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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紧起身,看着立在床前低头抽噎的晚晚,又看了看左右,最后干脆拿起一旁的褂子给她擦拭眼泪;“我……现在不是还没死,也没说你什么,你便先哭?”
知晚都要被他气死了,只将拳头往他的胸口上砸:“你立意要死也没人拦着你!只是拜托你别在我眼前晃!等我救的猫狗何止千万,就是个耗子也得排在你前头!没得白白浪费我的汤药!”
她说完,就将手边的那碗汤药连着碗一起摔在地上,然后便是大声哽咽地哭了出来。
这一路来,她夜里也偷偷哭过,可是从来没有这般淋漓尽致地哽咽大哭,或者说她许久不曾这么任性地哭泣了。
这次成家三岁小儿利落地爬了起来,很干脆地将知晚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哄:“不过分开月余而已,脾气就这么大了!好好说话便是,怎么还摔碗?出去转了几日,就忘了盛家节俭的祖训了?”
知晚看他还在气人,干脆用手又捶他的胸膛,这次却引得他一阵咳嗽不止。
这次知晚止了哭泣,吸着鼻子又出去倒了一碗汤药,气呼呼地板着脸儿回来端给了成天复。
成四郎这次乖巧接过,正准备喝时,知晚告诉他先喝了粥再吃药。于是他两口喝完了米汤,然后一口饮干了药汁。
等吃完了,知晚转身要出去,却被他一把拉住手:“我都吃药了,你莫摆脸子给我看了……头疼……”
知晚连忙扶着他重新倒下。他这次的确病得严重,风寒上头的痛苦也是难捱。
于是她伸出纤指,按着头穴为他轻轻舒缓。熟悉的味道顺着伊人袖口领间传来,带着蕴着体温的清香,莫名叫人舒缓了神经。
就在知晚看他的浓眉渐渐舒展,呼吸也渐顺畅,似乎再次睡着的时候,便收手准备起身出屋,可没想到却被他精准地握住了手腕。
他闭着眼睛道:“哪都别去,陪陪我……”
知晚这段日子一直在哄孩子,现在成天复像鸢儿一样拉着她不放,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她到底是没有动,只是给成天复讲了讲遇到温彩云的事情,又问他鸢儿该怎么办?
可是他这个当表舅的,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这个私生的表外甥女,只轻描淡写了一句:“你莫管,将她放在老宅里,我会叫人看顾她的。你若愿意在叶城待着,便多在舅舅家住几日,这几天水田里的稻花鱼也快上分量了,用来作甜醋鱼也不错……”
看来四少爷喝的那碗米汤很开胃,总算是想着吃的了。
不过他让她在舅舅家多住几日,却不太像他的风格,难道他不吃章家表哥的醋了?又或者他知道章家表哥不在叶城?
那天天色微亮,下了一夜的雨总算停歇的时候,知晚便带着进宝回了舅舅家。
也不知是被雨淋了,还是被成天复过了病,还是前些日子的病气一直没过,总之第二天知晚补觉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地又病了。这下子,知晚就算想走,一时也走不了。
于是知晚干脆有了不起床的理由,只缩在被窝里,看着窗外又淅淅沥沥下去的雨帘,喝了汤药,看几页书之后,便又可以什么都不想地沉沉睡去。
至于老宅子那边,她已经吩咐了青砚看着他家少爷,按时吃饭吃药,至于他再不听话,败着自己的身子骨,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她总不能跟盛家表态绝不会嫁给成天复之后,再腆着脸日日蹬盛家的房门。
