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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静静看着沈晞,那浅薄的,甚至还有几分看他笑话的、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得意神情映入眼中,他微勾唇,噙起凛寒的一抹笑,道:“大哥,朕是真心想留你一条命的,奈何你总是作死。”
话音刚落,禁军执锐乌压压涌进来,刚将沈晞擒住,屏风后旋即传来一阵痛苦的吟叫,沈昭只觉头皮一紧,忙从御座上起身飞奔过去,果然见瑟瑟倒在地上。
她身子沉重,根本躺不住,悄悄跟了沈昭从内廊过来,想听一听他们说些什么,谁知这一听,便是晴天霹雳。
当夜的深宫便乱了起来,太医和宫女进出宣室殿,各个神色慌张,如临大敌。
早产是一定的,瑟瑟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却因孕里惊悸,胎中不足,一生下来便脾肺气虚,手脚冰凉。
礼部给这孩子定的名讳是钰康,他本该如其名,如意健康的,可偏偏阴差阳错,天意弄人。
自那日开始,瑟瑟就像变了一个人,终日里敏感多思,阴晴不定。她质问过母亲,得来的却是轻飘飘的一句“是又如何?若非母亲这样的安排,你以为你当得上皇后?”
她也问过沈昭,沈昭倒是没像母亲那般气人,但是目光躲闪,只让她多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都只是她自己,他们各个都精明强悍,各个都会算计,全能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可笑的是,还要打着关心她、爱护她的名号。
母亲说是为了她好,为了她能顺利当上皇后。阿昭说是想和她厮守一生,不得已才暂且瞒着她。
听上去多么感人肺腑,她却只觉得荒谬。
为她好,是不是应当把一切都告诉她,让她自己做选择,而不是把她当成个木偶,随意地摆弄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有了这番感悟,她想得越来越多,突然觉得,从前那自以为顺遂无忧的人生其实都是笑话。
心中的城池轰然坍塌,好像所有赖以寄托的东西都在一瞬之间面无全非。她根本就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性情越来越乖戾,越来越敏感,有时能一天不说话,有时却又突然没由来的暴跳如雷。
只有当乳母将钰康抱过来的时候,她才能有片刻的安宁。
这孩子从一出生身体便不好,汤药没有断过,长得也比同龄的孩子瘦弱,但看见瑟瑟时,会用绵软小手来摸她的脸,会对着她‘咯咯’笑。
这孩子是干干净净的,是完全属于她的,是她仅存的、唯一的支撑。
她与沈昭和母亲冷战了数月,不见他们,不跟他们说话,躲在寝殿里浑噩度日,在一个大雪漫天的午后,自睡梦中醒来,看见沈昭悄悄摸进了她的寝殿,抱着钰康在玩。
寒冷的隆冬腊月,殿中烧着熏笼,供着炭盆,温暖如春。木炭被烧灼得噼里啪啦响,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沈昭将缕着金线的冷硬外裳脱下,只穿了软绸深衣,小心翼翼地托着钰康的背将他搂在怀里,而钰康也极为依赖地伸手环抱住他的脖子,用白皙胖乎乎的小脸蛋蹭他。
窗外狂风呼啸,殿内却静谧温馨,父子两在那里,好像一幅画卷,绘尽了世间的温情绻绻。
瑟瑟这么安静看着,突然的就心软了。
她从来心就软,生活在母亲和阿昭这两个强者的夹缝里,早已习惯了妥协。况且这么久,其实她早就累了。
那到底是她的夫君,是孩子的父亲,他是爱她的,所以……就这样吧。
两人极自然的重归于好,只是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恩爱无隙的岁月,在一起时总是沉默居多,哪怕床笫之间,她再也不会矫情兮兮地钻进他的怀里喊疼,喊难受,更不会在他过了火时半是埋怨半是撒娇地打趣他。无论他施与她身上什么,她都默默承受,好像是没了力气和兴致,跟他做任何打情骂俏的事。
有时沈昭想逗瑟瑟多说几句话,却怎么样也唤不回她从前的开朗明媚,说着说着,这话就变了味道,把两人之间的气氛弄得格外古怪,而后便是更久的沉默。
她倒是会有特别关心的事:“如果真相是这样……那宋姑娘在哪里呢?”
