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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络并不意外。
他与冀州世家的关系比较好,谁知道哪个人行事不密,被他看出了破绽。
审英仔细想了想,叫来了弟弟审俊,让审俊去探探崔琰的口风。如果崔琰没有发现,当然最好,如果崔琰发现了破绽,做好了准备,那审俊就表示不知情,继续支持袁谭,为审家留一条后路。
兄弟俩早就商量过这个方案,审俊也没犹豫,立刻去内城见崔琰。
崔琰不在公廨,去见袁谭了,审俊也不好离开,只好在外面等着。他心里很焦急,却不能露出破绽,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与来往的掾吏们有说有笑。不过,从掾吏们的平静来看,似乎崔琰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审俊等了两个时辰,眼看着与刘备约定的时间将近,大战随时可能爆发,审俊决定不等了。既然崔琰没发现什么破绽,他留在这里就没意义了。
审俊悄悄地走了,他没有注意到隔壁院子里的二楼上,有两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
沮授与崔琰对面而坐,中间的案上摆着一盏琉璃灯,在一尘不染的琉璃罩保护下,油灯静静的燃烧着,发出明亮的光,案上摆着一部书,正是孙策送给沮授的那部五年计划汇总。
“看完了?”沮授给崔琰倒了一杯茶。
“看完了。”
“可信否?”
崔琰顿了顿,目光在那部书上停留了片刻。“如果是假的,那么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沮授嘴角微挑。“何以见得?”
“一是这些数据严丝合缝,如果是编的,要花不少心思。二是这书是刻印的,也就是说,至少要印几百部。如果只是为了骗人,为了这部书,花大量的人力、物力,似乎不太合适。况且,既然要编,何不编得更好看些?”
沮授笑了起来。“季珪是明白人。”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品咂了片刻,缓缓咽了下去。清香而略带苦涩的茶流过咽喉,嘴里却泛起若有若无的甘甜。这江南的茶是做越精致了,一年一个样,简直让人欲罢不能,欣喜之余又不免期望下一批的新茶会有何等品质。
崔琰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没有沮授这样的心情细细品味,只觉得嘴里苦涩。他突然被沮授请来,在这里用小半天功夫看完这部计划,已经明白了沮授的意思。虽然他的兄长崔瑜投降了刘备,沮授却希望他能继续支持袁谭,跟着袁谭一起向孙策称臣。
这并不是坏事。他也不认为刘备能够全据冀州,并与孙策争雄,为崔家留一条后路是必须的。沮授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他求之不得,甚至心怀感激。他惊讶是沮授一直在城里,从来没有离开。
“季珪,你对吴王的新政如何看?”
“虽说手段粗暴了些,却也是直指根本,疏堵兼备的办法,称得上百年大计。细微处有待商洽,瑕不掩瑜。”
“说来听听。”
崔琰看了沮授一眼。他知道沮授的境界,这显然不是请教,而是考校,或者说是沮授借机点拨他。沮授比他大十来岁,有可能将他当作后一辈来培养。他和田丰毕竟都是袁绍旧部,即使向孙策称臣,也很难受到重用,他们这些名位不显的年轻人则不同,只要有能力,更容易出头。这对他、对崔家都是一个机会,即使对兄长崔瑜也有重大意义。只有他能得到重用,将来才有机会为崔瑜求情。
崔琰没有推辞,将自己的理解解说了一遍。他觉得孙策新政最大的问题有两个:
一个否决了天命,却没有提出足以代替天命的学说。如此一来,他与众人无异,他能做的,别人也可以做。就算他天才英特,别人想学也学不来,可是他的后辈如何才能服人?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孙氏天下不能长久。
二是矫枉过正,对工商过于推崇,导致过多的人口转向工商,成为寄食者。这必然造成粮食紧张,粮价上涨,尤其是在战时。上次兖州大战,孙策就不得不高价从交州运粮补充。将来战场推进到太行以西,动用的兵力越来越多,运输消耗却越来越大,缺口会迅速增大,直到无力为继。
沮授听了,微微颌首,建议崔琰回去整理一下,最好能写成文章,在合适的时候印行。孙策平冀州之后肯定会在冀州建印坊,发行报纸,到时候需要一批有见地的文章,证明冀州也是有人才的。崔琰身为郑玄弟子,又有卓尔不群的见识,足以担当首期报纸的头篇文章。
崔琰感激不尽,再拜。他自己清楚,他的见识是有的,但冀州比他更有资格写这文章的人还有不少,眼前的沮授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沮授将这个机会给了他,就是将冀州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至于审家等世家,已经被他放弃了。
冀州世家将迎来一次更新换代。有的将消亡,有的将崛起。
崔琰下了楼,穿过侧门,回到了自己的公廨。刚进门,崔林就进来了,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的点点头。崔林将他今天的工作简明扼要的汇报了一遍,守大城的各部都将近断粮,即使他们有一些克扣下来的积储,最多也只能吃两三天。至于箭矢等军械,也被他找各种理由,一件也没发。这些人投降刘备之后,除了消耗刘备的粮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为什么不直接抓了他们?”崔林不解的问道。“放弃大城,小城又能守几时?”
崔琰没有说沮授的用意,只是淡淡地说道:“抓人容易,控制他们的部下却难,与其各怀鬼胎,不如留下能够信任的精锐。有沮鹄率领的三千亲军,再加上足够的物资,守小城绰绰有余。”
崔林还是不太明白,也知道崔琰没有完全说实话,不过他信任崔琰。这么多年了,不论是家族还是乡里,认可他的人只有崔琰,崔琰不会害他。之所以不和盘托出,应该是还没到时候。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崔琰突然说道:“德儒,清儿今年几岁,可曾读书?”