鸢儿并没有送走,当盛家那头来人接她的时候,她竟然直接哭着跑入了知晚的屋子,钻到她的被窝里不肯出来。
于是知晚只能对盛家老宅来的婆子说,等她将孩子劝哄好了以后,再把孩子送回去。
虽然孩子没有被接走,可成天复也没有过来,不过却叫人送了一些小孩子的玩具,还有吃穿的用品,另外派了两个丫鬟过来帮忙带孩子。
除此之外,他还让人送来了两大木桶的稻花鱼,一条条都是足斤肥硕的样子。鸢儿和果儿都愿意坐在木桶边,用筷子蘸着黏糯米,然后悬在水面上等着鱼儿伸嘴来啄食。
那鱼儿的气力甚大,有时候都能将筷子拽入水里,逗得两个女娃娃哈哈笑。
当天晚上舅妈李氏烧了几条糖醋稻花鱼,还惹得两个女娃娃绕着炉灶哇哇大哭了一场,直到吃饭时,尝到了汤汁的滋味才算止住了悲伤,娃娃们将脸儿伸到碗里,分别吃了大半条。
就算知晚病着也觉得很开胃,就着鱼肉和自家腌制的小菜多喝了几碗粥。
叶城的水土养人,每日吃的煎蛋都是从母鸡的屁股后面现掏的。知晚的这一场病来得快,好的也快。
不过这日,她正在院子里跟着舅舅一起查看新收上来的药材时,盛家老宅那边派人送信过来,说是京城里盛家来人,回来主家了。
原来今年正好是盛家老太爷亡故的整年份大祭,盛家人要回来修整上坟。于是秦老太君在收了信后,便干脆带着家里的老小提前回来,将盛香桥那私女的事情处理干净再回京城。
虽然陛下亲自下了圣旨,为柳鹤疏的女儿立府,但是外人都闹不清这位柳家的孤女是哪一位。
盛家也算经历了几多春秋,家里的仆役也都是用得老道的,门庭上下口风都把得甚严,就连桂娘也是被老娘耳提面命了好几次,甚至谢绝了别家的茶宴,免得走漏了风声。
倒是慈宁王府的人到处打探,似乎对这种事情异常关心。可惜到处打听了一番,却发现这柳家的孤女跟凭空冒出来的似的,压根无人知道她的底细。
老太君觉得知晚以后一个人立府不容易,少不得要劳动人脉,帮衬着她将门户支起来,更要亲自见一下知晚才好。
等老太君回了叶城,自然是要先见一见那个鸢儿的。
老太太是带着盛香桥,亲自坐着车直接来了章家的。盛香桥从知道鸢儿在叶城时,便恨不得插上翅膀来见女儿。
到了叶城后,老太君甚至都没有在老宅子里稍事安顿,便偷偷带着盛香桥来到章家。
章韵礼一看秦家老太太亲自坐车过来了,连忙领着一家老小到门外迎接。
可章韵礼还没来得及寒暄客气,就看见一个长得酷似知晚的姑娘急匆匆从车上下来,不顾一旁婆子的阻拦,伸着脖子高喊着:“鸢儿,鸢儿你在你哪?”
听了她的呼喊,正跟果儿在屋里逗蝈蝈的鸢儿一下子从炕桌爬下来,拉开小短腿咚咚咚地往外跑,待看见了盛香桥时愣了愣,然后委屈地一瘪嘴哇地大哭了起来。
盛香桥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鸢儿,呜咽一声也跟着哭了出来。
知晚也出来迎接祖母,她虽然充作了将近五年之久的盛香桥,可却时生平第一次跟盛家的真千金见面。
当看见她跟孩子搂抱在一处时,这心里一时也是颇有感慨。
知晚虽然救下了鸢儿,却并不指望盛香桥能因此而领她的好,毕竟盛香桥性子乖戾也是全家皆知的,说不定还要怪她多事也说不定。
所以她只来到了祖母秦老太君的面前,将头低低垂下,恭谨地给祖母施礼。
她当初任性不告而别,一个人跑去了贡县,让祖母跟着操心,本就不该。现如今她领了圣旨,出去独自立府在即,再看见盛家的祖母心里一时也是百味杂陈。
秦老太君伸手将她扶起,摸着她的脸儿心疼道:“不是说在川中住得还算服贴,吃得也还好吗?怎么现如今瘦得脸上都没肉了?”