沈昭拢着她的胳膊微僵,本能地想将这个话题略过去,可想起过去因欺瞒而产生的嫌隙,又隐隐生惧,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我在找,会找出来的。”
瑟瑟抬眸看他,一双眸子清浅见底,格外纯澈:“那找到之后呢?”
“找到之后就好好照顾她,等将来给宋家平反,给她一个名分。”其实说这些话时沈昭心里没由来的烦躁,但他压下去了,勉强维持着平缓温和的语调。
瑟瑟的睫宇轻颤了颤,问:“什么名分?”
沈昭彻底没耐烦了:“当然是让她认祖归宗,让她光明正大做宋姑娘!”
瑟瑟怔怔地看着在暴怒边缘的沈昭,默默低下了头,柔软的睫毛轻垂,遮住了眼底涌动的情绪,她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沈昭倏地将她搂进怀里,环腰抱紧,轻声道:“对不起,瑟瑟,对不起……”
瑟瑟在他怀里摇头:“是我对不起你们。”
她过去任性是真,娇气是真,那都因为她生来便是贵女,她享受着长辈们的疼爱,享受着许多人的纵容,她享受得心安理得,觉得这本该是自己的。
可突然有一天,意识到这些东西或许并不属于自己,那些美好无忧的过往便成了心头上沉沉的负担,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
她不想占旁人的东西,可又不知该如何还回去。
从一开始走进这个局里,凡事就都由不得自己。
如此两三年过去,朝中那混乱不堪的局面渐渐明晰,沈昭大力整顿吏治,打击宗亲,收整皇权,乾纲独断,在他和兰陵长公主各有胜负的明争暗斗中,虾兵蟹将渐被整治得差不多,终于就只剩下猛兽之间的博弈。
朝中人人都看得见,没有了共同的敌人,没有了可供缓和的余地,当利益碰撞得火光四溅,皇帝陛下和兰陵长公主的矛盾就在日日激化,一步步走向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地步。
而那些追随沈昭多年的老臣,亦慢慢将目光放在了瑟瑟的身上。
她是兰陵的女儿,是皇后,是太子的母亲,当这些老臣一面不遗余力地帮着沈昭对付兰陵时,一面又会因瑟瑟的存在而感到害怕。
兰陵长公主纵横朝野二十多年,有多难对付自不必说了,可就算将她扳倒,万一现在的太子、未来的天子给他们来个秋后算账可怎么办?
哪怕瑟瑟从未公开在沈昭和兰陵之间表现出丝毫偏倚,可她的出身亦足以让他们为她编造出一整册的过失。
有些是凭空捏造,有些确实是她少不更事时犯下的错误。
善妒,奢侈,勾结外戚,魅惑君王……桩桩件件化作雪片般的奏疏,摞在了沈昭的龙案上,逼着他废后。
但好在,他已经不是那个初登基时深受朝臣所掣肘的傀儡君王,他大权在握,说一不二,能以铁血手腕将这些奏请压下去。
能压得下去,却仍有只言片语传到了瑟瑟的耳中。
那个时候是她母亲格外频繁出入她寝殿的时候。
“这些朝臣多年来唯皇帝马首是瞻,没准儿就是君臣之间在做戏,皇帝爱惜名声,怕落得个抛妻弃子的骂名——毕竟当年,他不过是个毫无根基的太子,是娶了你才能登上皇位的。”母亲难得慈母一回,将话说得格外情切。
瑟瑟却只觉得好笑。
瑟瑟相信母亲时,母亲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可瑟瑟现在已经不信她了,细细品咂之下,这些话愈发像哄小孩一般漏洞百出。
真是可笑,兰陵长公主智计无双,在女儿面前,却连一句稍微周全些的谎话都懒得编,大约是还把她当成个孩子,觉得骗她是一件毫不费力的事。
瑟瑟觉得讽刺,却并不说破,将睡着了的钰康小心地放在床上,轻应了一声,挑帘出来,道:“女儿觉得朝臣的话并不全是错的,我确实难当皇后之任,若事情没有转圜余地,我可以自请交出皇后金印,带着康儿走。”
“胡说!”兰陵怒斥:“你若是这么没出息,那母亲多年心血岂不付诸东流!”
