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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有多少人?”
“五千多人。”许旻抚着膝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不要与他们交战,只要烧掉他们的船和货就行了。上元节晚上,家父会请他们赴宴赏灯,你们混在百姓之中,趁乱放几把火就走,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放火没问题,船和货烧了,我们找谁要好处?”
“你们烧了船,孙策自然不肯罢休,肯定会进山追剿,到时候按首级计功。孙策的首级一千金,校尉五百金,都尉百金,军侯以下五十金,普通士卒每级万钱,你们有多少本事,就拿多少钱。至于钱从哪儿来,你不用担心。有我许家做担保,不会少你们一个钱。”
许旻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们想做官,也可以,杀了孙策,你就是将军。”
陈败半边眉毛扬起,语带调侃。“你哪来的底气?我记得你们许家名声不怎么好,和党人挂不上钩啊。”
许旻静静地看着陈败。“做与不做,请大帅明早给我一个答复。”
“这么忙,你还要见谁?”陈败哼了一声:“严白虎?”
许旻淡淡地说道:“丹阳、会稽一带的大帅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实力比你强的就有好几个。”
陈败恼怒的一拍案几。“不行,这趟活你不能给别人,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孙策,为阳明皇帝报仇。”
第745章 想多了
酒足饭饱,乘兴而归。
回到大营已是半夜,除了当值的将士,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了。岸上的大营很安静,河边的船只也一片漆黑,只有一艘船还亮着灯。孙策不免有些奇怪,叫来当值的士卒,才知道是魏腾。魏腾是会稽人,习惯了坐船,又自知不是孙策亲信,自觉的保持距离,不在孙策的中军大营居住。
孙策带着郭武来到魏腾的船上。听到脚步声,感觉到船体晃动,魏腾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见是孙策,很是意外。“将军半夜前来,有何指教?”
孙策嘿嘿笑道:“是你出来说,还是我进去说,总不能隔着窗户说吧。”
魏腾转身看了看。“我出去说吧,舱里灯油味很重,我也想出去透透气,待会儿准备休息了。”
孙策应了,转身来到船头。魏腾在舱里整理了一下,弯腰走了出来,抖抖衣服,来到孙策身边。月到中天,倒映在河中,波光粼粼,自有一番静谧安祥。魏腾呼了吸鼻子,又打量了孙策两眼。
“将军喝了不少酒啊,就不怕有危险?”
孙策笑笑。他知道许淳想对他不利,但不是现在。许淳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他家那几百部曲不是义从营的对手,不会轻举妄动。他邀他去参加两天后上元节的灯会,自然是需要时间调遣人马。他也想借此机会对许淳下手,但这些没必要和魏腾说。
“魏君怎么不去赴宴?”
魏腾轻笑一声,将手负在身后,仰起头,欣赏了一会儿将满的明月。“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许家的故事我也略知一二,我虽不成器,也不屑与之为伍。”
孙策笑嘻嘻地说道:“你是说许武发家的故事,还是后来许戫依附阉竖那些事?”
魏腾转头瞅瞅孙策,哼了一声,转身就要回舱。孙策笑道:“魏君心虚了?”
魏腾停住脚步,没好气的说道:“将军,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人到中年,疏懒成性,怕是改不了了。将军如果嫌恶,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何必这大半夜的跑来消遣我?有这时间,你不如早点休息,我不如再读两节书。”
“你读的什么书?”孙策也不生气,慢吞吞地说道:“你是上虞人,我请教你一个问题啊。听说上虞的虞与舜帝有关,有这回事吗?”
魏腾神色稍缓,转了回来。“故老传说,舜避丹朱之乱于此,是否属实,不太好说。”他思索片刻,又说道:“不过豫章、丹阳等地也多有关于丹朱的传说,典籍中也偶有记载,只是众说纷纭,分歧甚多,难以采信。上古之事,连圣人都说不清楚,我见识浅薄,不敢误人,将军何不向杨德祖请教,这些事尚书中记载较多。”
“他们家研究的是今文尚书,抱着那几篇不放,除此之外,一个字也不肯多认,更何况这些野老传说。”孙策想了想,又道:“魏君,你有没有想过尧舜禹之时没有文字,结绳而定,所有的故事都是口头传说?”
魏腾摇摇头,不屑一顾,连反驳的兴趣都没有。
孙策笑笑,接着说道:“魏君别忘了,文字一直是在变化的,秦以前,六国文字不同,你说哪个是仓颉所造?一个人造出来的文字,会有这么大的区别?依常理而论,这仓颉造字大概是不怎么靠谱的,还不如舜避丹朱来得可信。”
魏腾沉吟片刻,转头打量着孙策。“将军此言虽然离经叛道,却着实有些道理。除此之外,还有证据吗?”
“魏君相信我这个武夫的胡言乱语?”
“我没有信,但是不妨一听。”
“魏君认识圣字吗?”
魏腾哼了一声,没理孙策,过了一会儿,他又若有所思。“圣者,左耳右口,倒是有点口耳相传的意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故老传说倒也未必就不可信,至少可以补经籍之不足。圣人有云,礼失求诸野,莫非就是这个道理?”
他突然转身,打量着孙策,寒声道:“将军是要造作谶纬吗?”
孙策一愣,莫名其妙。“什么谶纬?”
“将军举舜避丹朱故事,难道不是想以古喻今?我虽然家传图谶,但研习不精,怕是帮不上将军的忙。”
看着义愤填膺,一副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魏腾,孙策恍然大悟,不禁哑然失笑。魏腾说得没错,这听起来的确像是阴谋家在为自己的阴谋造舆论。舜避丹朱,他避朝廷,以古喻今,这不就是最常用的手法嘛。可惜魏腾没有这个兴趣,一口就拒绝了,虽然迂腐,倒有些骨气和勇气,换成那些软骨头的文人,此刻只怕已经心领神会,举一反三了。
当然也可能是他的实力有限,魏腾不想跟他陪葬。
孙策笑盈盈地打量着魏腾。“如果这就是造作谶纬,那袁绍那句‘瞻乌爰止,于谁之屋’算不算,还是说出于《诗经》,所以更可信一些?”
