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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就能力而论,陈群做沛相还是合适的。至于汝颍势力坐大,一来这是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能慢慢来,勉强只会适得其反;二来如今的汝颍系已经不是历史上的汝颍系,尤其是钟繇返乡之后,汝颍士风有转向的趋势,这是一个机会,他不能错过。不管他承认与否,汝颍系实力雄厚,影响力也不可小觑,如果他们能够转向他期望的方向,他没有理由拒绝。
抑制派系之争当然有必要,但强行抑制某一系却非明智之选。汝颍系为了增加在决策层的话语权,背后下了多少功夫,他心里一清二楚。如果再不给他们一个开闸泄洪的机会,迟早会决堤。
孙策又问了一些其他的情况,最后和满宠说起豫州的战事。郭嘉已经把细节都说了,孙策只是问了满宠的方略,鼓励满宠几句,让他放手去做,一定体现出豫州的表率作用,成为新政的样板,证明民心可用。结合汝颍世家的上位,也让兖州世家吃一颗定心丸,土地是非交不可,但前途却未必会受影响,世家的利益和百姓的安定可以并行不悖,相辅相成。
满宠心领神会,躬身再拜。他是兖州人,虽然算不上一流世家,也看不上那些名士,毕竟不是普通百姓。他也不希望兖州世家一条路走到黑,首级沿着官道挂一路。做了这么多年豫州刺史,他清楚豫州的潜力有多大,真要动员起来。二十万兵都是小意思,而且坚持的时候绝对比冀州久,碾平兖州易如反掌。
……
满宠兴冲冲的走了,甘宁急匆匆的来了。
一进门,刚刚入座,甘宁就急不可耐的问道:“大王,是不是要用水师?”
孙策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挥了挥,示意甘宁不要靠得太近。甘宁半个身体伏在案上,几乎要将结实的木案压垮,案腿在地板上叽叽作响。
“压坏了我的案,从你俸禄里扣。”
“哦,哦。”一听说有战斗任务,甘宁眉开眼笑,脾气出乎寻常的好,连忙坐回原位,双手抚膝,满脸带笑,就像幼儿园一心想要小红花的乖宝宝。“打哪儿?什么时候打?怎么打?平原、渔阳,还是渤海?”
孙策斜睨着甘宁,哼了一声:“益州,巴郡。”
“巴……巴郡?”甘宁愣住了,随即狂喜,用力一拍案几。“好啊,巴郡……”
话音未落,“喀嚓”一声,案几断成两截。甘宁顿时语塞,连忙用手扶起,将案勉强拼回原形,讪讪地笑道:“大王真是节俭,用这么薄的案,不愧明主。”
“闭嘴!”孙策又好气又好笑。甘宁看来真是憋得狠了,上次拿下乐浪之后就一直闲着,在渤海、黄海跑来跑去的当运输大队长,一听有作战任务,乐得不知所以了。“扣你一年俸禄。”
“扣两年都无妨,只要让我出战就行。不拿下巴郡,我这个水师都督不干了,天天帮人运辎重,护送商队,没劲!”甘宁用力拍着胸口,咚咚作响。
“不要夸口,三峡天险,曹操又守得严,在白帝城安排了重兵,不是那么容易攻的。”
孙策收起笑容,甘宁也不敢再吹牛,认认真真的听。孙策将有关益州的消息通报给甘宁。周瑜、黄忠两路进攻取得进展后,曹操的主力就退出了巫县,只留下一员偏将,三千人,但白帝城有重兵,主将也是他信任的夏侯惇,益州几乎所有的战船都集结于此,强攻绝不是一件易事。
“楼船能通过夔峡吗?”
甘宁认真的想了想,摇摇头。“楼船太重,体型又大,若是一心一意的操舟,勉强能过。若是一边战斗,一边逆水而上,几乎没有胜算。不过臣有应对之法,只是时间可能会长一些。”
“现在就是没时间。”孙策一声轻叹。“我只能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你就要回到渤海,准备对冀州展开攻击。这一次只是试探,能成更好,不能成也没关系。”
“敲山震虎?”甘宁有些失望。三个月拿下巴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大部分时间是在赶路。
孙策点点头。“如果曹操出峡,深入荆州,威胁太大。在攻冀州之前,先要震慑住曹操,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待周瑜、黄忠深入益州,形成包抄之势,强攻益州才有可能。”
甘宁沉吟片刻,点点头。“大王所言甚是,三峡天险,逆水强攻不易。由汉中入蜀也有剑阁之险,可能性也不大,倒是由南中北上有些机会,当全力以赴。以周公瑾之能,想必不负大王。只是路途迂远,南中蛮夷众多,急不来,没有两三年很难真正平定。既然如此,我就先敲打敲打曹操,等收拾了袁谭,天下平定,再攻益州不迟。”
孙策很满意。甘宁看似粗猛,实际上并不缺眼光,大局观还是足够的。
……
孙策与张纮、虞翻等重臣反复商议后,决定转杜袭为丹阳太守,由枣祗补沛相,荀谌接任屯田中郎将。
军师处的汝颍系参军最先得到消息,气氛热烈,就连郭嘉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孙策随即又让郭嘉传书钟繇,请他来一趟丹阳。原本打算安排钟繇去洛水上游屯田,现在高顺占领了卢氏城,形势有变,对钟繇的任命要进行调整。虽然知道钟繇投靠之心很坚定,回乡之后也很积极主动,利用他的影响力调整了汝颍士风,可是委以重任之前,他还要和钟繇见个面,以示郑重。
第1993章 三思后行
葛陂旁,繁阳亭。
枣祗、荀谌并肩而立,向钟繇拱手施礼。“先生一路顺风。”
钟繇抚须而笑。“我路途虽远,却没什么困难,倒是你们要多加小心。沛相固然不好做,这屯田中郎将也不轻松。友若,从文还是从武,你可要早做决定,莫要耽误了这最后的机遇。”
荀谌笑着摇摇手。“我如何能统兵?先生说笑了。休若在河内,文若在关中,我安安稳稳屯几年田,到时候再迁个守相,以二千石致仕,此生足矣。”
钟繇已经一只脚跨上了台阶,听了荀谌这句话,又退了回来,端详着荀谌。“你当真这么想?”
