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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急就会冒险,就会有失误。”毌丘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荀衍如果不是因为着急,就应该仔细检查旧堰,发现陆议做的手脚,不会中陆议的事。如果不是因为着急,就能将堰体筑得更加坚固厚实,而不是仅仅堪用。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么大的工程,势必要催迫将士,将士有怨气,时间又紧,施工难免会懈怠,监工的也会急于求成,堰体未必能按照荀衍的要求施工。各种细微的失误结合在一起,就算没有陆议做手脚,这堰体也算不上坚固,出现问题的可能性也很大。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心态,贾诩让他分析这件战例的根本目的还是提醒他不要急。急则生乱,急则出错,而战场上犯错的后果很严重,很可能要付出性命的代价。荀衍出自汝颍,是荀彧的兄长,早在官渡之战时就是袁军大将,这几年也算是积累了不少战功,已经独当一面了,却因为一时心急,败在陆议手下,送了性命。
贾诩满意地点点头。“若是天子垂询,你将如何应对?”
毌丘兴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河东还在董越的手中,天子并没有直接管辖,知不知道他这个人都是问题,怎么可能会向他征询意见?难道说,贾诩认定天子也会派使者前来,而且打算推荐他出仕?
毌丘兴顿时觉得心跳加速,一阵热血涌上了头。如果能由贾诩推荐,到天子身边为郎,那就是登了龙门,比在董越军中做个校尉有前途多了。
贾诩似笑非笑,静静地打量着毌丘兴。毌丘兴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认真的思考起来。这等于是预演,能得到贾诩的认可,将来得到天子认可就容易多了。现在说错了,贾诩还可以点拨他,到天子面前说错了可没反悔的余地。
“袁谭之失,在于犹豫不定。欲有所斩获,便当果决,集中兵力围困一城,稳扎稳打,不决胜负不罢手。敌若有援兵来,则破敌援兵于城下,敌若无援兵来,则围困其城,或是强攻,或是待敌断粮自溃……”
毌丘兴说得入神,仿佛面前坐的不是贾诩,而是能让他一步登天的天子。贾诩静静地听着,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折扇,不时地点点头,却不发表意见。直到毌丘兴说完,他才收紧折扇,轻轻的敲了敲案缘。
“伯起,朝廷能战胜吴王吗?”
刚才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毌丘兴顿时语塞,半天没说出话来。贾诩笑了笑。“不急,慢慢想。听说讲武堂、郡学堂毕业时都会有答辩,这就算是你的毕业答辩吧。”
“喏。”毌丘兴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他明白贾诩的意思,不管如何,他都要离开贾诩了。选择朝廷还是吴王,将决定他一生的命运,容不得丝毫大意。
……
郭嘉一声叹息,放下了手中刚收到的情报。
荀衍阵亡,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消息,冲淡了浚仪大捷带来的喜悦。张纮不幸而言中,戏志才的死只是开始,更多的汝颍精英将在这场大战中死去,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像辛毗、钟繇一样重新选择。
选择有时候比努力更重要。荀彧兄弟几个中,荀彧的天赋最高,被何颙评为王佐,荀衍次之,却熟读兵书,有统兵之能,荀谌最弱,但如今看来,荀谌的成就却有可能是最高的。他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希望他能继续明智下去,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犯错。
郭嘉平复了一下心情,拿起情报,起身去偏殿见孙策。这是一个重要消息,陆议的战报还没送到,满宠虽然送来了消息,却没有提及荀衍的生死。一场大战中,敌方主将生死的意义不下于整场战役的胜负,这将对双方士气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进而影响整个战局。
就目前看来,袁谭继续进攻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了,以战代练,检验豫州新政成果的计划可能要调整。
郭嘉来到偏殿前,刚跨上台阶,就听到孙策的声音。
“想什么呢?他曹昂拍拍屁股走了,妻儿扔下也就罢了,丁夫人留下我也能接受,你们父子也托付给我,是不是太过份了?少跟我说废话,抄家!留一部分给丁夫人养老,剩下的给我外甥。再啰嗦,我砍了你们父子的脑袋送去益州,让你们一家人团聚。”
郭嘉忍不住想笑,停住了脚步,隐在台阶下面。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用手帕抹汗,却怎么也抹不干净,额头还是油光光的。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走路都有些不稳,最后两级台阶走得急了些,一脚踩空,一屁股坐在地上,硌得脸上的肥肉都扭曲了。
郭嘉在一旁看得真切,却没有吭声。他认识此人,实际上,能在孙策面前说上话的人都认识此人。这是曹操的幼弟曹德,因为孙策要抄曹家家产的事来建业求情,也曾求到他的面前,被他婉拒了。曹昂放弃了兖州,带着一些亲信部曲去了益州,却将家人留在了豫州,这摆明了是欺负孙策好说话,换了谁都来火。
孙策之前就抄过谯县曹氏、夏侯氏的产业,后来因为和曹昂的关系,还了一部分家产给曹昂,算在丁夫人的名下。曹昂任兖州刺史,逃难到徐州的曹嵩也去了兖州,带了大量的财物,这几年在兖州做生意,又积累了不少家产,这次曹昂去益州,带了一些走,还剩下很多,全被曹嵩带回了谯县老家。
不得不说,这曹嵩赚钱的本事要比做官的本事大得多,而且对长子曹操的不信任也令人咂舌。当初曹操起兵讨董,曹嵩就不肯给钱,如今曹操已经手握益州,曹嵩还是不肯资助,只为曹昂提供了路上的开销。
现在,这些财物全被孙策派人抄了,新上任的沛相枣祗痛恨宦官,对曹家本来就没好印象,下手特别狠,只给曹嵩父子留了一个院子,两百亩地,其他的全部充公。曹嵩无奈,派曹德来建业找门路,可是谁愿意管他的事,平白惹孙策不爽?
