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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雪娥到底从梦魇中醒了过来,泪眼婆娑看见了兰嬷嬷,立时哭喊道:“嬷嬷救我!”说着伸开手臂,就跟幼年时候她遇着了惊吓,就要兰嬷嬷抱她一般模样。
兰嬷嬷只觉心都要疼碎了,忙在床沿坐下,俯下身将秦雪娥揽在怀里,一面在她背后轻轻抚摸,一面低声安慰着。
好半晌,秦雪娥终是舒缓了气息,只是想起梦中之事,犹自心有余悸,不禁哭泣道:“嬷嬷,我做了噩梦,甚是骇人。”
兰嬷嬷笑得慈爱和煦,轻抚着秦雪娥的发髻安慰道:“想是今个儿逛园子累狠了,才会生出了梦魇来,王妃不必惊恐忧心。”说着转头吩咐:“去端来一碗安神汤。”
只是秦雪娥轻轻摇摇头,从兰嬷嬷怀里抬起头来,面露楚楚,可怜兮兮道:“原是一只吊睛白虎,甚是威猛凶恶,一口就把我吞了下去。”
兰嬷嬷听了这话只觉心里头一阵翻江倒海,她才得了关雎楼有了身孕的消息,这厢王妃就跟着梦见了猛虎伤人,这般凑巧,莫不是先夫人在天有灵,有意示警?
见着兰嬷嬷面露凝重,秦雪娥不禁疑惑道:“嬷嬷?”
兰嬷嬷低头见着秦雪娥小脸儿惨白,虽已是当娘的人了,可在她心里,永远都是那个立在廊下,哭哭啼啼唤她嬷嬷的小人儿。
“无事!”兰嬷嬷轻轻将秦雪娥额前微湿的发丝拨在了一旁,伸手端起丫头端来的安神汤,拎起勺子搅了搅,笑道:“王妃喝吧!”
等喝了安神汤,秦雪娥重又躺在床上,兰嬷嬷慈爱道:“王妃睡吧,老奴哪里都不去,就在这儿守着王妃。”
秦雪娥眼中含笑,露出几分小女儿姿态,娇嗔道:“那嬷嬷千万不能走开。”
兰嬷嬷笑道:“不走不走,天塌了老奴也不走,就只守着王妃。”
有了兰嬷嬷在,秦雪娥一颗心便如插上了一根定海神针,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再无噩梦。兰嬷嬷一面挥手叫守夜的丫头们下去,一面靠在床头,心里纷乱如麻。
那女人一进门便是专房宠爱,又住进了连王妃都不能踏足的关雎楼,此番种种,无疑是宣告着那女人在王爷心中的特别。但凡男子温柔多情,都是不足为惧的,怕就是心里有了特别的人。
再者那女人的眉眼,分明就和多年前那个没上没下的贱婢一模一样。只是当初那贱婢那般得宠,到底不曾住进了关雎楼,眼下看来,那贱婢不过就是个替身,如今的这个才是正主儿。
想起这些年王爷待王妃的薄情冷漠,兰嬷嬷心痛之余,不禁生出了狠辣心肠来。管她是哪尊活佛的宝贝心肝儿,挡了王妃的道儿,碍了王妃的事儿,那她就只能千刀万剐了!
安然睡了一夜,薛令仪睁开眼,虽是犹觉腹中阴冷寒气不散,但相比于昨夜已然好了许多。她也不敢多动,便躺在床上,干脆卧床休养了起来。
屋内珠帘微动,李嬷嬷端着碗安胎药走了进来。
“娘子喝药了。”李嬷嬷脸上溢着笑,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慈爱。
薛令仪接了碗,仰起头一口气喝尽了那苦嗖嗖的汤药,又端起李嬷嬷递过来的温水漱口,最后将残水吐在漱盂里,拿着帕子按了按唇角,笑道:“嬷嬷受累了。”
李嬷嬷示意丫头捧了漱盂过去,笑问道:“娘子现下觉得如何?”
