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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却是一个最不坏的办法。
“大王用心良苦。”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古人诚不我欺。”孙策苦笑着拍拍头上的紫金冠,自嘲道:“公瑾,真希望你能早点平定天竺,回京为孤分担一些事务。现在这样,孤很担心能不能活到退休。”
周瑜连忙说道:“大王,此等不祥之言,万万说不得。”
孙策耸耸肩,放声大笑。
……
卫觊犹豫了很久,还是站在了周府的门口。
都已经从河东赶来了,总不能知难而退,卫氏的产业、宅第和近百口男女老少的性命可都寄托在他此行的成败上,再难也得迎头而上。
出乎卫觊的预料,蔡琰很快就从里面迎了出来,很认真地打量了卫觊两眼,欠身施礼。
“不意卫君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卫觊很惊讶,一时竟不右如何应对,半晌才讪讪地说道:“蔡……大家,冒昧登门,实在是不得己。卫氏上下百余口……”卫觊哽咽了,忍了很久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他说不下去了,撩起衣摆,跪倒在地,额头触地。“请大家哀怜,看在我亡弟与你夫妻一场的份上,救救卫氏。”
蔡琰柳眉微蹙,沉下了脸。“卫君,快快起来说话,你这样岂不是强人所难。妾如今是周家妇,与卫氏已无瓜葛,之所以出来见你,是因为河东卫氏与我陈留蔡氏是有旧交,并无他意。”
卫觊愣住了。他见蔡琰出迎,原本以为此事大有希望,没想到蔡琰却不给他任何机会,一口回绝。蔡琰没有骂他一个字,却比骂他更让他难堪。蔡琰来见他是因为蔡家与卫氏有旧交,可是当初卫氏为难她的时候,何尝念过这份交情?
说起来,蔡邕能将蔡琰嫁给他的弟弟,那可是给了河东卫氏天大的面子。陈留蔡氏是真正的高门,与他们联姻的都是大家世族,河东卫氏根本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但卫氏辜负了蔡邕的这份善意,让蔡琰蒙羞,让蔡氏蒙羞,如今还想救蔡琰出面救卫氏,的确有些张不开口。
可是形势如此,卫觊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能舍了这张面皮,苦苦哀求。
蔡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河东安邑卫氏也是大族,折辱卫觊固然一时快意,传出去却不好听。她想了想,对卫觊说道:“卫君,妾不便出面,指点你一条路吧。听说你在长安时曾就任尚书台,故尚书令荀文若对你印象颇佳,如今荀文若在大吴任谏议大夫,你去求他,也许能帮你。”
“能行吗?”卫觊不太放心。他知道荀彧在吴国任谏议大夫,但谏议大夫是闲职,没什么实权,可见吴王孙策是不太器重荀彧的,求荀彧能有什么用?蔡琰不会是故意推托吧?
“你去了就明白了。如果荀君不肯帮你,你再来便是。”
得了蔡琰这句承诺,卫觊这才放了心,千恩万谢的去了。看着卫觊离开,蔡琰暗自摇头。当年的卫觊是多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如今却落到这步田地,也不知是该可怜他还是该鄙视他。再想想自身,若不是遇到吴王,又怎么会有今天的荣耀和幸福。
人的际遇真是无常啊。当初父亲受王允排挤,出使南阳,被袁术扣留,谁想到会因祸得福呢。
“夫人,卫氏那么待你,你怎么还帮他们?”一个圆脸的侍女忍不住说道:“依我说,就该让魏军侯带人砍了他,直接扔到长江里喂鱼。呸呸,这人人品这么差,怕是鱼也不肯吃呢。”
“闭嘴。”蔡琰喝了一声,打断了侍女的打抱不平。她也恨卫氏,恨卫觊,但她与亡夫卫仲道伉俪情深。卫仲道生前对卫觊敬重有加,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况且卫氏上下百余口,还有不少同情她、帮助过她的人,她不能因为惩罚卫觊无视那些人的生死。
侍女挨了训,嘟着嘴,嘀咕道:“夫人,我就是替你不值。你若没有嫁给都督,孑然一身,卫家才不会同情你呢。这些人,可势利了,没几个真君子。”
蔡琰又好气又好笑,转头瞋了侍女一眼。“听你这意思,我是因为嫁给周郎才有面子?”
“不不不。”侍女自知失言,连忙陪着笑解释道:“夫人有今天,都是自己挣来的,连都督都要沾你的光呢。别的不说,都督麾下将领有一半是你的学生,比如最受都督器重的魏军侯……”
“魏军侯,魏军侯,我记得当初在幼稚园的时候,你可不喜欢魏文长。这次魏文长回来,你这态度可变得太快,是不是觉得魏文长有前途,你动了心?我可跟你说,今天的魏文长不仅是我的学生,更是讲武堂的学生,战场上脱颖而出的将才,可不像你,幼稚园毕业就弃学了,堂堂南阳张氏后裔,如今只能做个侍女,整理书稿都笨手笨脚的。”
“唉呀,夫人,我这不是在学么。”侍女又羞又急,圆圆的脸红得像门外的桃花。她偷偷看看四周,凑到蔡琰身边,低声说道:“夫人,我……我当真不行么?”
蔡琰忍着笑,瞥了她一眼。“被魏文长拒绝了?”
侍女扭捏道:“这倒没有,但是……他也没答应。他对夫人一向敬重,若是夫人能帮我说几句好话,他肯定听夫人的。”
“行啊,你帮我整理好那份梵文版的说文解字,我就帮你说话。”
“啊?”侍女想到那些扭曲的梵文,不禁头皮发麻,连手都有些抽筋。
蔡琰笑笑。“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想做诰命夫人?你啊,《士论》白读了,岂不知女子要自立,首先要自强的道理?”
