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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逵看了他一眼,又道:“文行,有机会,你还是转到军师处或者军情处吧,尚书台不适合你。”
裴潜看了贾逵一眼,点了点头。他来找贾逵,便有些想法。文采并非他所长,与陈琳、王粲等人无法相比。可是论事功,他自信比陈琳、王粲强很多,如果有机会进军师处或者军情处,他更能发挥优势。
最好是军师处。如果能外放,做一督军师,说不定还有机会跟着立功封侯。
比如贾逵。以贾逵的能力,做大都督有点困难,也未必有这样的机遇,万人督却是绰绰有余。万人督通常会配备军师,若是作战立了功,不仅万人督可以加官进爵,军师也有机会封侯。
贾逵提出这个建议,等于是给他一个承诺。将来如果有机会,他们可以并肩作战。
当然,前提是他要能入军师处。
……
两天后,孙策率领中军到达夷陵。
夷陵守将潘华收到命令,早早地出城相迎。孙策却没有在夷陵耽搁,让潘华上了船,继续前进,直到荆门山、虎门山。
荆门山、虎门山是夷陵的西大门,也是西陵峡的东端。
西陵峡又称巴峡,是长江三峡中最长的一段,以险著称,峡中有峡,滩中有滩,大大小小的险滩数十处,兼之水流湍急,一不小心便有触礁的可能。
不用深入西陵峡,在荆门山、虎门山的夹峙之下,看着滔滔江水,便能感受到西陵峡水流之急。别说溯水上行,能在江中保持平稳,不被水流冲走,就够累人的。孙策的座舰比较大,两侧的三对轮桨、船尾的一对轮桨全速运行,卷起雪白的浪花,才能维持座舰平稳。再往上行,就不得不依赖纤夫了。
下了锚,轮桨慢慢停止,击水声渐息,只剩下江水哗哗作响。
就在江心,孙策召开了军师处的第一次会议。
除了军师处、军情处的军师、参军,与会的还有前将军朱桓部及江陵战区都尉以上的将领,总数逾百人,平日里用来议事的舱室挤不下,孙策便转移到了甲板上。
看着巫山,吹着春风,听着江涛,自有一番身临战场的感觉。
会议开始之前,孙权站在飞庐上,凭栏而立,看着滚滚东去的江水,心头有些忐忑。裴潜还没给他答复,贾逵愿不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他心里没底。如果贾逵不肯,那他就只能孤军奋战了。
我怎么会夸下那样的海口?孙权再一次叹息。
朱桓走了过来,看看孙权,又看看站在下层甲板上的贾逵、孙观等人,皱了皱眉。“马上要议事了,大王怎么没下去和他们说说话,交换一下意见?”
孙权苦笑,不答反问。“将军对此战怎么看?”
朱桓转身,双手轻拍栏杆,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有中军水师在,水战毋须我前军费心。我等只要能操好舟,别自乱阵脚,登陆后攻城掠地便是了。”他低下头,看看湍急的江水。“江水虽急,毕竟有例可循,只要小心些,不会有什么问题。”
孙权瞥了一眼四周,低声说道:“若大王将初战的任务交给前军呢?”
朱桓诧异地转过头,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陛下的意思?”
“将军,中军水师组建不到一年,麋、陈二位以前都是行海船的,并不熟悉三峡水情。论三峡水战,谁能胜过甘安东?他当年逆水而上都吃了亏,新组建的中军水师又能强到哪儿去?”
朱桓摸摸头,有些犹豫。孙权说得有理,就三峡而言,中军水师最多有整体实力,具体到营规模,未必比他们强不到哪儿去。这么说,规模较小的初战很可能会让前军上。
这是机会,也是考验。
“所以你主动求战,要争首功?”
孙权嘴里发苦,却不能在朱桓面前示弱,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
朱桓思索片刻,又道:“首功是重要,不过也不能急,还是要按章程来。虽说你和陛下有约在先,可是胜负难料,陛下最看重的还是你的能力,并非简单的胜负。只要你该做的都做了,而且做得出色,就算战场上有些挫折,陛下也不会吹毛求疵,逼你归国。”
朱桓拍拍孙权的肩膀。“陛下对你的爱护不亚于左右都护。你放轻松些。”
孙权感激地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们连忙停住,回身一看,正好看到孙策从舱中走出,身边跟着中军水师督麋芳、长史陈矫。裴潜也在其中,和两个尚书郎站在一起。见孙权看过去,裴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孙权长出一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孙策仿佛听到了孙权的心声,走了过来,伸手揽住孙权的肩膀,走到栏杆边。“怎么样,看到这江水,这地形,还有把握吗?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孙权心情正好,面带微笑。“陛下,臣虽愚钝,蒙陛下不弃,拜为长沙王,也算是一国之君,岂能言而无信?陛下放心,此次西行,必破曹操而还。”
孙策笑笑,拍拍孙权的肩膀。“仲谋豪气,那朕就不多劝了。只是战略上固然要藐视对手,战术上却要重视对手,千万不能轻敌。”
孙权拱手施礼。“唯!”