薛令仪回道:“阴冷稍有退散,比昨夜好了些。”
李嬷嬷面露欣慰,笑道:“如此就好,娘子好好休息,老奴就先去了。”
薛令仪笑着点头,看那李嬷嬷撩开帘子,出了门去。
这李嬷嬷是曹凌的乳娘,情分不同,地位自然不一般。曹凌叫她来侍奉自己,实则是委屈了。故而起初的时候,薛令仪对上那李嬷嬷,自然是尊敬有加,有意亲近。
曹凌在家时这李嬷嬷待她还算上心,只是曹凌走后,那秦氏几番挑衅磋磨,这李嬷嬷只冷眼旁观,薛令仪这才瞧出了她眼底的疏冷和鄙夷。
薛令仪抬手捋了捋肩头的碎发,不觉淡淡冷笑。如今她怀了孩子,一个个儿,倒都跟换了张脸一样,
常青阁里,兰嬷嬷守了秦雪娥一夜,第二天离去前,就把薛令仪怀孕的消息细细告知她听。
彼时秦雪娥才刚净了面,坐于镜前梳发装扮,闻言大惊失色:“她竟这么快就有了身孕!”不由沉了脸色,心中升起惶然不安来。
那女人,面容酷似那被她棒杀的贱婢,当初那贱婢有多得宠,王爷有多偏心那贱人,她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如今这薛氏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住着关雎楼,又有李嬷嬷贴身伺候,她算什么东西!
兰嬷嬷见着秦雪娥死死攥着一把宝石银梳,白皙手背上青筋绷起,眼见着是气狠了。
“王妃莫气。”兰嬷嬷上前轻轻掰开了秦雪娥的手,拿了那银梳搁于妆台上,又将秦雪娥的手捧在手心里慢慢搓着,低声笑道:“说是胎像不稳,怕是保住呢!”
秦雪娥脸上慢慢有了些血色,冷笑道:“下贱胚子,便是有了好福气也受用不住!”
只是兰嬷嬷稍稍拧起了眉,有些忧心忡忡:“只是王妃昨个儿拉了那女人逛了梅园,夜里头便出了这事儿,好不好的,怕是要牵连出一些不好听的话来。”
秦雪娥神色微凝:“什么?”顿了顿,脸上忽露出不安来:“若那女人真是落了胎,王爷的性子,怕是要饶不了我的。”
眼睛往四下里看了看,这楼阁金殿华丽富贵,可怎么看都冷冰冰的叫人心寒。秦雪娥由来一声轻叹:“这常青阁王爷已经三年多没来了,再出了这事儿,想来王爷更不会来了。”
第4章
天光透过窗格落在了秦雪娥的鼻上,颊面上,兰嬷嬷看她神色落寞,眼中含悲,不禁陡然变色,冷冷说道:“王妃怕什么,这事儿真计较起来,也是能撇清干系的。”
秦雪娥脸色一怔:“如何说?”
兰嬷嬷说道:“昨个儿出去逛园子,也没见那薛氏喊累说冷的。她若是喊累说冷,王妃不许她休息,那自然是王妃的不该。可她自己个儿逞能,如今便是没了孩子,也只能怪她自己争强好胜,若非要赖到王妃头上,那定是小人居心叵测,故意攀扯。”
秦雪娥沉默片刻,叹道:“我只怕王爷不肯听我分辨。”顿了顿又道:“他的性子本就疏冷,又同我素有龌龊,情愿孤身独坐,也不愿同我多说半句。”
兰嬷嬷面露疼爱,轻轻拍着秦雪娥的手背,笑道:“瞧王妃说的,王妃和王爷是结发夫妻,便是一时冷淡了,以后瞧着小公子,也必定能和好如初的。”
可能吗,想起曹凌素来冷漠如霜的模样,秦雪娥轻轻笑了笑,脸上有淡淡的轻愁。
兰嬷嬷见她犹自不能开怀,又笑着劝道:“观里的明阳道长说过,王爷杀戮太盛,这满身的煞气,除了王妃命格清贵,竟再无人能压得住。前头那几个不过是运道好,跟着王爷的时候,王爷还不曾手握兵权,战场厮杀。可如今这武陵王府里,能为王爷生儿育女的,就只有王妃一个。王爷便是为着子嗣繁茂,也终会回来找王妃的。”
这话是好听,可那听风楼的梅氏,还有那个薛氏,不就正怀着孩子?