魏腾欲言又止,纠结了好一会儿,恳切地说道:“将军,我父子虽然研习谶纬,但谶纬之说并不完全可信,王莽之乱已经证明借谶纬革命只会带来灾难。当年公孙述自以为承天命,与光武皇帝争雄,最后身死名灭,将军当以为鉴,莫作非份之想。愚为将军计,窦融可效,公孙述不可效。”
孙策忍不住笑出声来。“前两天,陆公问了我一个类似的问题,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他的吗?”
魏腾摇摇头。他知道陆康来,与孙策有交流,但他不是孙策近臣,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陆康是老臣,是忠烈之士,但陆议就在孙策身边,他也不知道陆康会不会因为家族的前途改变心意。这样的例子并不罕见,甚至可以说数不胜数。
孙策把他与陆康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最后看着魏腾说道:“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魏腾叹了一口气。“若将军能信守承诺,此诚天下之福。我魏腾虽然不能和陆公比肩,也愿意为将军效犬马之劳,为江东的安定尽绵薄之力。只是这舜避丹朱的故事以后还是不要说了吧。”
孙策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闲话,没想到你想得这么多。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了解山越吗,能不能为我介绍一下形势?”
魏腾伸手相邀。“请将军随我来。”
第746章 书生之见
孙策随魏腾进了舱,发现案上放了一堆纸卷,床上还有一些,看来魏腾这两天看了不少书。魏腾翻捡了一通,从中找出一卷,在案上铺开,用两块长条形的石头压住。三国以前大部分书籍都是竹简和帛书,摊开时不会卷,纸则不同,卷起来收藏,摊开时就需要压住两端,阅读、书写都不太方便,这时候还没出现后世的镇纸,大多是随手取用,魏腾用的这两块石头也不规则,可能是顺手捡来的。
孙策看在眼中,心里有了主意,却没说。
这张纸是一副地图,画得比较简单,笔墨也比较新,大概是魏腾自己画的,上面标注着一些河流、山丘,能看出是以富春、钱唐为中心,包括丹阳、会稽和吴郡三个郡的形势图。
“先生是有心人。”孙策含笑道。
魏腾脸色微红,有些尴尬。他画这些图原本不是为了孙策,若不是刚才听孙策表明态度,他不会让孙策看到这些地图。他请孙策入座,又让侍者准备一些茶水。孙策喝了不少酒,需要喝点茶清醒一下。
“将军明天需要早起吗?”
“就算一夜不睡,我也一样能早起。”孙策摸摸头,苦笑道:“习惯了,天天要习武,不敢有一日放松。”
“难怪将军武艺这么好。”魏腾赞了一声,坐在孙策对面,在地图上找到阳羡的位置。“将军请看,我们现在就在这里。阳羡向东便是太湖,又称具区泽,向北有一片大泽,过了大泽便是曲阿、丹徒,新任扬州刺史入吴郡,很可能会驻扎在那里,向西取湖熟、江乘,重夺石城。如果是这样,那将军大可安坐,从容应对。”
侍者端来了茶水,孙策取过一杯,捧在手中,看着魏腾。扬州的形势,他已经大致有数,心里的地图比魏腾这个详细多了。相比于地图,他更关心魏腾的想法。他一直以为魏腾是党人,是袁绍的拥趸,现在却意识到未必如此。在魏腾的心里,朝廷的地位并不低,他与周氏三兄弟不同,属于可以争取的一类人。他赶到石城去支持周昕可能更多的是出于乡土意识,而不是为了支持袁绍。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为他解说形势。
“真正的麻烦在这里。”魏腾伸出一根手指,在地图中间画了一条线,东过乌程,中间经过故鄣、宛陵,西到陵阳,又一直延伸出去。“由此向南全是山丘,这里面大大小小的山贼水寇不下百余伙,大者数万人,小者千余人,各据险要,难以深入征讨。如果被人煽动,时时出山袭扰,将军就不能安睡了。”
孙策表示同意。“先生有何妙计?”
“没有好办法,只能预防为主,加强几个重要通道的检查,尽可能的切断南北联系,集中兵力稳住大江沿线,然后行德政,施教化,招抚流民出山定居。”
孙策没吭声。魏腾的办法没什么建设性,只是不知道他有所保留,还是能力有限。见孙策没什么反应,魏腾想了想,反问道:“将军知道这些年会稽出了多少叛乱吗?”
孙策摇摇头。“还请先生指教。”
魏腾掰着手指头说了起来。“安帝永初三年,海贼张伯路等寇掠沿海诸郡。顺帝阳嘉元年,海贼曾旌等寇会稽,杀句章、鄞、郧三县长,攻会稽东部都尉,妖贼章河称将军,寇四十九具,至阳嘉三年才算平定。四年之后,九江贼蔡伯流寇郡界,吴郡丞羊珍反。永和六年,丹阳贼攻没郡县……熹平元年,会稽人许生自称越王,这场战事你应该知道一些,令尊孙将军力战有功……”
魏腾一口气说了十几条,手指头翻来复去地至少用了两遍,听得孙策头皮一阵阵发麻。他知道江东山贼多,但没想到历史这么悠久,感觉这近百年来就没安生过啊。
“将军有没有注意到,绝大部分的叛乱都是这几十年的事,光武明章三朝鲜有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