孙权的声音太大,不仅飞庐上的人听得清楚,下层甲板上的人也听见了,纷纷将目光转了过来。见天子与长沙王并肩而立,面带笑容,俨然一副兄友弟恭的和睦之景,顿时肃然,拱手施礼。
孙观悄悄的转头,向江里啐了一口唾沫,然后跟着众人齐声大喝。
“臣等见过陛下。”
孙策举起双手,缓缓下压,待众将安静,这才朗声说道:“诸位想必都知道了,江南这座山叫荆门山,江北这座山是虎门山,过了此二山,便是三峡中最险的一段水路。在这里议事,就是为了让诸位一睹山势之险,江水之急,非洞庭可比,不可生轻敌之心。”
他顿了顿,又道:“朕不妨提醒你们一句,几年前,那个在长江上纵横了十几年的锦帆贼想打回家乡去,都没能如愿。你们纵使训练刻苦,有几个敢说水战能力比他还强的?谁要是有这个自信,上前一步,让朕看看。”
众将轰笑,却没人站出来。不管甘宁的名声、品德如何,论水战,的确没人敢说自己比甘宁强。
待笑声渐定,孙策又道:“今天议事,依旧按军中规矩,不论官职大小,尽可畅所欲言,只不过就事论事,不可旁及其他。否则的话,就不是赶你们出帐这么简单了,直接扔水里喂鱼。”
众人互相看看,却没人敢笑。之前跟过天子的将领都知道,天子军议时只问事理,不讲尊卑,只要你言之有物,大可放言,哪怕是对天子的话有不同意见都可以提,只是就事论事,不可出言不逊,更不可人身攻击,否则会有虎士赶人。
平时是赶出大帐,今天却是扔江里。江水这么急,就算救得及时,也没人敢保证一点事没有。
再说了,被赶出大帐也就罢了,反正只有参加会议的人知道,如果浑身是水的回去,怎么瞒过部下的眼睛?丢脸啊。
“行了,谁先说?”孙策在椅子上坐下,示意尚书郎准备记录。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第一个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孙权起身,躬身施礼。“陛下,臣以为,兵以正守,以奇胜。春水方生,逆蜀拒险而守,自以为山川可恃,我军必不能至,此时出兵,或可收意外之功。是以,臣建议,选精师锐卒,突入峡中,扫清残余,直扑鱼复,叩关而入。”
孙权话音未落,孙观便扬声道:“长沙王勇气可嘉,不过却忘了陛下方才所言。甘安东都未能逆水而攻,难道长沙王自信比甘安东更胜一筹?”
孙权的眉梢抽了两下。他知道孙观对他有意见,却没想到孙观会这么急不可耐的跳出来,当众反驳他。他看了一眼朱桓。朱桓脸色阴沉。孙观此举无异于彰显前军不合。只不过军议中不论尊卑,他倒不好用这个理由来斥责孙观。
刹那之间,孙权就恢复了平静,转身向孙观微微颌首示意。“校尉说笑了,我岂敢与甘安东比肩。之所以有此信心者,是因为眼下形势与当年有所不同。”
“愿闻其详。”
“一是木学堂诸位大匠并力研制的新型战船,比往日之楼船更易操控,毋须依赖纤夫,即可逆水而行。二是陛下亲征,我大吴中军精锐尽出,非复当年甘安东可比。校尉信心不足,是担心新船不好,还是担心陛下用兵不如甘安东?”
“你……”孙观一时语塞,随即冷笑道:“大王这可是欲加之罪了,我何曾说过新船不好,何曾说过陛下用兵不如甘安东?”
“那校尉又担心什么?”
“船再好,毕竟还是船,又不能飞过巫山。陛下用兵如神,却也不是无所不能,谁敢说甘安东做不到的事,陛下就一定能做到?”
朱桓咳嗽一声。“孙观,不可对陛下无礼!”他刚要起身,借着这个机会再斥责孙观几句,却见天子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一凛,连忙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陛下刚刚说了,就事论事,不及其余。”说完,又不动声色的坐了回去。
孙观站在下面,看不到朱桓的小动作,本以为朱桓会出面偏袒孙权,已经做好了反驳的准备。见朱桓只是不疼不痒的说了两句,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一时倒不好发作。
虽说朱桓偏袒孙权让他恼火,可是平心而论,朱桓对部下还是很不错的,甚至有些护短。在孙权来之前,朱桓对他们也是很照顾,否则前军不会这么团结。当众让朱桓下不了台,这不是他的目的。
“臣失言,请陛下降罪。”孙观向孙策躬身施礼,算是听朱桓的话,认了错。
孙策笑笑,示意孙观不必介怀。“话虽说得不好听,却是实话。朕的确不是无所不能,甘安东做不到的事,朕也未必做得到。仲台,你再说说,你的担心有哪些?”
“唯!”见天子称自己的字,孙观心中欢喜,底气又足了三分。“臣以为,新船虽好,不用纤夫即能逆水而上,但春夏水涨,水势比秋季更急,新船也要小心才行。平时也就罢了,战时又岂是小心就能万全的?若是上游放船冲撞,如何应对?就算是不分胜负,两船一起入水,那也是我们吃亏。我们的船多好,逆蜀的破烂如何能比?富家翁和丐儿拼命,不能称为勇。为出奇而出奇,不能称为智。”
“嗯咳!”朱桓又咳了两声。
孙观也意识到自己有人身攻击的嫌疑,连忙收住,退回人群之中。
孙策看向孙权。孙权拱手施礼,又道:“孙校尉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只是未免保守了些。两军交战,哪有什么万全可言?若因为有危险就裹足不前,什么时候才可必胜?担心敌船来撞,做好应对便是了,不必因此怯战。”
“谁说我是怯战?”孙观大怒,再次挺身而出。“依大王所言,何必再议。反对作战的都是懦夫,赶出军中便是了。”
孙权窘迫,无奈之下,只得拱手致歉。
孙观见孙权不应战,只好悻悻还座。能在众人面前逼得孙权道歉,这口气纵使没有全出,也出了一半。
孙策冷眼旁观。这既是看孙权,也是要看朱桓,看朱桓这个前将军究竟做得怎么样。从当前的表现来看,朱桓还算是合格的。孙观是个粗人,能顾全大局,没有彻底撕破脸,也算不错。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孙权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