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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晚知道他为何这般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道:“这种针法结疤最小,若是你饮食注意得当,好了之后只一道红线,难道真要我给你缝出一条蜈蚣来显威风?”
成天复的嘴角轻抿,淡淡地笑开了。
知晚缝好了之后,便给他涂药包裹,一边缠着布,一边轻声道:“我这一路走来,总有些想不明白。太子与你交好,可是眼看你闯祸却没有出言帮衬你半句,更是明哲保身,连我求告都不肯见……难道太子爷觉得你被贬贡县是一件好事吗?”
成天复却不答她,只问:“你呢?平日里聪明算计,总是给自己留后路,怎么突然一个人跑来了?难道你不知这么前来的后果吗?”
知晚抿了抿嘴,低声道:“我只知道你在贡县遭了不测,……我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你了……总要亲眼看看才安心。”
低头抿嘴的姑娘眉眼微敛,刚刚洗好的头发柔顺地挂在耳边,这样浑身散发着皂角清香的姑娘,正低低地说,只有看着他才心安。
成天复觉得自己的心酥软得如被暖日照拂融化的春雪。
他当初知道她变卖铺子要走,心里空荡荡的,只觉得他是以前会错意了,还以为晚晚的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他,只是碍着圣上要为他和公主撮合,才一意回绝。
可是后来,他拒了亲,她却一意还想走。现在天下有几处闹了饥荒,很多地方流民不断,并非太平盛世,她跟她的舅舅一家又能到哪里去?
所以他干脆便给她写信,告诉她,他不会迫着她,便如三年前参军一般,他先离家就是了,也免得她在府里待的不自在,总想着要离开。
他走了,家里得乱上一阵,祖母离不开她,她才能在盛家继续呆着。
可是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背着祖母,自己一个人求告陈二爷,搭着他的船一路追撵过来。
那陈二爷是个老江湖,看着情形,怎么能猜不到盛家大姑娘和她表哥的情形?
所以盛大小姐还没下船,他就飞鸽传书给成天复送信去了。
可偏偏成天复带着人去了临乡,耽搁了几日才回县衙,等看到书信时,急得立刻跟临郡的总兵借了兵马,才前去迎她。
这两天里,他急得嘴里都起了大泡,就怕她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才在刚遇见她时,劈头盖脸好一顿骂。
可是现在,小小的人儿就这般披散着半湿的乌黑头发坐在他的对面,柔荑纤腕轻轻地用纱布裹着他的伤口。
这一刻,就算阴冷破旧的临时官署,也如身处瑶台玉楼一般,人生得佳人如此倾心相随,死在此地也值了。
“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知晚抿嘴不肯回答他,只说出自己此来的目的:“我来,只是因为祖母想让你回去,倒也不必拘泥仕途,你这次受伤,心里也该知此地的凶险了!”
成天复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包扎了伤口之后,给她披上披风,领着她到处转转。
等到了夜色低垂时,他们登上离官署不远的一处小山上,放眼望去,贡县搭着架子,挂着油灯的大小盐井,星罗密布,尽收眼底。
他指了指那些盐井对知晚说道:“这些盐井中,有些已经有近千年历史,所采之盐供应中原诸国。历代帝王都知这盐的重要,禁止私人买卖。得贡县,便得举国之财,可定邦,也可倾国。可是……太子康复之后,初涉国政,便总理盐务。身为国储,负责盐税,却在这铁桶围铸的贡县里安插不得半个人进来……一国储君,若手不握钱,便是个摆设笑话。就算陛下将来传位给殿下,也坐不安稳。如今我来了,就是要看看,这铁桶包围的贡县能不能撬开一条缝子。”
知晚望着山脚下那一片盐井,听着表哥的话,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表哥被贬到此的原因,竟然是表哥与太子密谋而为。
听到这,她不但没有释怀,反而心里更加焦躁沉重,反手拉住了表哥的衣袖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合适人选了?这个‘盐’字已经吃进去多少人了?就算有太子给你撑腰,可你一个京城里来的龙也斗不过当地的地头蛇啊!你不是最孝不过?难道就不怕你母亲哭瞎了眼,你外祖母为你担忧得病倒?”
成天复低头看着知晚,反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微微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可……若是凡事患得患失太重,失去的有时反而更多。我这辈子不是光做母亲的儿子,更不愿困守府宅里的一方天地。荣辱皆为我搏命而得,岂可效仿纨绔,靠着姻缘裙带攀附而上?”
说到这,他顿了顿了,再次问她:““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知晚低头还是不说话,最精灵古怪的丫头,若是想敷衍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好听的话从她的嘴里蹦出来。
可是她此刻却不愿意敷衍她,又不肯承认,只倔强地沉默,跟他,也是跟自己闹着别扭。
成天复现在似乎有些懂她了,英俊的面庞洋溢着宠溺的笑,轻声道:“你不用说,我心里知便好了。我在贡县,不知要呆上多久。过两日,陈二爷的船还要回来,你正好可以坐船回去,只要你平安回京,我也便放心了。”
知晚见劝不动他,便气道:“你不怕我回去就嫁人了?”
成天复脸上的笑意转淡,沉默了好一会道:“若是我在京城时,这话听了只怕要气炸了心肺。可我来了这里,你又不管不顾地来了,我若真有什么意外,反而放心你有嫁人的心思,最起码你将来能有人照顾,虽然那个人可能不是我……”
说到这里时,成天复的心堵得厉害,只想想她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就心肺炸裂。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了她的胳膊:“你再等我一年可好?我临走的时候已经吩咐了账房,我若意外不能回来,就将我名下的产业分一分,一半要留给母亲,另一半给你添嫁妆,这样你无论嫁给何人,心里都有底气,也不让人给气受……哎……”
他的话还没说完,知晚已经气得拍了一下他的伤手,疼得他一吸冷气。
成天复蹙眉道:“下手这么重,不怕我的伤口开裂?难不成你心急现在就要嫁妆?”