崔林想了想。崔琰说的清儿是崔瑜的女儿,一直在清河老家生活。“清儿今年七岁,刚开始启蒙,她看不上家里请的先生,一心要去南阳幼稚园读书,拜蔡大家为师。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太爱和人比较,尤其是衣物,非中原所产华服不穿。”
崔琰皱了皱眉,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他刚要说话,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尖锐的铜锣声。崔琰和崔林交换了一个眼神,会心一笑。
刘备来了。
……
刘备勒住坐骑,看着鼓声震天的邺城城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邺城来得太容易,战鼓声一响,邺城的三个城门就轰然洞开,包括审英在内的三个魏国大将来到他的面前,俯首称臣。
除了小城之外,邺城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曾几何时,他在邺城内连落脚之处都没有,如今却成了邺城的主人。曾几何时,他想拜见审配而不可得,几年过去,审配的儿子却成了他的部下。
我轻于去就,这些世家又能好到哪儿去。他们今天可以背叛袁谭来投我,将来也可能背叛我,再去投孙策。我是为了生存,他们却是为了利益,又何尝比我高贵呢。
刘备心里不爽,看向审英等人的眼神也有些淡漠,半天没说一句话。逢纪见了,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刘备猛然惊醒,知道此刻不是评价冀州世家道德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控制邺城,并展开对小城的攻击,尽快击碎袁谭的负隅顽抗,只有如此,邺城才真正属于他。
刘备随即换上一副笑脸,翻身下马,与审英等人把臂言欢,不仅会释放他们的家人,归还他们的产业,还会予以重赏,以酬其功。逢纪抚着胡须,跟在一旁,志满意得。因为他的谋划,看似坚不可破的邺城已经向刘备敞开了大门。守住邺城,就截断了孙策由南而此的路,守住冀州的机会又多了三分。
审英等人拍着胸脯,表示愿意身先士卒,为刘备进攻小城。慷慨激昂之后,他们又提出了一些困难:一是粮食不够,希望刘备能为他们提供一些粮食。原本按规矩,是十日领一次粮,昨天就是领粮的日子,没想到出了意外,没领到粮食。二是军械不足。袁绍占据邺城之后,就对邺城进行了扩建,尤其是袁谭被封为魏王之后,将邺城北部变成了王宫,又在西北增建了几座高台,易守难攻,没有足够的军械是无法攻克的。
听完审英等人的解释,刘备很头疼,逢纪更是变了脸色。
“沮授可在城中?”
“不知道,他一直没露面。”审英说道。他知道逢纪在担心什么。如果城中有让逢纪忌惮的人,非沮授莫属。他也怀疑这是沮授的谋划,但他绝不会承认这一点,如果逢纪建议刘备退兵,放弃邺城,他们的付出就废了一半。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附和审英的意见。他们这段时间的确没有见过沮授。不过,也没人确信沮授不在城里,出使只是传言,没有人亲眼见过。
逢纪心中不安,却不便追究,显得自己惧怕沮授。他随即将注意力转移到如何攻克小城上来。邺城的情况,他是清楚的,以现有的兵力,强攻也不是没可能,只是要花些时间。
最大的问题是粮食,多了审英等两万多人,粮食的缺口更大了,尤其是在烧毁了邺城周边的庄稼之后,除了邯郸,最近的补给线也在百里之外。偏偏大量的百姓外逃,征发民伕也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仅从形势而言,攻邺城并不是明智之举。如果沮授在城里,或者眼前这个局面是沮授故意造成的,那他们攻克小城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强攻只会浪费时间,损失折将。但逢纪不能不攻。沮授就是他心里的一座城,他必须攻克这座城,证明自己的价值,否则他随时会被刘备抛弃,被别人代替。
逢纪为刘备分析形势,调兵遣将。刘备原有大军六万多人,增加了审英等人的部属后,总兵力接过九万人,足以将邺城团团围住。经过反复商议,刘备决定效仿关羽故计,用水攻。
邺城北就是漳水。漳水发源于太行山东麓,如果下雨,水量足以淹城。刘备现在有足够的兵力,又已经占据了邺城大城,可以利用大城现有的城墙来蓄水淹城,再用船运载土包,在城下堆积,为下一步强攻做准备。
说干就干,刘备派人四处收集民船,准备草袋,又安排人伐木取柴,打造攻城器械,做好强攻的准备。
袁谭利用沮鹄率领的三千精锐,牢牢的守住小城,见刘备打造器械,准备强攻,他也没闲着,命人先将小城的城门用土堵死,确保城外的水无法进入小城。关羽如何攻破廮陶的消息早就传到他耳中,如何破解,沮授也早有安排。小城地势高,刘备想复制关羽的战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以逢纪的谋略,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之所以这么做,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骑虎难下,不得不然。
这一切,都在沮授的算计之中。
……
陈琳再一次出现孙策面前。
他带来了袁谭的降书,并有要求朱灵向孙策投降的命令。朱灵还控制着东郡大部,但他已经孤师,坚持无益,袁谭希望他能接受事实,向孙策投降。
与此同时,陈琳还带来了一份作战建议:袁谭说,他已经决定向吴王称臣,就不会再变,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他都将守住邺城,等待吴王大军的到来,所以孙策不必担心邺城安危,可从容布局,以全取幽州为目的。
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坐在一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