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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想过来跟你随便聊聊,你看看你这架势,杨家枪啊?”
陈心藻被洛小铨说得脸上微红,但仍然警惕地盯着他。
“不是,我说那个小郎君说我什么坏话了,你怎么这么怕我?”洛小铨纳闷。
“他、他没说你什么。”陈心藻赶紧否认。
“那你这是干什么?看我是戏子瞧不起我?”洛小铨说。
“没、没有。”陈心藻觉得自己确实反应太大,她把竿子彻底放下了。
洛小铨心里暗笑,他感觉自己已经摸清这姑娘的心理,只要装可怜她就不会忍心拒绝。
“唉,你说这江府这么大,连个能说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真叫人好不伤心。”洛小铨唉声叹气,陈心藻把手往身上擦了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姑娘,我渴了,给我拿点水吧。”
这话有点耳熟,为什么他们来自己的院子都会觉得渴,陈心藻只好也给洛小铨端了一杯水来。
洛小铨拍了拍井口的灰,一屁股坐上去,看来一时半会不打算走了。
☆、第 6 章
“你知道为什么京城禁止女子进戏班吗?”洛小铨知道陈心藻每天都在这院子里,不曾出门,想必对外面的事情很感兴趣。
“为什么?”陈心藻果然好奇。
“因为朝廷的官大人觉得,‘名虽戏女,乃与伎女相同’。所以后来都换了我们这些青年男子,旦角也是男子来做,比如我,拿手好戏便是贵妃醉酒、慧娘鬼辩。这禁令一下,结果你猜怎的?”
“怎样?”
“老爷们又都爱上了男的,照样y乱。哎呀,你说这接下来该怎么办?”洛小铨一副真的很苦恼的样子,“年轻男子也阻拦不了老爷们玩弄戏子,要不干脆,戏班里只留一些五大三粗的丑男人来演戏得了,只不过有没有人看就不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要做戏子?”陈心藻问,“你就甘心被当成女子……”
“甘心?谁会甘心?要不是生活所迫,谁会干这行,生为男人,却要学女人雌伏于人,遭人白眼,个中痛苦,还能跟谁说清道明呢。”
洛小铨撸起袖子,把手腕露出来,上面一圈被勒出的红痕:“你看,这是昨夜弄出来的。”
陈心藻看着那相似的伤痕眼泪倏忽落下:“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洛小铨心中暗暗得意,知道自己已经得手了。
“江老爷的癖好,喜欢把人捆着,唉,天知道这到底有多么难熬,原本以为江老爷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才决定留在他府邸,谁知他却有这种折磨人的怪癖,为何我的命如此之苦……”
心藻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滴接一滴往下落,哭得停不下来:“一定很疼……”
洛小铨心想,这姑娘也忒眼浅,我这还没发力就已经哭成这样了,接下来只要表现出一些温柔爱慕,她必上钩,这样想着,洛小铨伸手慢慢搂住心藻的肩膀。
“看来只有你能明白我的苦楚……”洛小铨的手指刚碰到陈心藻,她突然避开,手上不知何时又抓住那根晾衣杆,横亘在自己和洛小铨之间。
“别人欺负了你们,你们便想欺负女人找回来,被迫雌伏很痛苦,天生就该雌伏的人是什么心情,你又能明白吗?”陈心藻抹了一把眼泪猛然站起身,举着竹竿,刚刚以为自己已经得手的洛小铨还没反应过来。
“你走!谁欺负了你就去找谁,别来找我!”
轰走了洛小铨,陈心藻逃回屋里,插上门闩,闭上眼靠在门上。
她之前就看到楚伋手腕的伤,细瘦的手腕上连皮带肉都被磨掉了,血糊糊结着痂,问他怎么弄的他也不肯说。
楚伋说自己跟洛小铨是一样的人,她知道洛小铨不怀好意,却真的不知道楚伋到底在想什么。
傍晚,楚伋在自己房中发呆,珠燕敲门进来,脸上笑盈盈的,手里捧着用丝绸遮盖的东西。
“楚公子,您猜这是什么?”