平心而论,孙策没有砍曹嵩父子的脑袋就已经够仁义了。
曹德坐在地上,一眼看到了郭嘉,不顾屁股疼,连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拽着郭嘉的袖子。“郭祭酒,郭祭酒,你就可怜可怜我家父子吧。几十口人,住在一个院子里,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再说了,我们父子哪会种地啊,那……”
“打住!”郭嘉举起手中的军报,挣脱了曹德的手。“你们愿意去益州吗?”
曹德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愿……愿意。”
“那好,我会建议大王扣押你们父子,传书你兄长曹操,让他拿钱来赎人。”
“呃……”
曹德还在犹豫,头顶传来孙策的声音。他费力的仰起头,见孙策正站在殿门口,大声说道:“祭酒好计,就这么办。传书沛相枣祗,把曹嵩父子送到建业来。”
曹德腿一软,又坐在了地上,一颗颗豆大的油汗汇聚成流,从额头滚落。
第2044章 计划不如变化
郭嘉绕过曹德,来到孙策面前,躬身施礼。
孙策瞅了一眼瘫坐在地的曹德,心中涌起一阵久违的快意。消息传到益州,曹操的反应一定很精彩。他会像刘邦一样要求分一杯羹吗?如果是,一定满足他的愿望,烹了老曹嵩,到时候再把丁夫人改嫁了,看看曹操是什么感觉。历史上,曹昂战死宛城之后,丁夫人与曹操分居,回了娘家,只是曹操势大,没人敢娶,现在曹操蜗居益州,丁家根本不鸟他。
说起来,丁夫人也刚过四十,说不定嫁了人还能生。
“荀衍死了?”孙策听完郭嘉的汇报,吃了一惊,眉头紧锁。大战开始之前,他对陆议能不能守住浚仪都有些担心,毕竟城里的兵力太少了,只有三千,这才安排阎行、陈到西进,配合文丑,随时准备进军策应。陆议大破荀衍,他已经很满意,现在居然连荀衍这个主将都阵亡了,实属意外。
当然,对陆议来说是大功一件,对整个战局来说却未必是好事。在这一点上,他的看法和郭嘉一致。
“是啊,荀衍死了。”郭嘉叹息道:“大王,是不是调整一下荀谌的职务?”
孙策考虑了一下,点头答应。“荀衍的家人都在邺城吧?”
“是的。”郭嘉顿了顿,又道:“荀衍战死,袁谭可能会寻求议和,至少会想缓一缓,送荀衍回乡安葬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你和荀谌联络一下,问问他自己的意见。如果他想处理丧事,可以准他几个月假。”
“喏。”郭嘉等了片刻,见孙策没有进一步的安排,躬身应喏。他也清楚,虽说荀谌是屯田中郎将,手中有几万屯田兵,但他未必指挥得动那些校尉、都尉,想反水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以荀谌的聪明,也应该分得清公私,不会将这个仇记在孙策身上,就连记在陆议身上都有些勉强。荀衍的死,只能怨他自己,他的运气实在太差了,又犯了急功近利的毛病,这次不败,以后也难免。
还是荀攸有自知之明,知道谋士与将领的区别,坚决不肯跨出那一步。
孙策回来踱了几圈,颇有些挠头。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荀衍战死,可能引发的变数太多,以前做的计划大半要作废,军师处又要忙上一阵。比如说,如果袁谭不进攻了,决定就地防守,那怎么办?
攻守势异,需要的兵力相差很多,对将士的要求也不同。本来准备豫州征召的将士先守城,挡住袁谭的进攻,经历了血与火的实战考验后再反攻兖州,如果跳过这个环节,他们还能不能承担起进攻的责任,也是一个必须考虑的问题。
在此之前,这样的事已经有苗头了。徐盛在沙洲上设疑城,天子迟迟没有渡河,反而从荀衍手中取走了河内,有隔河对峙的趋势,已经引起了他的担心。现在,这个担心很可能要变成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奉孝,辛苦你了。”
“职责所在,义不容辞。”郭嘉答应着,脸色却也有些凝重。他清楚一个方案背后需要付出多少心血。戏志才活生生被累死了,他有军师处的几十个参军协助,不会步戏志才后尘,却也不见得轻松,尤其是现在这种远离前线,只能凭情报来推演形势,比身临战场更复杂。
孙策突然说道:“奉孝,如果你为天子谋划,现在会如何运筹?”
郭嘉思考了良久,摇摇头。“大王,现在还真不好说。”
“为什么?”
“因为大王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对手。”
孙策来了兴致。他不觉得郭嘉有奉承他的必要,必然是平时有所考虑,这才会有这样的判断。作为军师,从来不可能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换个角度,站在对方的立场上,猜测对方的心思,这本来就是必不可少的工作。
“怎么说?”
“我不知道天子对我们的情况了解多少。虽说有细作,但细作能看到的东西毕竟有限,道听途说为主,再加上细作本身的学识普遍不高,能看到多少真相,谁也说不准。天子得到的信息原本就真伪混杂,其中不乏与事实截然相反的假消息。如果以常理分析,误判几乎是必然,区别只在于多少。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就是这个道理。”
郭嘉想了想,又道:“就拿荀谌来说,他之所以这么坚决的留在豫州,与臣当初引他去看巨型抛石机及海船有很大关系。臣相信,这些信息肯定会传到荀衍、荀彧的耳中,可是他们的感受和荀谌的感觉绝不会相同,否则他们不会执迷至今。臣也相信,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