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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说完这番话,成培年起身便出了书房,原本高大的身材,不知为何微微佝偻了些。
成培丰有些唏嘘,更多的是松了口气。他这个二弟官场升迁之路颇为崎岖,空有满腹才学,却一直在户部候补的闲差上蹉跎岁月。
人到中年,二弟总算从以前富家子的懵懂天真里清醒了些,他最近升迁有望,应该也是在那乾龙寺之后的事情了。田佩蓉的两个哥哥主掌吏部与户部要职,若是田家肯出力,二弟的升迁指日可待……
如此想来,大爷心里也有了底,便起身朝着书房外走去。这二房里头的事情,他一个男人也不好出面,母亲去世得早,长嫂如母,所以还得让他的夫人钱氏出马,给那桂娘细细陈晓厉害。
第二日一大早,二爷成培年趁着天色未亮就起身走人了。
当钱氏带着丫鬟来到二房屋里时,犹在听二房夫人桂娘跟婆子嘟囔着:“官人怎么走得这么早?连温热的海参粥都没有喝就上路了,早上风寒,这般空胃岂不是要难受?他身边的小厮也不知劝一劝他……我睡得太沉,官人什么时候起身的,竟然不知……”
正说话的功夫,钱氏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厅堂。
桂娘一看,连忙拢着发鬓起身相迎,钱氏抬眼看了看弟妹——三十多的年岁,可脸颊依旧白皙透着红晕,眼角也是紧致细腻,并未渲染时光荏苒的愁苦。
这是从小不识愁滋味,被男人娇宠才会有的自在惬意。
妯娌之间难免会暗暗比较,以前钱氏倒是有些妒忌着弟妹的好命。
成家跟积代旧贵盛家不同,并非鼎食钟鸣的根基世家。
当年要不是成家老爷子眼毒看准了时机,暗中资助了当时还是益州守备的先祖皇帝成就伟业,那成家应该还是皖西的一介盐商呢!成家就此获封成了从三品的勋爵护军,从此光耀门楣,但在那些积代衣缨的世家面前,还是有些端不上台面。
毕竟这种干领俸禄,没有什么正职的爵位在京城里一抓一大把。
当初成盛联姻,实在是成家有些高攀,若不是弟弟长得一表人才,堪称京城第一美男子,还真不能赢得那盛桂娘的芳心。
当时有位高僧算过二人姻缘,说是盛及必衰,这“盛”虽有根基福器盛装,可是若想繁茂百年,也需要福气充盈,而“成”便是给“盛”续气。
反正那高僧拆字说得头头是道,也不知是不是当年成家老爷子的妙笔安排,这婚事最后终于定下了。
现在看来,高僧说得可真是反了,根基不稳,哪里能成活,他盛家不但要垮了,还要连累着成家一起陪葬!
成家的根基浅薄,族中只能培养些好学的子弟,指望着官场建树接续上老爷给儿孙们留下的福荫。可是现如今盛家那个死丫头竟然毁了慈宁王府的婚约私奔。
她难道不知当今万岁子嗣单薄,加上太子羸弱,恐怕不会长命。人都知,若是太子殁了,那么慈宁王便要承袭大业,他的独子将来也会被立为太子。
也就是说,这个盛香桥是给未来的天子脸上抹黑,给未来的太子递送了顶枝繁叶盛的绿冠。
钱氏想到这里,觉得后脑冒着冷汗,想起夫君的叮咛,顿时抖索起精神,吊着眉尾绷着脸,伸手挥退了满屋子的丫鬟婢女后便亲自关上房门,与盛桂娘密谈。
不多时只听屋内传来一阵痛苦的哽咽声,那二夫人桂娘突然大哭了起来。
廊下的侍女丫鬟们都得了大夫人钱氏的吩咐,不得靠到屋前,只能垂手候着,心内忐忑不安。
桂娘的贴身丫鬟巧莺也是心急得不行,正咬着嘴唇思踱时,抬眼便看见内院月门处拐进来一位个头高挑瘦削的少年。
那少年也是个头太高,竟看不出只有十五岁的光景,腰杆笔直,浓眉挺鼻,虽然穿着雪白儒衫,透着文雅气质,可那双眼里透着的光似乎是开刃的利芒一般,只看得一众小丫鬟忍不住脸红,直看着他风一般疾走而过。
钱氏的贴身嬷嬷应妈妈正守在门口,看见了二房的公子成天复似乎要闯进来,连忙伸手娶拦:“四少爷,大夫人正与二夫人说话,先等等……哎呦喂!”