“那伤口缝得结实着呢!怎么会轻易开裂?我看陛下叫你多吃些盐果然没错,好端端地跟我交代什么后事?有这话,跟你的娘子说去!哪个要你的家产添嫁妆?”
知晚气得脸颊都红了,真恨不得将成天复那张气人的嘴也给缝上。
成天复微微一笑,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嗅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馨香,同时低低说道:“就等我一年,好不好?”
知晚的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听着他略显快一些的心跳声,一时心神徜徉,竟也慢慢伸出胳膊,揽住了他挺拔的腰背。
在这与京城相隔重山复水的川中小县的高山之上,一高一矮两个青年男女在月光星辉下依偎着拥在一起。
她在这全然陌生的异乡,在这夜色的笼罩下,似乎卸下了心中防备的层层枷锁,任着自己放肆一下,不管不顾地抱住了这个让她心疼的男人……
成天复心中一喜,手臂更加用力地揽紧了她,可又怕她疼,所以缓缓地放了力道。
从京城这一路来有多么辛苦,他最知不过,可她依旧不管不顾地跟来。
这个小心翼翼藏在坚硬厚壳子里的小蜗牛总算露出了小脑袋,他得小心呵护着,不让她再缩回脑袋去。
守在山丘下的进宝吸了吸鼻子,觉得两个人抱着的确比一个人在冷风里暖和。
这个姓成的大人长得可真俊,个子又高大,跟小姐站在一处当真是般配,也难怪能让个小姑娘不远千里,跑来找他。
不过到了夜里准备安歇的时候,进宝看她拿着小托盘准备往她表哥的屋子里走,觉得要给小姐提醒一下:“小姐,你这么跑出来,家里是不同意你俩的婚事吧?虽然是私奔,也得讲个章程,得让他寻了媒人写了婚书后,你再跟他睡!”
知晚有些无语:“我这是要给他换药……睡什么睡!”
进宝是农村的粗野丫头,规矩没有府宅子里的丫头们多,懂得却不少,于是嘿嘿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看他今日在山上抱你来着,你现在这个时候入他的屋子,他一准喊胳膊疼,让你给他吹吹,这一吹着便搂住你不放,顺势便倒在床上了去……总之,小姐你可长些心眼,他不给你婚书,你可不能叫他占便宜!”
知晚瞪了她一眼,托着药盘去给他上药,可走到门口,看着他披着衣服在写字的背影时,心里又踌躇了。
进宝虽然说得粗鄙,但也有一定的道理。
这里不是盛家,整个官署都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二人这般入夜同室相处的确有些暧昧……
就在她犹豫的光景,成天复过来开门,问她为何不进来。
知晚有些犹豫道:“是不是太晚了……哎呀!”
还没等她说完,就被高大的青年一把扯进了屋子里。
知晚只能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准备给他解绷带,换药换绷带。
结果白天细针穿肉都没有喊一声疼的青年,此时倒变得金贵了,知晚的手指刚搭上胳膊,他就蹙着剑眉抽冷气。
知晚直觉以为碰疼他了,但又想到了进宝方才说的话,便试探问道:“怎么,疼了?”
成天复“嗯”了一声,然后说:“你给我吹吹……”
知晚没忍住,差点笑出来,便斜眼瞅着他,往那伤口上吹一吹。
她笑人的样子太狡黠,模样怪可爱的,看得成天复心神一漾,可想伸手揽住她的时候,她却拿着沾了火酒的药棉花在他缝好的胳膊上利落涂抹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当真让人疼了。
看成天复抽着冷气瞪她,知晚特意将椅子往后挪挪,笑着说出了丫鬟进宝叮嘱她的话。
成天复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都跟乡野丫头学了些什么?竟然连这话都能说出口……不过你要婚书的话,我现在就写给你,你揣着我的婚书回去,我也能放心些。”
知晚将消炎的药粉均匀地撒在他的伤口上,止住了他的异想天开:“我这番出来找你,应该将祖母急得够呛,再揣着婚书回去,姑母也要气得晕厥过去了。你快些打住,莫要再给家里添幺蛾子了……而且……我还不想回去。”
听着这话,成天复先是心中一喜,欢喜着表妹舍不得离开他。可紧接着他便申斥道:“胡闹,你都知道自己现在无名无分的,如何呆在这里?还真不要名节了?也不必再多待几日了,明日我就送你上船回去!”
知晚猛地抬头道:“表哥,你就甭骗人了!我已经从那位吴少帮主的嘴里听说了,你那官署哪里是被雷劈得着了火?分明是有人夜里纵火,还泼了助燃的菜籽油,烧没了大半的官署。这是有人在给你下马威,生生要你的命!反正我已经离家了,祖母气也气了,索性便留在这里,最起码能帮衬你照料些日常起居,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里出了事,家里人什么都不知道……我哪都不去,你也不用赶人,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送走了,我也能自己回来!”
成天复看着她鼓着腮帮子赌气的样子,再也舍不得骂了,只拉着她的手道:“我真的不会有事。只是贡县情况复杂,而且那岳魁为人嚣张,但也摸不清我的底,我与他几次过招,都是故意卖些破绽给他,也让他放松些警惕,不然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他招揽的那些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