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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修站在一旁,装作没听见。他也觉得周昕很无能,丹阳兵号称天下精锐,军纪却如此涣散,连基本的警惕性都没有。两军交战之际,行军途中居然连弓弦都不上好,这不是作死么。
孙策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大实话。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相比于极度重视训练的孙策,周昕简直是个白痴,他根本不具备领兵作战的基本能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担负起一郡军事?可是想想也不奇怪,光武帝中兴以来,连太尉都大多由文臣担任,州郡长官更是被儒臣把持,像周昕这样的人数不胜数。
国事岂能不坏?
周昕不是孙策的对手,丹阳很快就会落入孙策的掌控之中,吴郡、豫章又能坚持到几时?许贡、周术比周昕强不到哪儿去啊。
程普正在渡江。因为大雾的影响,耽搁了大半天时间,孙策决定先出发,赶到牛渚山布阵阻击周昕。照目前的形势推测,石城的防备力量应该有限,主要的麻烦还是牛渚大营的周昕本人。虽说他用兵能力渣,但他手上有人啊。如果不好好运作,就算取胜,伤亡也会比较大。
孙策留下陈端等候程普,等他过江之后,让他立刻赶去石城。安排完毕,孙策正准备上马出发,杨修拽住了他。“那些商船怎么办?让他们走吗?”
孙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杨修的意思。商船愿意配合他,一是因为他有武力,二是因为他们也想早点离开。可是他现在不能放他们走。周昕、陈温都在下游,他们缺少战船,江南江北的联系被切断,看到这么多商船肯定会强行征发。如果这些商人胆子够大,不愿意理他们,直接离开,那也就罢了,周昕、陈温也拦不住他们。问题是商人地位低,习惯了被强行征发,十有八九会认命。这样一来,仅凭甘宁手中那点战船就不够用了。真要让甘宁撒开了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淹死在江里。
这还真是个两难。
他皱着眉,反复权衡,还是无法决定。“你有什么两全齐美的办法?”
杨修松了一口气。孙策没有直接下命令,说明他也纠结,没有完全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将军为何不将他们的货收下?”
“收下?”孙策苦笑道:“我可没这么多钱?”
“将军,收下这些货并不等于买下。新年将至,你需要大量的物资来赏赐部下,多余的你还可以转运到吴郡、会稽贩卖,说不定还能赚一笔。商人们虽说赚得少了些,可是他们能拿到现钱,还有时间再次贩运,肯定比在这里等好。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可能多赚一点。对他们来说,时间就是钱啊。”
孙策盯着杨修看了又看,连连点头。“行,你这主意不错。你去和蔡瑁商量,如果能办,你们就办了,不用再回报我。”不等杨修说话,他拍拍杨修的肩膀。“喏,我说嘛,你就是萧何,后勤交给你,准没错。”
不等杨修说话,孙策笑了一声,翻身上马,追赶大军去了。
杨修摊摊手,有些不情不愿。“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怎么就成了我的事?我可没心情替他打理后勤,整天算帐什么的,烦死了。”一旁的袁耀无声地笑了起来,杨修被他笑得心虚,瞪他一眼,哼了一声,昂着头,背着手,大步流星地走了。袁耀看着他的背影,嘿嘿笑了一声:“虚伪!嘴上说不愿意,心里不知道怎么美呢。萧何啊,万户侯啊,你不想?”
……
孙策急行军一个多时辰,赶到牛渚山南麓。在焦仲卿的配合下,阎行已经选好了阵地。孙策查看了一番之后,非常满意,不禁对阎行另眼相看。虽看阎行话不多,但做事靠谱,比一天到晚耍酷的小马哥踏实。
焦仲卿找了个机会,把马超等人杀俘劫财的事告诉孙策。孙策也觉得不太妥,但他没有直接表示赞同焦仲卿。他不赞成把西凉人当蛮夷看的观点,这里面有严重的歧视和误解,还有一种关东人的优越感,不利于团结西凉人。西凉人为什么会这么贪婪?因为他们太穷了,不抓住每一点机会,他们就很难活下去。在生存面前,能保持风度的没几个,因为有风度的大多饿死了。管子说,仓廪实而知礼,这句话是至理名言。如果关西人生活条件好了,不愁吃穿,他们也会变得彬彬有礼的。
当然,杀俘这种做法不能接受,哪怕是将他们看押起来,等战事结束再放走,都比直接杀了好。
“这件事,我来和他们讲,保证不会有下次。”
焦仲卿感激不尽,再三拱手称谢。孙策叫上马超,邀他一起去巡阵。马超一直留意焦仲卿,看到他在孙策面前嘀嘀咕咕,心里很是不爽。他跟了过来,先发制人。
“仲卿说我什么呢?”
孙策瞅了他一眼,也没打算隐瞒。“一是说你作战勇猛,西凉骑士名不虚传;二是说你杀心太重,有干天和。孟起,你是马伏波后人,志向要远大一些,不能满足于做一个斗将,要做名将。将有五德,智信仁勇严,仁还在勇之前。古往今来,杀俘的有几个能善终?你说几个给我听听看。”
“呃……”马超尴尬地笑了两声,挠挠头。“我……下次注意。”
“焦仲卿是义士,他这么做不仅是为了那些俘虏,也是为了我的名声。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对甘宁说的,真正的勇敢是面对强者不屈服,而不是对已经投降的人下杀手。你如果不能控制自己,很难成为真正的名将,白白浪费我的心血,还是趁早回西凉去。”
马超面红耳赤,连连拱手央求。“将军,你可千万别赶我走啊。我要这么回去,那得多丢人?”