知晚微微一笑搀扶着祖母道:“祖母倒是愈加康泰,看着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秦老太君看她似乎病容未减的样子,再想想老宅子里那个没去贡县的活祖宗也是大病一场的样子。
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便也不再问,只吩咐人去扶起跟女儿哭成一团的盛香桥,容得入屋说话。
等入了屋里,秦老太君自然要跟章韵礼和李氏闲话一下家常。
他们虽然先前不曾谋面,然而秦老太君与夏锦溪当年乃是旧识,她跟夏锦溪的儿子自然也有旧话可聊。
谈起亡故的母亲,章韵礼心内也是颇多感慨,让他想起以前父母安在时的静好时光。
李氏陪着聊了一会,赶紧去张罗饭食,却正看见成天复带着青砚拎提着食盒子进来。
李氏看见了笑说:“成大人来便来,每次都拎着吃食作甚?如今我们也算安顿了下来,厨房里的腌肉腊味都有,院子里也有青菜鸡鸭,想吃便能整治一桌出来。”
成天复与李氏施礼问安之后,便让青砚将食盒递送过去,跟着也进了屋子。
那盛香桥看着女儿的两颊肥润,双眼明澈,一看就知道这段日子受到了很好的照顾,一直高悬着的心也算是彻底放下了。
余下的时间里,她倒是可以坐着,从容地看着她对面的那位乔装她多年的假千金。
怨不得她回来这么久,祖母却一直不肯让她出去见人。这姑娘……长得可比她好看多了!
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的假小姐,无论是皮肤还是身段,都是花季少女该有的充沛火力,没有当街卖粥,更没有为了生计跟不上进的男人声嘶力竭的争吵,柳眉杏目间都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淡定从容。
也难怪庶妹盛香兰初见自己时,冒失地问她怎么闹出了这副鬼样子。
回想起自己平日揽镜自照时的眉宇沧桑,可不活脱是旧日盛家嫡女的冤魂吗?
出乎知晚意料的是,盛香桥虽然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眼色里也尽是说不出的酸楚,可语气还算平和,只不咸不淡地问询着她关于鸢儿的一日三餐,以及这些日子的日常,并没有如她臆想的那般出言不逊,找茬呛人,只是说了几句后,便搂着女儿默默坐在一旁,听着祖母他们闲话。
尤其是在成天复进来以后,盛香桥更是紧张地一抿嘴,连偶尔几句冷冷的问询都没有了。
知晚也没有想到成天复会来,所以也慢慢地低下头,刻意不去看他。
祖母此来是当面答谢这几日来,盛家的私生外孙女对章家舅舅的叨扰。
毕竟鸢儿见不得光,劳烦他们照顾这么久,总要上门领走孩子,再三感谢。
不一会酒菜摆上了桌子,除了李氏领着婆子制的几样菜外,其余的都是成天复带来的,知晚一看,都是自己爱吃的。
她以前在叶城里时,唯有对吃甚是讲求,隔三差五也会犒劳自己去临镇县城下一下菜馆子,所以这些菜色一入嘴,便能吃出是哪家菜馆的。
这些红汁蹄花,龙井虾仁,还有炸酥肉并不是一家菜馆里的……可都是她的心头好。
他这是跑了几家,才攒了这么两大食盒子?
想着那日二人不欢而散,原本以为就此也就无话了,可他今日来了,虽然没有跟她说话,但是这食盒子攒得有些微妙。
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似乎满桌子也只有她跟他心知肚明。
因为村口前天杀了一头黑驴,李氏买了一大块驴肉,今天还特意包了驴肉饺子,还说等老太太回去的时候,将饺子也带回去一些。
她们刚从京城里回来,想着院落也没安顿好,正好整笼屉端走,给家里的哥儿姐儿吃,好垫一垫肠肚。
这驴肉饺子,在京城里也不常能吃到,秦老太君也没有推辞,笑着谢过了。
只是吃饺子的时候,大人们围坐大桌上吃,两个小孩子被婆子带着在一旁吃,鸢儿吃到一半,便过来拽着娘亲说要带娘亲去后院看黄狗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