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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别的香庙,筹措起钱物来颇得些功夫。但是乾龙寺乃名寺,出过高僧广海,所以贵妇们争相认筹。
而且这筹物也有讲究,譬如大殿那根横梁,要留给田家的女眷,而屋角顶瓦则要留给各位王府女眷们,至于其他的物件,夫人们也要围坐在一起有商有量。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认筹茶会。
前寺大动土木,而后寺的花园还很安静,寺僧们一早准备了素斋茶果,酬谢各位女居士。
夫人们要坐在一处茶饮商量,年轻的小姐们可坐不住,加之各府都有男眷陪送前来,不乏年轻公子,游览后寺的碑帖古塔之余,松下庭前不期而遇,颇有意趣。
不过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免尴尬,今日倒没见到寡妇田佩蓉。只有一个田家的嫡女名唤田沁霜的小姑娘跟着田府女主人刘夫人前来应酬。
据凝烟介绍,这位是田皇后的长兄最小的女儿,跟田佩蓉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田贤钟如今在吏部任职,田佩蓉的生母过世不到半年,他续娶了承天公府的三女儿刘氏,在六十岁时得了田沁霜这一掌上明珠,也是宠爱得不得了,一直迟迟舍不得许配人家。
田沁霜今年芳龄十五,长得明媚娇淑,个子高挑,纤腰一把,在一群还没长开的豆芽女孩子里,甚为出众。
她身旁也时众星捧月,围绕着一群妙龄小姐们,显然手帕情谊播种甚广,是位好人缘的小姐。
凝烟正在廊下替盛香桥整理裙摆,抬头时看见假小姐正直勾勾地看着寺庙里的碑帖。
第14章
凝烟最近负责教假小姐写字。原先的真小姐虽然不是什么才女,可也能写得一手看得过去的楷书。所以假小姐也得学些装装样子。
可假小姐不过是个村姑,虽然勉强认识些字,写出来就难看了,这让凝烟大伤脑筋。现在她出神地看着碑帖,显然是假作斯文,有些可笑了。
“此乃当年京城探花柳鹤疏,为临盆妻子祈福而亲笔题写的金刚经释义,因为笔力深厚遒劲,成碑后曾经为书院学子争相拓印临摹。”就在盛香桥看得入神时,身旁突然传来清冷的声音。
盛香桥身子微微一震,转头看时,才发现成四表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旁。
他并没有看向碑文,而是颇为探究地看向她道:“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盛香桥羞涩一笑:“最近受了祖母的教诲,要在府里多养养性子,别的都有些麻烦,只识字要来得简便些,凝烟说要给我买些字帖,可我也不知要练什么,看这碑文上的字俊,就多看看。”
她最近并没有再服用让声音嘶哑的药,音调逐渐恢复,不过她总在人前走,说话的音量也不大,声音就算慢慢发生变化,周围的人也不会察觉了。
听了她这话,四表哥没有开口说什么,他身后的一位倒是笑开了,语气刻薄地调侃:“依着你的笔力,临摹柳探花的字,是不是有些揠苗助长啊?”
盛香桥闪目一看,说话的正是她的未婚夫金世子。盛香桥半低下头,乖巧地给世子鞠礼问安。
说起来金世子虽然不似表哥那般玉树临风,但也算长得昂扬英俊,承袭了金家特有的浓眉俊目。这让世子爷在高贵出身以外有了额外加持,在胭脂堆里厮混得风生水起。
金廉元有些日子没见自己这位御赐未婚妻了,听闻她最近又跳井,又是闭门思过的,时时闹出些幺蛾子,真不是个省油灯!
所以他实在是忍不住跟着好友成四一起过来,顺便给这跋扈丫头些排头吃,别以为他真是个盖被吃屎的窝囊废。
这小破鞋还算有些眼色,居然没像以前那般嚣张辩驳,只是规矩行礼。
想到她小小丫头居然跟个男戏子搅合到一处,金世子还是说不出的郁结,所以只半抬鼻,冷哼道:“听成小姐说,你现在可说不得了,若是真有些气骨,就该说到做到,跳进去都干净了!”
