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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只见面前是一块长板,长板的左首,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正盘腿坐在上边拿眼斜眯着我。刚才发话的该就是他。
也就这一楞神的功夫,不知道是谁从背后一脚踹了我一趔趄,好玄没趴地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暴喝:“小逼没带着耳朵进门啊!郝哥问话那!”
我慢吞吞的报着被站直了身子,向后扫了一眼。只见一个身材瘦小形容猥琐的小个子正龇牙裂嘴的怒目而视。然后向左首的汉子叫了声:“郝哥。”
也许被我的轻蔑激怒,身后的小子又暴喝一声:“喊报告!”同时跟着一脚直踹。
这回我可防备着呢!估么着快踹上的时候也没回头,往旁边一侧身,腾出手来从下往上用力一兜他的脚脖子,只听‘嗵’的一声,那小子摔的那叫脆!后脑壳直拍在地上。这还是我手下留情,没在他脚腕子上加力。否则,他得单腿儿蹦上几天。看着那小子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有人喊了一嗓子“豆鳖,栽了啊今儿个!”引得周围一片哄笑。其他的犯人看我是个小孩谁也没当回事,都认为是那叫豆鳖的一不留神才着了道儿。
郝哥笑着片腿儿下了板铺,指着我道:“小逼还挺牛,身手不错呀!”
听到夸奖我心里正要得意,没想他伸过来的手突然变成了拳!老爸曾对我讲过,象我们这些练‘气’的,感觉要比普通人灵,相应的反应也要快些,可郝哥象是练过几手的,出拳快,角度也刁,等我意识过来正要闪躲的时候,腮帮子上已经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拳。摸了摸嘴发现槽牙们都还健在,我松了口气,张嘴刚要说话,郝哥却先开了口,“小逼崽子你不是牛逼么?我告诉你!‘号’里专治牛逼!”然后又对着其他犯人道:“弟兄们今儿改规矩了,收拾完了再审!”言毕施然回到板上,又盘起了腿。
对于他的最后一句我没明白,但很快就发现用不着明白了,因为有三四个犯人已经飞快的扑了过来!号里的空地本就不大,这几个人把我围个严实,然后掐脖子拽胳膊将我按住,接着,铺天盖地的拳脚就砸上了。夏天啊!衣服太薄!这拳脚的力道更是格外的重!
我怒吼着挣扎着,但在众人拉扯下一切努力却显得那么软弱!
还手么?纯属痴心妄想!人多力量大的真理在我身上反复实践着,而我的身体就象是个肉沙袋,承受着一记记重击,欲迎无力,欲避无从!
当感到快要筋疲力竭时,我彻底放弃了抵抗,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咬紧牙任凭他们发泄拳脚之欲。我屏住气拼尽全部意志忍受着,我不知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但我却明白一旦抗不住,最好的结果也是落个半残!用他们的话讲就是会‘死’的很难看。
他们的殴打进行了差不多四五分钟,之后,看守所的警官终于被惊动了(真难得他还能被惊动)。当他出现在铁门外时,打手们早四散而去。(在事后我曾琢磨过这次经历,无疑警官是我的救星。但他出现的时机是非常有学问的,因为开始时我的吼叫声他肯定听见了,却又等了几分钟才珊珊而至。仔细想想就不难明白,他要是来的早,冲突在刚发生时就会被制止,换言之我就不会挨打了。他要是来的太晚,那时候冲突已经结束,也就是说我的小命很可能已经挂了。那可就出了大事!他好死不死的过了几分钟才来,就说明他是故意让我吃这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暴砸(CEI)。当然,警官这么做不可能是单单针对我,对每个新进的犯人都可能如是。这也可以理解为警官和牢头间的一种默契)
警官同志象征性的批评了我们几句,并暗示郝哥要‘适可而止’,然后便离开了。但是我的苦难却并未因此而结束!他们让我头向下双手后举撅着屁股站在墙边,还美其名曰‘喷气式’。
刚刚经历过肉体洗礼的我,此时又面临精神上的折磨。不时有人以姿势不标准为由你打一拳我踢一脚。疼痛和屈辱强烈考验着我的意志。但我很清楚,在这种等同于狼窝的‘号’里,反抗是没有意义的!更何况这些犯人不知要比狼凶狠狡诈多少倍!