楚伋不知道珠燕在高兴什么,他摇摇头。
珠燕一把掀开丝绸,里面是一件狐皮披风,毛色玄黑,只毛尖上为白色,如同漆黑的毛皮上染了一层银雾。
“老爷赏您的,上好的玄狐皮子,您摸摸这毛绒,舒服极了,我看老爷还是对您更好。”
楚伋听后面无表情,珠燕展开披风,皮草的味道扑面而来,“老爷叫您现在穿着去见他。”
彤云密布,今日的暮色降临得更早些,陈心藻不想待在屋里,屋里总是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又裹着被子坐到房顶上去,风中有几点冰凉,轻飘飘的雪花落下,心藻伸手接着,晶莹的雪花刚落入手心便消融了。
入冬的第一场雪,无声无息地下着,黑暗中的陈心藻看着远处有光亮的地方发呆,一排红彤彤的灯笼下,换上了新披风的楚伋路过她的视线,玄黑的披风披在他挺直清瘦的身上,浑身带着贵气,依然是一副跟她隔着很远的样子,陈心藻没见过玄狐皮,只当他是在雪中站得太久,身上落了一层雪。
穿着一身白色貂皮的洛小铨正在走廊那头等着楚伋,他看到楚伋这一身,阴阳怪气地笑着说:“一品玄狐,二品貂,老爷把咱们的地位都定好了。”
楚伋一路心事重重,走到这才发现周围落玉飞花。他没理洛小铨,莫名回头看向心藻的院子方向,那边没有灯火,一片漆黑。下雪了,她会不会冷?楚伋心想。
陈心藻不知道楚伋看不到自己,看见楚伋朝自己这边看,急忙弯腰俯身。
洛小铨也朝那边瞟了一眼,知道楚伋在看什么。
“别想她了,我已经得手了,她现在对我可着迷了。”洛小铨故意凑上去对在楚伋耳语。
楚伋愣了下,随即冷笑:“别逗我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楚伋见到江老爷,江老爷也换上外出的披风,看到楚伋,顿觉眼前一亮:“这玄狐皮子果真适合你。”
洛小铨也跟着楚伋过来,见到老爷盈盈施礼,乖顺温良,简直跟楚伋面前派若两人。
“小洛,你看他这般容貌,比起你们班子里最绝色的小旦如何?”老爷指了指楚伋,问洛小铨。
洛小铨特地走到楚伋正面,仔细地瞧着楚伋的脸,楚伋冷冷扫了他一眼。
洛小铨眼眉弯弯笑道:“老爷,您的眼光还能差吗,楚公子真的是粉雕玉琢,清光奕奕,只可惜这神情太冷了些,略有苍白,这要是在戏园里坐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势,哪个公子老爷敢靠近。”
江老爷走过来,搂着洛小铨,洛小铨也就在他怀里做依偎状。
“我看也是,毕竟他性子就冷,不知如何侍人,让人头疼,小洛,你给他略施粉黛,让他变得更媚一些如何?”江老爷笑着说。
楚伋一听就觉得大事不妙,急忙说:“老爷,我从不用那些东西。”
“今天带你出去,自然要你打扮打扮,我还等着你艳压群芳。”江老爷笑道。
“出去?”楚伋不明所以,“我可以出去吗?”