荀谌郑重地点点头。“先生面前,不敢虚言。”
钟繇抚着胡须,沉吟良久。“虽说人说有志,不可强求,但事关汝颍系的兴衰,你还是慎重考虑为上,不要轻易决定。说起来,我汝颍人才虽盛,能如李元礼一般文武兼备的人却不多,荀家是异数。休若追随袁氏,文若效忠朝廷,也就是你和公达了。公达一步走错,此生只怕要止步于此,你是唯一可能的,为何不努力一试?”
“先生,我们兄弟……”
钟繇轻轻摆手。“你知道文丑吗?”
“我和他曾是同僚,自然是知道的。”
“吴王成全他的忠义,将他调往江陵。你若愿意为吴王效劳,吴王未必不能调你去其他战区效命,或者干脆招你入军师处做个参军,免得你兄弟相残。奉孝有才,但生性不羁,能共创业,未必能守成。将来天下太平,军师处还是需要你这样的沉稳人来主持大事。”
荀谌眉心轻蹙,沉吟不语。钟繇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友若,三思而后行。”
“谢先生教诲。”荀谌躬身施礼。“容小子再思量。”
钟繇点点头,转身登车。他在车上坐好,拉开车窗,向荀谌、枣祗挥手道别。车夫挥动马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马车启动,急驰而去。
看着马车消失在树荫中,荀谌和枣祗直起身,相视一笑,转身往回走。枣祗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友若,我在这里屯田数年,还没有好好看过葛陂的风光,分别在即,可愿陪我走走。”
荀谌笑道:“正有此意。”
两人向不远处的葛陂走去。这里是葛陂的东南岸,远远望去,能看到陂中的三层小亭。如今孙策不在,葛陂有些冷清,只有一些工坊匠人的家属沿着湖边小径散步——葛陂东岸便是平舆工坊,如今规模甚大,工匠有数千家。冬阳温暖,陂上无风,水平如镜,映着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静谧而安祥。两人并肩而行,不紧不慢地走着,一时竟找不到话题,或者根本不想开口说话,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不知不觉,两人便走出三五百步,前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枣祗停住了脚步,面对陂水,轻轻吁了一口气。荀谌站在他旁边,笑道:“元敬,你由屯田中郎将转沛相是升迁,大好的事,为何长吁短叹?这半天功夫,你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
枣祗转头看着荀谌。“友若,你不觉得这次调整太诡异了吗?吴王不是肯妥协的人,外随和而内刚强,他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只怕不是心甘情愿,是福是祸,还真是不好说呢。”
荀谌轻笑了一声。他本以为枣祗是担心形势,没想到枣祗却是担心这些。连枣祗都意识到了其中的危机,钟繇却还是那么乐观,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杜袭转丹阳太守,枣祗转沛相,他升任屯田中郎将,全是汝颍系内部更替,难免让人猜疑。这很可能是当前形势所迫,孙策为了稳住豫州,不得不做让步。为尊位者,有几个愿意受人逼迫?现在让步,心里却记下了,将来报复起来更狠。
钟繇还让他领兵,这不是自找没趣么。孙策麾下的大将都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哪会容他一个书生去统兵。钟繇的意思可能是让他像郭嘉一样,争取成为军师处的下一任祭酒,牢牢把握住军师处这个至关重要的机构。这就更不可能了。孙策怎么可能愿意让军师处成为汝颍系控制的地方。可以想象,郭嘉之后,军师祭酒这个职务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与汝颍系无缘。
但钟繇是长辈,他不能当面反驳。如今枣祗提出来了,他却可以解释一番。
“元常先生也是一片殷切之情,这几年汝颍系的发展的确有些跟不上吴王的步伐,荆州系珠玉在前,江东系、青徐系后来居上,汝颍系相形见绌,他有些着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不过有些事真的急不来,慢一点未尝不是好事。”
枣祗眉头紧蹙,刚准备说话,忽然眉梢一动,转头向官道看去。官道上蹄声特特,一匹快马从远处奔来,看样子是屯田署的侍从。枣祗顾不上多说,连忙推了推荀谌,示意他去看看。他们已经交接完公务,如今荀谌是屯田中郎将,如果有事,也应该是找他的。
荀谌迎了过去,骑士翻身下马,向荀谌行了一礼,却没有停下,而是匆匆向枣祗走了过来。枣祗很惊讶,连忙走过去。骑士向枣祗行了礼,气喘吁吁的说道:“枣相,是豫州刺史部的命令。”
“豫州刺史部怎么会给我命令?”枣祗大吃一惊,连忙接过公文。公文的封泥上的确盖着豫州刺史部的官印,此外还有一方官印,是“行征北将军之章”,这才恍然。满宠虽然是刺史,却深得吴王信任,一直有统兵权,现在形势紧张,吴王让他临时兼领将军衔,加重统兵权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荀谌也很惊讶,赶了过来。枣祗迅速读完公文,对荀谌说道:“友若,本当与你详谈,但公务繁忙,我要赶紧赴任去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谈。”
荀谌惊讶不已。“什么事,这么紧张?”
“满使君向吴王述职归来,吴王命他暂领豫州兵权,大兴兵役,准备迎击来自兖州的攻击。友若,给你的命令应该也快到了,你早点准备吧,所有的粮食装船,准备起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