狼吃人是为了生存。但在这里,人‘吃’人却仅仅是为了娱乐!
我只能选择忍耐。既然在上午的时候听从了父亲的召唤,没有从三十几层的楼顶纵身一跃去追随他,那就应该努力的活下去!不仅要活!还要活的好好的!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告慰老爸在天之灵。
这些犯人通过体罚我享受着短暂的快乐,但仅仅是这样对于他们来说好象还不够。晚饭自然是没我的份,快熄灯时居然有人提议让我就这么撅一宿,而且,这个提议居然还被一致通过!于是,我睡觉的权利也遭到剥夺!
就这样,我在生理和心理崩溃的边缘徘徊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昏然睡去。(后来在打黑拳的日子里,每当在训练过程中我痛苦的几近无法忍受时,都会回忆起这一晚的非人遭遇,并以此激励自己坚持到底)
天明时分,看守所里铃声大作,犯人们在电铃的催促下纷纷起床,叠被的叠被,洗脸的洗脸,为接下来一天的劳动作准备。
豆鳖率先发现我居然睡着了,他飞快的冲过来在我本就肿得象猪头的脑袋上狠狠敲了一拳。猛然从疼痛中醒来,我的神智还不太清楚,迷迷糊糊的忘了是在牢里,发现挨打下意识的便招架。豆鳖怎么也没想到我会还手,被我弄了一措手不及,慌乱中吃了亏。等我明白过来这是在监狱,神智也完全清醒时,其他犯人已经扑了上来。
不过幸运的是,这回警官同志来的非常及时!他冲进牢门的时候,我正被那帮犯人压在身下。他愤怒的冲我们咆哮了几句,然后转向郝哥,“郝志国!你他妈X巴号长怎么当的?这么几个人都管不住?我告诉你:你这号里要再闹‘杂’可别怪我不客气!还他妈看什么看!赶快收拾完了干活去!”
看着警官走远了,郝哥朝着他的背影吐了口吐沫,“呸!也就跟这儿牛X,出去算个鸟啊!”接着,又恶狠狠的盯着我道:“小逼!你不是闹么?晚上回来再说!”
犯人们很快都收拾完毕,整队去劳动。我跟在众人的后面走出了牢门。又是一个好天啊!天空湛蓝湛蓝的,其间飘荡着几朵一尘不染的白云,朝阳就那么斜挂在天际,骄傲的散发着重重光芒把整个世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回想起郝哥临出门时那怨毒的目光,我的好心情几乎是转瞬即逝。
我们的劳动内容是参加看守所的扩建,分配给我们‘号’的活是卸砖。十多辆军用卡车静静的停在院里,卡车上整整齐齐装满了红砖。
郝哥开始分派工作,一般是俩人卸一车,一人负责从车上往下卸,另一人负责把卸下的砖码到墙根儿。轮到我的时候,他指着最西边的一辆车道:“小逼!这车砖是你一人的,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吃饭。滚吧!”
他这明摆着是公报私仇!我一边从车上卸砖一边发愁,这下麻烦是惹大了!晚上等待我的肯定是一顿毒打,这回恐怕抗不过去了。
唉!今儿晚上可怎么熬!弄不好非得死在他们手上不可。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当初在派出所的时候一跑了之!我真成了猪八戒他二姨,楞是笨死!
当我刚把砖全卸下车时,别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干完了活去吃早饭。看着手里还剩一半的活,我又累又饿!这帮人是不打算给我留活路!
跟他们拼了?眼见是拼不过。可也不能等死啊!