第699章 失算
面对焦仲卿的鄙视,马超毫无收敛之意,反而更加放肆。可是面对孙策,他却心悦诚服,不仅接受批评,而且满心欢喜。这固然是因为孙策与焦仲卿身分不同,更因为孙策是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以一个名将的标准来要求他,他当然觉得很开心。
名将是谁都能做的么?如果我没有名将的资质,孙将军怎么会对我要求这么严格。
孙策招招手,叫来焦仲卿,又对马超使了个眼色。马超虽然尴尬,还是向焦仲卿拱手施礼。“刚才多有失礼,还请焦君见谅,以后还要请焦君时时提醒,多多关照。”
焦仲卿深感佩服,心中暗自反省。与武人相处,他明显不如孙策有技巧。他连忙还礼。“将军客气了,辑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将军恕罪。”
两人客气了一番,算是冰释前嫌。孙策随即安排焦仲卿与马超一起去打探周边的情况,尤其是下游。牛渚矶上游的商船被他征用了,下游滞留的商船很可能会被陈温征用,秣陵方向也有可能出现援兵,他必须安排警戒,以免措手不及。马超有武力,焦仲卿是活地图,他们谁也离不开谁,趁着这个机会磨合磨合,对以后作战有好处。
如何安排合适的人搭班子,这是一门学问,好在有郭嘉、陈端等人参谋,孙策读的历史书不少,也有这方面的经验,倒也一点就通,安排得滴水不透。
马超欣然从命,领着庞德等人,护着焦仲卿去了。
孙策随即部署防线,登上牛渚山,观察周围地形,并派出斥候与焦仲卿手下的细作一起监视石城。
牛渚山并不高,也不算陡,有几条小径可以登上山顶。山顶有一个草亭,很是简陋,却有一些新的痕迹,看起来最近有人来过。站在亭中,向北可以俯瞰大江,不仅能看到牛渚大营,牛渚矶上的情形也看得清楚。向南看,则石城一览无余,城头一片安静,显然还没意识到危险。
“如此要地,居然无人值守,周昕焉有不败之理。”郭嘉环顾四周,感慨不已。“坐而论道,吹枯嘘生,空谈心性,标榜名声,通经却不能致用,以圣人门徒自称,儒门大业就坏在这些人手上。”
孙策瞅瞅郭嘉。“奉孝,你也以儒生自诩吗?”
郭嘉沉默了片刻,神情严肃。“将军,我经学粗浅,不敢以圣人门徒自诩,但我却以士自居。士志于道,无恒产而有恒心者,唯士而已,阉党、外戚皆不足论。儒生疏阔也好,迂腐也罢,都不是那些苟且之人可以议论的。”
孙策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抛却个体的参差不齐,就整个阶层而言,汉代的儒生还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只是太理想了而已,比起只顾自己私利的阉党、外戚肯定要好得多。不管到承认不承认,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精英,要想社会进步,就不能完全抛开他们,靠文盲是无法治理国家的。武夫治国未必就比文人治国强,这是后世历史已经证明的。宋代之后,转向文人治国并不是哪个人的心血来潮,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孙策说道:“奉孝,从道的层次上来说,我们和荀彧并不是敌人,而是竞争者。我们的目标一致,只是方法不同。他想改良,我想革命,仅此而已。”
郭嘉笑了。“医不自医,和那些老人家在一起怎么可能搞得好。他输定了。”
……
周昕看着江面上游弋的战船,大惑不解。
大雾直到中午才散去,耽误了半天时间,甘宁午后才出现在江面上,战船穿梭来往,迟迟没有进攻。周昕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但心中却有些庆幸。他并不希望甘宁现在就发起攻击,昨天弩手损失比较大,士气低落,从石城抽调的弩手还没到,远程打击力量不足,步卒的伤亡会更大。甘宁的勇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像蛮牛一样的猛士让精悍好斗的丹阳兵黯然失色,闻风丧胆。
看着快要落山的夕阳,周昕暗自松了一口气。天黑之后,甘宁就无法发起攻击,只能退去了。沈芳就算再慢,半天也能赶到。十多里路,爬也爬到了。
在周昕的期盼中,夕阳终于一点点的落到山后,江面被最后一点阳光照得血红,绚烂无比,随即又迅速暗了下去。趁着最后一点亮光,甘宁的战船迅速撤出战场,江面上安静下来,空荡荡的,只有滚滚东流的江水,连一只船都没有。
月亮升了起来,江面波光粼粼。
周昕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他知道新年将至,如果不是战事,江上应该帆影重重,尤其是那些从益州、荆州贩货回来的商人,乘着西北风,一路前行,有些人会在牛渚矶过宿,但更多的人却会趁着月色再赶一段路,希望能早一天到达目的地。贩运不仅辛苦,而且危险,现在遇到战事,他们还会延误时间,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
他们会不会被孙策抢劫?应该会吧,孙策连世家都抢,更何况这些商人。
孙坚好杀人,孙策好劫财,这父子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有这样的州里人简直是耻辱,有这样的人为郡将更是耻辱。孙坚自己也清楚,所以一直没有回乡。孙策不知道朝廷委任他为会稽太守的真正用意,还趾高气扬的去上任。你休想!你可以去会稽,但只有你的首级。我会将你的首级带回家,祭奠我的两个弟弟,让他们入土为安。
周昕咬牙切齿,用力拍打着将台的栏杆,掌心刺痛,却抵不上他的心痛。相亲相爱的三兄弟,一起求学入仕的三兄弟,如今只剩下我一个活在世上,此仇不报,我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功曹甘琰提着衣摆,大步流星的跑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招手。他走得太快,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周昕有些不满,他沉声说道:“甘君,何事如此慌张,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