秦雪娥脸上的哀愁更甚,叹道:“嬷嬷又哄我,那梅氏的肚子,眼见着都六个多月了。还有那薛氏,不也有了身孕。”
想起梅氏和薛氏的肚子,兰嬷嬷的脸上飞速掠过一丝阴霾,很快又笑道:“梅氏薛氏俱是出身下贱,自来下贱人都命硬,怀上孩子不足为奇。只是肚里的孩子能不能逃得过这煞气逼身,却还要再说。”
秦雪娥先是一怔,而后慢慢笑了。这话里的意思她听明白了,便是如今那孩子好好地怀在肚子里,可等着生了出来,小胳膊小腿儿的,能不能活得久,谁也不知道。
“有嬷嬷在,果然万事无忧。”秦雪娥反手握住了兰嬷嬷的手,笑道:“一切就都靠兰嬷嬷了。”
兰嬷嬷慈爱地笑了笑,叫了福儿小心伺候,自己起身退出了门去。
刚出了屋门,兰嬷嬷脸上的笑立时消失了,眼中露出阴森可怕的目光,厉声喊道:“翠夏过来!”
翠夏已经知道了薛令仪怀孕的事情,正是忐忑难安,又见着兰嬷嬷如此模样,不禁吓破了胆子,当下就落了眼泪,哀求道:“嬷嬷莫恼,那事儿奴婢当真是按着嬷嬷的吩咐,已经办好了的。”
兰嬷嬷愈发恼怒不休,斥道:“哭什么,大庭广众的,给我把眼泪收回去!”顿了顿,又冷冷道:“你跟我来!”
翠夏听罢浑身一颤,本已收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只是不敢出声,默默跟在兰嬷嬷身后,就去了兰嬷嬷住的小院子。
雕花刻纹的窗棂后面,秦雪娥见着兰嬷嬷去了,转身说道:“福儿,你去备一些人参燕窝,我们往关雎楼一趟。”
虽秦雪娥万般不愿,然则这事儿到底同她担了些干系,先把外头的礼数做足了,便是后头王爷再发作,那时候已经是时过境迁,料也掀不起大风浪了。
李嬷嬷立在关雎楼大门口,迎接秦雪娥的到来。
想当初曹凌下令修建了这关雎楼,秦雪娥并不在意,不过一处院子,便是再奢华精巧,再劳师动众,却哪里比得上她的常青阁,那可是这王府的正房,满王府里看过去,再没有比之更尊贵的地方了。
只是这日子渐渐过下去,这关雎楼却成了王府的禁地,后宅一干妇人,竟是谁也不能入内。秦雪娥自来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寻了机会,自然是想要在这关雎楼里住上一回,也叫那些女人们瞧瞧,她身为王妃的与众不同。
偏偏回回碰壁,可越是碰壁,她心里的芥蒂越是说不出解不开。直到薛令仪住进了这院子,便是薛令仪甚也没做,也一下子成了秦雪娥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眼下,这还是秦雪娥头回子来这关雎楼,下了肩舆扶着福儿的手,秦雪娥扬眉瞧着那硕大匾额上的三个字,不觉唇角微勾,渗出些许的冷意讥讽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王爷冷落常青阁,却叫那女人住在这关雎楼里,却是把她这个王妃的尊贵往哪里摆?
李嬷嬷上前福礼:“王妃万安,请王妃入内。”说着退后三步,很是恭敬地站在一侧。
秦雪娥瞟了一眼,脚下不动,问道:“薛氏呢?”
李嬷嬷脸色微变,却仍缓声说道:“回王妃的话,薛娘子如今正卧床养胎,不便出门迎接王妃大驾。虽是失礼,然则王妃素来贤德,想来念着薛娘子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苛责了薛娘子。”
秦雪娥对待曹凌的妾侍向来语言刻薄,动辄则咎,更别说今个儿她是屈尊降贵来了这关雎楼的,依着她的意思,那薛氏便是爬,也要爬出来迎她才对。如今却仗着有了身孕,就敢慢待于她,真是好大胆子!
秦雪娥面露讥讽:“李嬷嬷可真会说话,想来我若揪着不放,嬷嬷便要指责我不贤惠了。”
李嬷嬷愈发的恭敬:“老奴不敢,只是到底事关子嗣,还请王妃高抬贵手,便饶了薛娘子这一遭。”
秦雪娥虽恨得咬牙切齿,可那薛氏胎像不稳又是王太医亲自诊断的,众目睽睽之下,到底不敢逼迫太甚,冷笑一声,抬脚进了庭院。
李嬷嬷立时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迎面便是“梅花照雪”的琉璃照壁,飞檐雕纹,极是精美华贵。秦雪娥睨了一眼,心中便生不悦。她的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