满京城的娇媚女子,哪个不比破鞋强?金世子倒巴不得盛香桥跳井,他也落得清闲自在。
这等尊贵世子,盛香桥自问得罪不起,所以她也不打算应对,权当听不见,只半低着头,听着便是。
金廉元积攒了满腹恶语,全打在了棉花上,那盛香桥居然改了应对之策,对他毫无回应,就算想热络吵上一架都不可能。他顿觉得怪没意思,说了几句,便冷了场子。
盛香桥见世子爷排毒泻火完毕,便抬头对成天复说:“表哥,听闻今日的素斋请了名厨调理,有几道需要拿捏着火候吃,夫人们方才说,她们不急,只等流水尾席,让我们小的先吃。若是无事,我便去流水宴那吃个头筹去了。”
没等成四郎说话,金世子又冷笑道:“几日不见,你倒是会吃起来。不过这素斋是给认捐的居士吃的,敢问你捐了多少,就想去吃?”
盛香桥听到这里,倒是吃惊抬起了头,终于正视着金世子道:“不是……姑母认筹吗?怎么我们小的也要捐银子?”
金廉元冷哼一声:“木佛筹措金身,入庙者人人有份,怎么?你没带香火钱就来吃素斋了?”
盛香桥怕漏了底,没有再说话,可是脸儿上的为难之色难掩。她现在一穷二白,若是一会人人都要捐银子,她只能跟姑母借钱了。
就在这时,成四郎转头吩咐小厮青砚:“给盛表妹十两银子。”
青砚听了,立刻从装着银票的荷包抽出一张来。盛香桥默默接过,一边翻看一边心里为难:只一张银票,难道要找人破些零散银子,才交香火钱?
“这银票是不是太……”
成天复仿佛看透了假表妹的心事,淡淡补充了一句:“十两香火银虽然不算多,但也聊表侍佛诚心,在众位小姐面前,算不得出丑。”
言下之意,别误会,这十两都是香火钱,别小家子气当众出丑,全都捐了吧!
盛香桥一时愣住,小声道:“这……是表哥替我垫的?”
成天复背对众人,微露白齿,清冷的眼眸弯起,朝着小表妹真切地小声笑:“当然不是,这是你两个月的月钱……”
“……”
盛香桥白着脸儿,倒吸一口冷气,成家真是市侩奸商之家,养出的儿子居然这般狡诈!她两个月的月钱啊!还没有在手心温热,就要交到佛祖那里去了?
小村姑现在真是肝肠阵痛,觉得成四郎简直比薛氏夫妇还可恶!
而金世子见好友替自己的未婚妻解围,慷慨解囊,只当四少在照顾他这个世子爷的脸面,替他维护未婚妻的周全,又瞪了盛香桥一眼,然后拍了拍成天复的肩膀道:“让你破费了。”
成天复抱拳客气道:“应该的,毕竟她也是我的表妹……”
金廉元觉得未来的老婆虽然不堪,然而这个表大舅子着实不错,堪为一世良友啊!
寺中小姐甚多,有几位与金世子暗自书信多时,今日正好可以一见解相思,所以世子爷也无心在小丫头这里耽搁太久,与成四郎勾肩说笑而去。
接下来的时光里,盛香桥完全失去了活力,就算美味的素斋都不能让她露出笑脸。将银票塞入功德箱时,小丫头眼泪都微微在眼眶里打转。
在吃素斋的屋堂里,盛香桥又跟曹玉珊小姐不期而遇。曹小姐看到了盛香桥来,倒是很自来熟地凑过来,小声道:“我出门时还想着能不能遇到你呢。你看,我带了上次跟你说过的薄皮蜂蜜核桃,快尝尝,是不是像我说的那般好吃!”