最终楚伋被洛小铨拖去了里屋,在脸上涂涂抹抹,直把他扮成一个清丽的女子,老爷再见到他便十分得意:“如此就是你亲爹坐在你面前,也绝对认不出你。”
楚伋极不情愿被推进了马车里,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如此出门的。
洛小铨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窃笑,“你还真挺适合去学小旦的。”
楚伋气得偏过头,一句话都不想说。
马车驶进一处极热闹的街道里,洛小铨扯着羞愤不堪的楚伋从马车里下来,楚伋抬头观望……
他跟着爹娘在京城住了一些年,但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街道两旁热闹非凡,街上来来往往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有许多前来消遣的老爷公子,门口挂着通红的大灯笼,照得世间夜色都是一片红彤彤,连天上冰寒的雪花掉进来都要被这份滔天的热闹全融了。
江老爷带着许多跟班,走进了其中一处最奢华的园子里,洛小铨推着楚伋也跟着进去。园中小桥流水,舞榭歌台,是京城老爷们最经常前来的消遣之处,园中常年驻着几个戏班,专为老爷们服务。
戏班的老板知道江老爷不是一般客人,点头哈腰的亲自来迎,直接迎上了二楼,入了珠帘后的雅座,洛小铨和楚伋坐在江老爷旁边,老板让看座儿的小厮给江老爷送上茶壶和炭火盆,也给洛小铨和楚伋脚边一人摆一个炭火盆取暖。
洛小铨面带笑容跟戏班老板行了礼。戏班老板恭维道:“洛相公,跟了这位大人可真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
“可不是嘛!”洛小铨脸上客套地笑,手上暗自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戏园老板看到旁边冷冷坐着的楚伋,上下打量了一番,惊叹道:“这真是神仙落劫、人间绝色,我倒真是不认识,不知这位相公是哪个班的,我在京城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如此人物。”
这番做作不堪的夸赞一定是说给江东楼听的,楚伋被他一夸简直鸡皮疙瘩掉一地,恨不得现在就站起来一走了之。江老爷面带微笑一手按在楚伋肩膀上,楚伋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一会又有几位官员带着自己的跟班走进来,跟江老爷互相恭维,一起坐下喝茶看戏。
官员们各自带着跟班,也有像洛小铨和楚伋这样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男子跟着,这几个官员都赞了楚伋美貌,时不时眼神瞟过来,弄得楚伋浑身不自在,但江老爷则十分受用,虽然面上威仪不减,心里却十分得意。
江东楼当年就只是听人说刚赴京城任职的小官员楚行简有个貌如良玉的小儿子,于是便惦记上了,楚伋十一二岁时性子顽皮,跟同伴在街头追打玩闹,冲撞了江东楼的车驾,江东楼看楚伋长得好看于是大度饶了他们,但暗中派人查探,得知这孩子就是楚行简的小儿子。
那时江东楼便觉可惜,这样一个天仙一样的孩子不该是个良家子弟,若楚伋是戏班里的一个小旦,那江东楼何必等了这么久才得到他。
楚伋如今已经十五六岁,性格不像小童那样软弱可塑,楚行简出了名的脾气傲,这楚伋几乎跟他爹一样。
但无论如何,楚伋终归是到手了。如今带出来,就如同一个可以炫耀的战利品一样,江东楼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不管楚伋是否在这里如坐针毡。
楚伋没心情看戏,他环顾戏园里面,楼上楼下还有中间池子都坐满了人,个个都是达官贵人的模样,穿着体面,出手大方,戏班的小旦们浓妆艳抹花嫣柳媚,每一个都不过十四五六,挨个给贵座的老爷们请安,一起说说笑笑,有的靠在客人身上,有的直接坐在客人腿上,跟客人打情骂俏,那情态比起女人都更加妩媚。
过一会洛小铨似乎看到几个相公正在雅间的帘子外说笑,他起身在老爷耳边请离,江老爷点头应许,他便离了席,找旧友聊天,楚伋远远看去,花枝招展的相公们站在珠帘后面,有说有笑,有人像是羡慕洛小铨似的,伸手在洛小铨的白貂皮子上轻抚。
在这里所有人都如鱼得水,唯独楚伋与此光景完全格格不入。不知戏园里熏得什么香,弄的楚伋头痛之极,呼吸也不顺畅,他恍惚地站起身,江老爷投来询问的眼神。
楚伋不敢忤逆,只借口说是方便。
终于离开坐席,楚伋头痛觉得好些了,但熏香依旧萦绕,楚伋烦躁之极,却并不知道该去哪。
楚伋漫无目的在戏园走了一圈,想找个开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