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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齐也很惊讶。他不像贺辅那么开心,反倒有些疑惑。“府君过奖,齐愧不敢当。”
“敢当,敢当。”孙策从内心深处露出愉快的笑容。他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贺齐大概算得上会稽诸将中实力最强的一个,绝非董袭、全柔等人可以相提并论。但他被贺家连累了,因为会稽世家与孙策、孙权兄弟不配合,被杀得太狠,一直没能恢复元气,而且一直受压制,贺齐虽然屡立战功,后来还被封山阴侯,但他并没有得到全面发挥的机会,大部分时间都和山越打交道,和魏蜀交手的机会不多,直到后来江淮诸将陆续离世,他才有独当一面的机会,可是那时候他也老了,过了巅峰期。
做为将领,年龄很重要,老将经验丰富,但精力跟不上了。
没有足够强大的对手,就算立再大的战功,贺齐也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现在他改变策略,尽可能和会稽世家搞好关系,无须压制贺齐,大可放手使用,给他一个更广阔的舞台。山越当然要打,但那只是开胃菜,不是真正的大餐。
孙策与贺齐寒喧了几句,径直问起贺齐对当前形势的见解。
贺齐清楚,这就是考试了,考试的结果好不好,直接关系到他在孙策麾下的起点高低。他不敢怠慢,组织了一下语言,侃侃而谈。今天这场宴会就是贺辅为他准备的,他是当然的主角,自然不会不做准备。但他更清楚,孙策不是郭异那样的书生,他是战功赫赫,少年成名的名将,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糊弄的,如果没有真知灼见,他很难得到孙策的认可。
“明府是吴会人,自然欲以吴会为根基。吴会之长在水,吴会之短在马,欲逐鹿中原,明府需以守代攻,以待其弊。欲守吴会,当守大江。欲守大江,当北守彭城、睢阳,兵临大河,西守江陵、南昌,扼守三峡。外固其境,内壮其心,然后率江东子弟,横行天下……”
孙策听得很认真。从战略上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多新鲜的东西,山川形势千年不变,有心人都明白,所以贺齐的战略分析和郭嘉、张纮的观点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论述上还有所不足,但在是战术上,贺齐的意见有独到之处。他立足于吴会而观天下,提出了更切乎实际的观点。
吴会缺马,这是事实,不管孙策是从凉州、辽东买马,还是夺敌马以自用,都无法改变他在骑兵上的短板。但吴会多水多山,骑兵的用处有限,所以不必急于一时。在经营吴会时,应该发挥吴会人的水战优势,大力发展水师。拥有了强大的水师,就能控制长江。控制了长江,就能力保吴会不失。即使将来争夺中原,水师也能起到运送粮草、兵力的作用,大大减轻后勤补给的压力。
水师之外,贺齐又建议孙策招抚山越。除了正常的征讨之外,他还建议孙策在群山之间开荒垦地,设乡立县。他多年征战,对会稽以南的山区比较了解,别看群山连绵,看似蛮荒之地,实际上山岭间分布着不少耕地,有百越之民耕种。那些人还处于刀耕火种的原始状态,产出有限,又不知礼仪,如果予以教化,教他们如何耕种,提高产量,也能提供不少粮赋和兵力。
孙策赞同贺齐的意见。虽说东南地带山多地少,但那只是总体形势而言,这一带还大有潜力可挖,别的不说,浙江那几个小型的山间盆地就还没有得到充分的开发。永嘉之乱,靖康之乱,中原王朝的两次覆灭之后,东晋、南宋偏安一隅,还能苟延残喘百年余,凭借的正是东南的经济实力,更别说到了明清时,东南占据天下财赋之半。
贺齐看不到那么远,但他身为会稽人有强烈的乡土意识,也有切身体会,比中原人带着偏见的雾里看花来得更实际,提出的建议也有更大的可操作性。