第2333章 彼此彼此
时隔一年有余,再次见到卫觊,荀彧感慨万千,当年在长安城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听完卫觊的讲述,荀彧思索片刻。“既然蔡大家不计较,那你们的性命就算保住了。不过伯儒啊,你也别期望太高,吴国自有制度,像你这种战败而降的能保住性命就是最好的结果,家宅、田产怕是要不回来了。我可以给辛毗写信,让他照顾你们一些,不要吃太多的苦头,但仅限于此,无法做得太多。”
卫觊不死心。“多谢荀君援手。我是真心知错了,能否请荀君转告吴王,给我一个当面请罪的机会。”
荀彧抚着胡须,摇摇头。“伯儒,你想当面请罪,自然是好的,不过不是现在。”
“那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在建业住下来,找个事做,顺便看看吴国的新政。你一路匆匆赶来,怕是没心情细细看沿途的风景。如今到了建业,安心住下来,四处走一走,对你有好处。”荀彧探身过来,拍拍卫觊的手臂。“伯儒,君子之泽,三世而斩,长平侯之后,河东卫氏已经没落数代,你少年早成,才学过人,通晓典章制度,又有一手好书法,只是时局动荡,未有展示才华的机会。如今大吴新建,如朝阳东升,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你留下来,会大有用武之地。”
卫觊一声长叹。他虽然年长荀彧几岁,却对荀彧一向敬重,荀彧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只能照办了。非要面见孙策,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门路,就算见了又能如何?
荀彧给辛毗写了一封信,请辛毗照顾卫觊的家人,卫觊便在建业住了下来,暂时就借居在荀彧家中,白天在市井闲逛,晚上协助荀彧处理一些事务。他的书法很好,帮荀彧抄写文稿。过了几天,荀彧写了一封奏疏,请卫觊誊写清楚,送入宫中。
荀彧本人的书法也不错,很有特色,孙策并不陌生。一看到这份由卫觊誊写的奏疏风格迥异,便意识到荀彧另有用心,将在宫里当值的荀恽叫来一问,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没有找卫觊来问。既然蔡琰本人不想追究,他也不必大动干戈,反正安邑卫氏已经残了,多杀几个人也没什么意义,让他们劳动改造更能教育人。荀彧让卫觊在建业住着,想来也是这个目的。之所以没有正式举荐,也是为了避嫌。不得不说,这些世家子弟都是人精,从蔡琰到荀彧,做事都滴水不漏,没什么可让人非议的地方。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反倒落了下成。
孙策给吕蒙下了一道命令,要求他切实执行相关政策,不得虚以委蛇。
大半个月后,吕蒙送回消息。在他的亲自监督下,河东的相关事务基本处理完毕,眼下春耕结束,正趁着短暂的空闲进行户口登记。裴潜、卫觊等人都有附逆的劣迹,战败而降,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绝大部分田产、宅第都被没收,部曲解散,相关俘虏由庞德、张辽押解,正赶往建业。裴潜是主动投降,情况好一些,保留了住宅的主体,家人也没受什么苦。卫觊的情况不同,不仅家里的田宅都被没收了,家人也成了官奴婢。不过有辛毗的关照,卫觊家人的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除了河东的情况,吕蒙还对并州的战局提出不少意见。刘备败亡,王盖、王淩等人遁逃,为了翻越空仓岭,他们放弃了大量的辎重和战马,并州军元气大伤,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吕蒙建议立刻发动对并州的进攻,迫使王盖等人无法休整,以期尽快平定大河以北。
吕蒙的反应正如孙策预料,接连大胜之后,盲目乐观的情绪在军中滋生蔓延,吕蒙也不例外。孙策随即下诏,亲率中军移驻洛阳,准备对并州的军事行动,并召诸将齐聚洛阳议事。
诏书一出,羽檄飞驰,关东骚动。
……
楼船入长江,溯肥水,经巢湖,过合肥西。
孙策坐在楼船之上,看着两岸的起伏的丘阜,心潮起伏。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这里在原本历史上的影响力。孙权坐断东南,一心北上平定中原,却屡次受挫于此,并且成就了张辽的赫赫威名。
并非孙权无能——虽然他的确在军事上不太行,偏偏又不服气——而是地理限制太明显,即使他现在有了一定的技术优势,如果没有足够的战马,在合肥附近面对以骑兵称雄的魏军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李典守城,张辽、乐进出击,仅从这个安排就足以看出曹操用兵高明,对麾下将领优劣一清二楚,能用其长,避其短,强强联手,将战力发挥到极致。如今的曹操虽然比历史上的曹操弱了不少,但他能在无险可守的兖州站稳脚跟,逆袭袁绍,凭山川之险,守住益州也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皇长子,还有遗诏,比刘备那个来路不正的皇叔硬气多了。
益州之战将是一场硬仗。
既然不可避免,那就直面困难。如何把益州和曹操当成一块磨刀石,锻炼出一批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大将,还要维持不同派系的利益平衡,这是他目前要考虑的问题。
脚步声响,凌统快步上了飞庐,来到孙策面前。
“大王,荀军师的奏疏到了。”
“怎么说?”孙策没有接奏疏,只是淡淡地问道。他关心结果,不关心荀攸如何措辞。
“荀军师拒绝了。他说年齿渐长,又连年征战,身体疲惫,承担不了军师处的繁务重任。且他这几年潜心研究益州、天竺形势,略有心得,也不想半途而废,希望继续留在益州战区效力。”
孙策满意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果然如周瑜所说,荀攸是一个极其聪明,甚至聪明得过了头的人。他知道主持军师处不是好差使,索性拒绝了。他的奏疏要存档,必然经过军师处,那些汝颍籍的军师、参军看到这封信,知道是荀攸不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