还没等应妈妈说完,她那肥胖的身子就被踹得一趔趄,而成天复则猛地推开房门大步迈了进去。
屋内桂娘已经哭成了泪人,右手大拇指被钱氏握着,蘸着红色的印泥正要往纸上按,原本六神无主的她在看见去老宅避暑苦读的儿子突然归来时,顿时哽咽喊出了一声“天复……”
话音在喉咙里翻滚着,她便体力不支地趴卧在了桌边。
钱氏也被突然闯进来的侄儿吓了一跳,不由得松开了手,强作镇定道:“老四,进屋怎么不敲房门?”
成天复没搭理伯母,径直走到母亲身边,摸着她的脉息,断定无大恙之后,拿起桌上的那张和离文书,看了几行之后,才抬头瞪向钱氏。
钱氏知道成天复这孩子虽然年龄尚小,可从小就是个惹祸的弼马温,五岁的时候敢带着府宅里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捅后花园的马蜂窝,此后大祸小祸不断,气得二叔不知打断了多少根藤条。
后来逝去的老爷子觉得再不管管,当老子的就要打死小的了。于是托人将八岁的成天复送到了外地大儒门下治学,过了几年,才见他长了出息,每次年节回来时,渐有了些规矩样子。
可今天少年踹门横闯瞪眼样子,又让人不由得想起他以前那些让人头疼的混账事情。
可还没等钱氏端足了大伯母的架势,成天复已经开始发难道:“大伯母,你关上房门就是迫我母亲与父亲和离?”
如此干涉成府安危的私隐,钱氏也不好直接说破,只能僵着双颊道:“这是你父母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掺和,你且去书房找你伯父去吧,他会说给你听。”
可成天复并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坐了下来,一双清冷的长眸瞥着手里的和离文书,反手便将它扔到了一旁的香炉里,顷刻间便化为一缕青烟,然后挑眉对钱氏道:“侄儿路途劳顿,有些乏累,伯母也该回去歇息了。”
钱氏仗着自己是掌家大娘子的身份,跟桂娘说道:“你让天复先出去!这事轮不到他来管……”
话音还没落,少年猛地抬手,只听咔嚓一声,那厚实的木桌桌面生生拍出了一道裂缝,然后眯眼道:“大伯母,是要赖在我母亲的屋子里过夜吗?”
钱氏一看,这老四的猢狲性子又起来了。
这个成天复小小年纪,却交际甚广。他在外求学时,不知怎么的,还结交了几个江湖侠士学过功夫,十二岁跟皇子们围猎时,为救落单的皇子,曾经独力猎杀黑熊,得到过圣上褒奖。
只不过老爷子曾经耳提面命他要一意从文,不可靠军功立身。毕竟上战场都是拿命来换取晋升,他们盛家儿孙不必太过拼命。
刚才那一拍真是有些吓人,看来他苦读圣贤诗书的这几年,并没有荒废拳脚功夫。
钱氏看了看门口半天没有爬起来的应妈妈,又看了看一言不合就能抬腿踹伯母的小混蛋,自知没法再捏桂娘这颗软柿子,只能见好就收,僵着脸,带着被踹岔气的应妈妈匆匆离开了。
桂娘这时也缓过气儿来,泪雨倾盆。
她方才听了大嫂的话头,这和离的事情……夫君也知,甚至是默许了的。
想到这。桂娘的心里酸楚钝痛极了。
自己的娘家出事,哥哥的女儿盛香桥顶着王府的婚约私奔了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只是盛家捂着丑事,正秘密派人四处找寻盛香桥,指望着寻回人后,狠狠打骂管教后便遮掩过去了。
她也是前些日子回娘家时,听见了哥哥跟管事的碎语说了几句,囫囵猜测了大概,回来后便说给丈夫听了。成培年当即便去了盛家,哥哥自然不会承认,但是也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乱说出去。
多年的姻亲,成培年看大舅子盛宣紧绷的样子,顿时心下发凉,回来时还跟她说,这事应该是真的。
吓得她连忙告诫他不要说出去。怎么……现在大房那边也知道了呢!