说着,她便喜滋滋地从袖口里摸出小袋子,掏了一把蜂蜜核桃仁给盛香桥。
有些发蔫的盛香桥接过吃了一口,觉得甜香酥脆,还带着炒锅的焦香,确实是上等零嘴,终于调动些兴致,接连又要了两捧。
两个好吃的小丫头一见如故,颇有“吃缘天定”之感。
赵嬷嬷在一旁冷眼旁看,觉得村姑一流大约就爱结交像曹玉珊这样日渐没落的公府女儿。
庆国公府曹家最近两代无甚建树,家里的子弟担任的官职也颇不入流,而这个曹玉珊是有名的贪吃,腰间总是挂着零嘴袋子。曹家也不管管,这曹小姐再胖下去,亲事可不好定了!
不过假货快些结交些新的手帕闺蜜,倒也不错,最起码不会被人看破露馅,所以赵嬷嬷也懒管得她们了。
吃饭时,盛香桥问曹玉珊捐了多少香火钱,曹玉珊老实说:“我每个月的月钱都不够买零嘴的,只捐了一两。”
盛香桥微微一顿:“就捐这么点?”
当听说盛香桥捐了十两时,曹玉珊用看着财神爷的眼神打量她:“我们这些未出嫁的,哪来那么多的月钱?不过了各自尽些诚心就是。寺僧们主要也是靠承着夫人们的香火侍佛。我听说田家小姐捐了五两已经是大手笔了。您果然是要做世子妃的人,居然捐了这么多……哎呀,你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盛香桥需要慢慢缓气才能止住满心的疼痛。现在她笃定自己被蒙骗了,居然真的将一张大银票这么捐了出去。
难怪方才那个捧着箱子的小和尚不住地跟她念“阿弥托佛”,脑袋点得像鸡啄米。
成家四郎名不虚传,睚眦必报!他这是将乡路敲诈之仇、勒索月钱之恨一并跟她了结啊!
想到这,她忍不住再望向坐在旁边桌子的表哥,玉人风采依旧,眼角眉梢都是英俊,只微笑着与友人谈笑风生。
可看在盛香桥的眼里,当真不是什么好货!
曹玉珊吃了美味的素斋之后,心情大好,话匣子也算彻底打开了。她父亲主管内侍监,负责皇室的吃喝拉撒。也算是个肥差,虽然官阶不入流,但小道消息却听的很多。
譬如最近宫宴有谁参加,又有哪些轶事一类。
看盛香桥直勾勾地盯着隔壁桌,又是一脸的凄怨,曹小姐误会了,以为盛香桥在看未婚夫世子爷。
想到世子爷的风流,曹玉珊的同情心顿起,决定给新近的手帕姐妹提个醒。
“盛小姐,你既然定了婚,女儿节应该要绣荷包吧?绣好了没有?”
高门闺女都是用这类针线活消磨光阴的,马车上,轿子里也可以拿来解闷,所以盛香桥还真带着正在做的手工活。听到了曹玉珊问,她便转身让凝烟将她的针线包拿来,取出绣了一半的荷包给曹小姐看。
曹玉珊接过看时,嘴里的素鸡差一点掉在荷包上。
“盛小姐,你绣的……是狗尾草?”她鼓着小胖脸,迟疑地问。
盛香桥微笑道:“是兰草,君子如兰,你看这个立意好不好?”
嗯……曹玉珊有些嘴拙了。这立意当然甚好,可惜这绣工也太……粗犷了些。而且金世子的品德离空谷幽兰的君子意境,也远了点。
想到这,曹玉珊咽下素鸡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虽然还没成世子妃,可是眼巴巴地准备入府当侧妃的人已经排成队……你看,世子爷现在带的荷包精致不精致?”
她又压低声音道:“那荷包上的珍珠,可都是南洋的稀罕物,万岁爷曾经赏赐出去一批,可名单里没有慈宁王府啊……”
盛香桥听她这么一说,便扭头看过去。果然金世子的金闪闪的腰带上挂着一只精致的荷包,细细纳着颗颗圆润的粉色珍珠,组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
第15章
就算世子爷的正妻已定,可若是成了他的妾,以后也是后宫的贵妃娘娘,尊显无比。
许多望风站队的人家都在暗暗下注,默许自家适龄的女儿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