孙策随即将他引荐给郭嘉、庞统,郭嘉和贺齐交流之后,也赞成孙策的意见,贺齐的个人武力不如太史慈全面,但他作为将领的能力不亚于太史慈,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将才。尤其是他在山越战上的特长,在接下来的豫章战事中可以发挥重大作用。不过这只是见识,实际统兵能力如何还需要实战考验,否则诸将可能会有意见。
孙策也有这样的担心。贺齐的确有用兵天赋,但他只是自己摸索,对手又是一些山贼,战绩的含金量不足,骤然提升到高位,其他人会以为这是因为贺家的影响力所致,反而对贺齐不利。况且他一直以来致力于削弱出身对将领的影响,贺齐能领多少人,要和他的能力挂钩,统一调配,而不是贺家能养得起多少人就领多少人。贺齐能否融入他营造的这种氛围还是个未知数。
贺齐可是个很骄傲的人。他有才也有财,而且从不掩饰这一点,部下的兵器、旗幡、船只都是上等货,搞得富丽堂皇,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拽到没朋友。
这样一个人,说得好听一点是特立独行,有个性,说得难听一点是标新立异,不合群。如何用好这样的人很考验领导水平,不重视,他委屈,太重视,别人又会有意见,影响整体团结。
孙策看着周旋于宾客之间,脸上带着三分傲意的贺齐,盘算着是不是该安排一场演习,杀杀他的威风。庞统扯了扯孙策的袖子,提醒他看孙权。孙策转头一看,孙权已经不在席中,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孙策皱了皱眉。隔壁院子里是女眷,冯宛、黄月英都在那里,贺家和其他客人的女眷也有,这小子跑那儿去干什么?他给陆议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孙权叫回来。过了一会儿,孙权回来了,蹑手蹑脚地走到孙策身旁,附在他耳边说道:“大兄,谢家女儿是个美人,我喜欢她。你帮我提亲好不好?”
孙策扭过头,瞅瞅他,忍不住笑道:“你才多大,就要提亲?”
孙权一梗脖子。“我已经十二了,庞士元看中了张子夫的时候和我差不多大。你能帮他,就不帮我?”
孙策撇了撇嘴角。孙权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央求道:“大兄,帮帮我嘛。那女孩和我差不多大,如果不早点提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抢走了。他们现在有求于兄长,兄长去提,肯定能成。”
第857章 出师不利
回到太守府,孙策说起孙权的事,冯宛一听就笑了。她说,席间的确有一个谢家的女儿,叫谢宪英,是和她叔母一起来的。谢宪英的叔母很客气,向她和黄月英敬了三次酒,还请她们到谢家做客。听那个意思,如果孙策为孙权提亲,应该没什么问题。
孙策明白了。这是谢煚的女儿,与孙权倒是命中注定的夫妻,只是不长久。孙权后来喜欢上了姑母的孙女,也就是徐琨的女儿,就把这位谢夫人搁一边了。不用说,这是主动送上门的亲事,只要他同意,谢家巴不得和孙家结亲,好把谢煚救回来。
谢家不如贺家有底气,谢煚只做过尚书郎,外放后做过一任县令,在官场上没什么人脉可言,到了长安也未必能脱罪,所以只好寄希望于婚姻了。但孙策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谢煚,他还要看荀彧怎么应对这件事呢,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姑娘就错过一场好戏。就孙权那性子,也就是三天热度,过两天说不定就忘了。
第二天一早,孙策把情况转告孙权,提亲可以,现在不行,要等朝廷做出决定之后才能定。
孙权倒也能理解。不过他并没有就此罢休。他叫上几个卫士,出了太守府,直奔谢家而去。看到一群甲胄整齐的骑士策马而至,人如虎,马如龙,谢家的仆人吓坏了,脸色苍白,连忙上前问候,腰一躬到底。
“敢问是哪位将军,所为何事?”