瑟瑟看着她冷峻的面容,心里轻轻笑了起来,果然,你关心的永远是自己的‘心血’,而不是自己的‘女儿’。
她生出几分坏心,放柔缓了声音,问:“那母亲想让女儿怎么做?”
这一下总算问到了点子上。
兰陵收敛了多余的神情,目蕴精光,冷酷道:“改朝换代。”
瑟瑟的眉宇微挑,溢出几分笑意。
“除掉沈昭,扶康儿登基,把那些老臣一个个收拾掉,你升御太后,临朝听政。”她干脆利落地说完,又换了一副温和语调,握着瑟瑟的手,柔声道:“母亲自小就教你,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跟权力比起来,什么情啊爱啊的,根本不值一提。”
瑟瑟任由她谆谆劝诱,一直等着她说完,甚是亲昵地反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我还有情爱吗?我有您这样的母亲,我配有情爱吗?”
“您还想让我去害阿昭,我告诉您,这纯属是在做梦。他是康儿的父亲,我为了孩子,也绝不会这样做。”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既然把孩子生出来,就该为他的将来考虑。只为了自己手里的权力,坏事做尽,有没有想过将来她长大了,知道了所有的事,心里会有多痛苦?”
兰陵脸上表情渐渐褪尽,变得冰凉,寡淡:“你这是在埋怨我?”
瑟瑟道:“我怎么敢埋怨母亲呢?您做什么都是对的,只是可惜,您没有生出来一个和您一样聪明的女儿,理解不了您的那一套道理。”
兰陵是冷着一张脸出的皇后寝殿。
这深宫里的事自然都瞒不过沈昭,当夜,他便来找瑟瑟了,嘘寒问暖,拐弯抹角绕了一大圈,正要问到关键处时,瑟瑟自己开口了。
“母亲来过了,她野心不小,你要小心。”
说完,她将钰康交给了乳母,让抱下去,钰康却吵着闹着要父皇抱,沈昭伸手把他抱过来哄了一阵儿,才送回乳母怀里。
众人退下,只剩他们两人。
沈昭道:“我只是想问一问她跟你说什么了,还有……你不要相信她……”末了,他似是觉得让女儿不相信自己母亲有些强人所难,略微停顿,轻轻叹道:“算了,这些事情原本就跟你没关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让她难为你。”
瑟瑟沉默了一阵,道:“但其实很难。”
沈昭方才在出神,没有听清她说什么,面露茫然,却见瑟瑟上前来握住了他的手,动作轻柔,像是怕惊动什么:“但其实你的处境很难,对不对?”
沈昭道:“难,但我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
“我可以帮你。我愿意交出皇后金印,圆了那些老臣的心愿,但我有一个条件……”
“瑟瑟!”沈昭的声调陡然拔高。
“我有一个条件,我要带康儿一起走……”
“温瑟瑟!”
“我知道这很难,毕竟是皇室血脉,但我想你一定有办法……”
“闭嘴,不许再说了!”
“他们忌惮我,也忌惮康儿,巴不得如此,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不能让孩子没有母亲地活在这深宫里,哪怕他是太子……”
沈昭猛地将她推到墙边,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第47章 47章
“瑟瑟,你说过; 此生都会对我不离不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