第4章
但仔细想想,十几天都过去了,盛香桥依旧没有音讯。
就算人找回来了,可是女孩子的清白恐怕也不在了,将来被王爷的世子发现,又是滔天祸事一场。
夫君应该也是越想越怕,才说给他哥哥听的吧?
就像方才钱氏说得那一样,王爷若是成了官家,以后每每看见盛家,都会想起这腌臜事情来。她盛桂娘的儿子岂不是也要被九五至尊厌弃,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像大嫂所言——盛家跟成家断绝关系,才能保全儿子将来的富贵荣华。
想到这,盛桂娘看向出落得一表人才的儿子,再次悲从中来,抱住成天复大哭起来。
成天复虽然是少年,但肩宽臂长,单手便环住母亲,像哄妹妹一般道:“母亲莫要担忧,香桥表妹……已经寻回了,过几日就归府了。”
桂娘的哭声戛然而止,抬头疑惑地问:“回来了?怎么没人同我说?”
成天复给母亲倒了杯茶后,漫不经心道:“许是大舅舅觉得母亲口风不紧,就没同你讲。”
盛桂娘直觉反驳:“我哪里口风不紧……”
还没等她说完,成天复就打断了她的话:“香桥表妹的事情,是你说给父亲听了吧,不然大伯又怎么会知道?”
桂娘声量小了些道:“可……你父亲又不是外人,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让他知……”
成天复定定看着母亲,眼神颇有些复杂,觉得应该点醒母亲,一字一句道:“母亲,经了这番你也该知,有些事情就连自己的夫君也该防备些了吧?”
桂娘从小娇养,婚后受夫君的怜爱,她性子又温顺不爱争抢,如温棚里未经滂沱暴雨寒霜的娇花,但也并非愚钝痴傻之人。
今日被大嫂翻脸逼迫和离,夫君又早起不见人影,如此一路细想,顿时身子打摆颤抖,眼泪再次涌出:“成家欺人太甚,其心可诛!年郎他……他怎么忍心如此对我?”
成天复没有说话,目光转寒,想着大舅舅之前寻到自己时说过的话,只说香桥这次被贼人勾搭得私走,与那定国公府的田佩蓉似乎有着莫大干系,再联想到自己最近耳闻父亲跟那位新寡的田小姐过从甚密的隐情,心里也清楚了父亲的想法。
如今香桥表妹的确是有些消息,有人看见她上了下南洋的走私海船。依照朝廷规矩,未得官署牌子,大小船只不得擅自出海。大舅舅知道成天复在修学之前,曾经结交了一些江湖中人,有几个是跑海船的,也是出于无奈,才寻了他找人脉帮忙,看看能不能打探到香桥的下落。
成天复虽然年少,可是比他的父亲沉稳担当,加之他与世子爷交好,到时候,万一事情没法收拾,少不得需要他两边通气,斡旋一番。
正因为如此,成天复才急急从老宅赶回来。而经过了这么些日子,父亲竟然忍不住漏了盛家的丑事,才有了这一出家嫂逼迫和离的闹剧。
盛桂娘依附惯了夫君和儿子。现在夫君顶的那片天塌了,所幸儿子回来了,这心里也略安稳了些,一切都听儿子的就是了。
再说成培丰听了夫人钱氏的回话后,眉头一锁,只等侄儿来兴师问罪。
谁知坐在书房等了半天,不见侄儿来见。直到第二日快晌午时,成培丰耐不住性子,叫身边的老仆去唤老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