孙权翻身下马。他几乎天天骑马,骑术相当不错,上下马很利落,一跃而下。他扬扬马鞭,打量着谢家大门,举步上前。“去报与你家主母,就说孙将军来访。”
听说“孙将军”三字,谢家仆人更紧张了,连忙转身入内。孙权也跟了过去,谢家仆人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敢拦,只是加快脚步向后院奔去。孙权进了门,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进了中庭,谢煚的夫人孟氏匆匆走了出来,见孙权已经进了中庭,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不请自入,与强盗何异?
孙权一眼看到了跟在孟氏后面的谢宪英,咧嘴一笑,欠了欠身。谢宪英眨着眼睛,看了孙权片刻,想起来了。“是你?”
“是我。”见谢宪英记得自己,孙权美滋滋的,手里的马鞭越发摇得欢畅。
孟氏很奇怪,连忙问谢宪英是怎么回事。谢宪英把昨天的事说了一下。她昨天就注意到孙权了,但她对孙权的印象并不好,在贺家做客,却擅自离席,偷窥女眷,这是很失礼的行为。只不过她昨天并不知道孙权是谁,只当是孙策身边的少年卫士,也没放在心上。此刻看到孙权闯入家门,更添了几分厌恶,只是碍于孙策的势力和谢家眼前的形势,不敢发作。
孟氏也很生气,但一想到丈夫在槛车里受罪,随时都有可能送命,只得强颜欢笑,请孙权上堂就座。昨天让女儿去贺家,就是想与孙家结亲,好把丈夫救回来,只是没想到孙策这么失礼,派一个少年卫士来谈。人在矮檐下,不敢不低头,明知不合礼仪,也只能忍着。
“敢问将军是……”
“孙府君是我的胞兄,我叫孙权,今年十二岁,尚未有字。不过快了,明年我就十三岁了。”
孟氏吃了一惊,重新打量了孙权两眼,更加客气。“不知将军光临寒舍……”
孙权摇摇马鞭,打断了孟氏的寒喧。“我直说吧,令爱昨天出现在贺家宴上,我兄长已经知道你们的心意。不过尊夫附逆,槛车征送长安,朝廷如何定罪尚未可知,所以眼下不宜提亲。”
孟氏脸色微变。谢宪英也觉得很丢脸,起身离席,躲进了内室。她虽然小,却知道母亲孟氏昨天让她去贺家的用意,现在被孙权当面拒绝,实在太丢人了。
孙权不慌不忙,接着说道:“夫人明白谋逆是什么罪吗?”
孟氏打量着孙权,神情渐渐地冷了下来。“还请将军指点迷津。”
“谋逆,哪怕是从犯,也是族诛的大罪。纵使朝廷赦免了死罪,也不可能一点惩处也没有。轻则髡钳,重则流放。你们作为直系亲属,也会成为官奴婢。”孙权说着,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孟氏。“看夫人这般气质,想必家世不低,一定没见过官奴婢是什么样子吧?”
孟氏沉默不语。她的出身门第的确不差,也算得上一方豪强,自然知道官奴婢是什么样子。她当然也清楚,谢煚哪是什么谋逆,只不过是一时糊涂,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眼下落在孙策手中,生死由人。不过她并不担心,从刚才孙权看女儿的那一眼,她就猜到了孙权的来意。
她只是不清楚孙权是奉孙策之命而来,还是擅自行事?孙权与女儿同岁,年龄倒是比孙策更合适,但眼前这小子上半身长,下半身短,按相法上说这是不能久居人下之相。他若是长子,那倒没什么问题,但他偏偏又是次子,不居人下只会惹来祸事。看他这般轻佻粗鄙,把女儿嫁给他岂不是害了她?
见孟氏不说话,孙权有些不安起来。他想唬孟氏,让孟氏主动把女儿送给他。可是看孟氏这样子是没唬住,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没有心理准备。他跟在孙策身边,军事学了不少,也听郭嘉等人说过一些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