逃跑?我绝望的环顾着四周爬满铁丝网的高墙,目光猛的停在了墙边整齐的砖垛上。由于砖码的很高,砖剁的顶部距离墙顶看起来也就半个身子的高度。要正常发挥的话,就这种高度即使算上铁丝网我也应该能一翻而过。
想到这,我开始往墙根码砖,边码边寻找合适的时机。其实这时候所有的犯人都在吃早饭,根本就没人理会这边。
我深吸一口气,大概活动了下筋骨(还挺痛!顾不上这些了!),趁着远处岗楼里武警战士回身之际,我三两下便攀上了砖剁,手按住墙头双脚用力一蹬,一个飞身窜出高墙落在了墙外的玉米地里。
真实天无绝人之路啊!看来老天终于开了眼!但我很清楚,上天给我留的时间并不宽裕,用不了多久我这个倒霉蛋的失踪就会引起那帮犯人的怀疑。
我必须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这时,我的意识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跑!
身体的潜能在此生死攸关之时发挥到了极致!我飞快的在一人多高的玉米丛中奔行,速度竟比在平地上有过之而无不及。跑了大概有十多分钟,一条铁道横在面前,远方传来火车的轰鸣声,而且越来越近。
我敢发誓,我此时听到的声音比以往听过的任何音乐都要美妙一万倍!
火车渐渐的开近了,又近了,已经能清楚的看见冒出一节节车厢的煤块了。
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在车头超过去后,开始朝着与它相同的方向飞奔,估计速度差不多时把心一横!一跃而起,双手扒住车厢的侧帮,双脚在空中乱踩了几下也贴住了车厢。我抵抗着迎面而来的狂暴气流,缓了口气然后双臂奋力一撑,爬上了上去。
趴在煤堆上我大口喘着粗气,周身却象散了架一般。强劲的风把破烂的囚服吹的噼啪乱响,死里逃生后的放松使得饥饿劳累伤痛等等这些原本被压制住的恶魔全部获得释放,它们从身体的各处钻出来撕咬折磨我。但所有这一切比起刚刚获得的自由都已显得无足轻重。
自由,既象个充满诱惑的美女又象是金光灿灿的宝藏,她引诱着人们不惜抛弃一切去追求,去获得。诗人们甚至把她排在了生命和爱情之上。
爱情我还没经历过,但生命却是不肯舍弃的。象现在这样的既获取了自由又保全了生命的感觉,就象是左手捧着熊掌右手抓着鱼,其美妙的滋味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就这样,在肉体痛苦和精神快乐的双双眷顾下,我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气笛的长鸣撕碎了夜的宁静,也把我从沉睡中惊醒。火车的速度已明显减慢,正缓缓驶入一个小站。
我揉了揉迷糊的双眼,坐了起来。四周出奇的黑!甚至让人感到有些气闷。天空中半颗星星的影儿也不见。我舒了舒筋骨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一觉睡了得有十几个小时,照这么计算,估计离开我原来居住的城市有千把公里了,按说应该是安全了。可我还是觉得不踏实,就我现在这身破烂的囚服,整个一活广告!无论走到哪儿,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一逃犯!而且,最最主要的,就是…………饿呀!记得我最后一顿饭还是那天中午在派出所吃的。这一天多没吃饭的滋味真不是人受的!头晕脚软的,出去都不用人追,散着步就能把我逮住。不过看样子这车要停下来,我大可乘机下去搞点吃的穿的,也好早点走人。就算是不花钱的便宜车我也总不能跟着它坐到终点。
主意已定,我摩拳擦掌等着车停稳。可惜的很,天不遂人愿!火车慢慢的慢慢的开过小站,然后又猛的拉响长笛加起速来。
背!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背!望着远去的车站,我只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
怎么办呢?煤块虽然是能源,却偏偏啃不得!老这儿傻坐着也不是事儿,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的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去车头碰碰运气吧。
想到此我马上开始行动,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