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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张超一声叹息,挥挥手,示意那两个读书人可以走了。他压低声音,对刘操和凑过来的几个掾吏说道:“这是孙将军对袁将军作战前的檄文啊,檄文怎么写,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刘操等人相顾无语。檄文要的就是揭露对方的隐私,打击对方的士气,可以夸大,却不能造假,尤其是不能造容易被人戳破的假,否则对方反驳,会自食其果。换句话说,张超以局内人的身份给这篇文章做了判断,基本事实是准确的,李儒没有编造。
刘操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说道:“难道明府昆仲要和袁本初决裂,这样的事,简直是人神共愤啊。”
张超的笑容很苦,心里更苦。之所以承认这是事实,一是因为他知道这的确是事实,而且这文章既然是刻印出来的,背后肯定有孙策的影子。以孙策的缜密,不会给他们反驳的机会;二是他也的确对袁绍没什么好感,不希望再和他扯在一起,趁此机会表明态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等的就是刘操这句话。
一看张超的笑容,刘操等人心领神会,立刻大骂起袁绍来,不时替张邈兄弟洗白两句,以示他们是为袁绍所误,发现了真相后又不畏强权,毅然决然的与袁绍决裂,虽然小节有失,大义不亏。张超看在眼里,暗自叹息。不用说,这些人对袁绍早有怨言了,以前在他面前只字不提,只是顾忌他的面子,背地里不知道把袁绍骂成什么样。
李儒这篇文章狠啊,把袁绍最不堪的那一面揭露了出来,再加上不久前袁绍见死不救的不义之举,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名望用不了多久就会土崩瓦解,至少兖州世家愿意支持他的人会大大减少,袁谭当初一纸命令就让兖州世家蜂拥而至的情景再也不会出现了。
也许应该派人和曹昂联络一下了。兖州需要一个新的明君,在不能向孙策投诚的情况下,与曹昂结盟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张超没心情再去走访贫困户,赶回太守府,连续写了三封信,派亲信送出。一封给孙策,是新年之际的正常问候;一封给曹昂,除了问候之外,还邀请他年后来陈留巡视。刺史巡视各郡国本是例行公事,但陈留情况特殊,就连袁谭在任的时候都不轻易到陈留来,曹昂更是明智的坐视张氏兄弟行割据之实;
最后一封给袁绍,除了通报陈留郡内的舆情之外,还婉拒了袁绍之前要求他协助作战的要求,并强调陈留士庶的态度,不会提供粮草支援,更不会将任何一城拱手相让。
三封信都是由主记阮瑀执笔,文章写得很漂亮,张超的决定也经由阮瑀之口迅速传到太守府掾吏耳中,又随着这些人陆续回家过年而传到各县乡。
第1274章 怒而兴师
初平六年,春正月十三,濮阳。
袁绍立马高高的河岸,看着延綿不绝的大军通过干涸的黄河河道,眼中杀气腾腾。
他这个新年过得非常糟心。
原本很顺利,提供了十万石粮食和一些药物后,曹昂缓了语气,虽然还是不肯出兵助阵,却向袁绍表示感谢,声称袁绍的行军路线一到,他就会征发役夫,修缮道路。袁绍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将从哪个方向发起攻击,所以没有回复曹昂,但是对曹昂的态度却非常满意。
大军出征所需的粮食、军需筹备也很顺利。在审配、甄逸等人的配合下,冀州南北的世家都亮出了实力,带着部曲,押运着粮草,从四面八方赶来。乌桓丘力居、匈奴于扶罗也派来了骑兵助阵。为了感谢袁绍派人帮助夺回单于之位,于扶罗决定亲自率领七千匈奴精骑参战。
初步统计,除去各地驻守的兵力,袁绍可以调用的步卒五万多人,骑兵一万五千余,总数接近七万,对孙氏父子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紧接着,袁绍又收到了黄琬的消息。黄琬先击了企图西击的孙坚,又将董越赶到了陕县。通过这两次作战,黄琬不仅肃清了洛阳周边,提拔了一批将领,树立了威信,还锻炼了队伍的战斗力,随时可以东进,协助袁绍作战。经过精简后,黄琬可出兵三万,唯一的遗憾是以步卒为主,没什么骑兵。可是对袁绍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孙策的骑兵也非常有限,作为一支起策应力量的别部,黄琬的兵力足够了。
但坏消息就像一阵阴风,不知不觉的吹遍了邺城,接着又吹遍了冀州,等袁绍发觉这个问题的时候,事情已经无法收拾了。他把郭图叫过去臭骂了一顿,除此以外,他什么也不能做。
袁绍从来没有想过,一条漏网之鱼,一篇文章,会给他找这么大的麻烦。一想到这件事,他就对王允恨之入骨。什么王佐之才,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捅出这么大的漏子。
想来想去,能消除影响的办法只有一个:击杀孙氏父子,夺取豫州,并进而夺取荆州。蔡邕就在襄阳著史,绝不能让他把这些事写进史书。论起对内幕的了解,蔡邕本人可比李儒更胜一筹。李儒只知道董卓方的信息,蔡邕却还知道他们这边的不少事,而且他的名望绝非李儒可比,一旦决定开口,杀伤力更强。
从浚仪进军,已经成为实现袁绍目标的不二选择。
李儒的文章狠狠地恶心了袁绍之后,耿苞送回来的消息再次恶心了袁绍一回。孙策勒索三千金,还威胁要将袁绍赶出袁氏宗族,不让他回汝阳安葬。对袁绍来说,三千金虽然不小,却也不是什么大数字,他随时随地可以拿出来。但孙策的做法太卑鄙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袁绍打算拒绝,但郭图一句话让他咬着牙答应了孙策的要求。郭图说,孙策想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袁谭想什么,别人会想什么。袁谭在平舆做了半年的俘虏,现在孙策愿意放人,主公你还不愿意出钱,袁谭会怎么想,难道父子之情就这么淡薄?已经有人说主公打算废长立幼,袁谭任城之败是主公见死不救所致,现在又不想赎他回来,岂不是坐实了流言?你给的钱越多,说明你对袁谭越重视,流言不攻自破。
人言可畏,袁绍很清楚这个道理。除此之外,他更担心袁熙会受影响,他还需要袁熙攻击青州,吸引孙策的兵力呢。如果袁熙以袁谭为鉴,不肯尽力,会影响他的整个战略实施。
三千金在除夕夜悄悄起程,运往平舆。特地选这么一个时间点,是袁绍希望把这些不顺心的事都留在过去的一年,让新年带来好兆头。
三千金送走了,新年来了,但袁绍的怒气却没有消。他越想越窝火,恨不得立刻将孙策碎尸万段,所以他改变了计划,不等正月结束就下令出征,号称二十万,气势汹汹的杀奔豫州。
数十骑士护着一辆大车上了岸,辨明中军方向,赶了过来。
袁绍皱起了眉,回头低声嘀咕两句。一旁的郭图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暗自冷笑。
田丰又来强谏了。
没有人敢劝阻盛怒之下的袁绍,除了田丰。即使大军已经越过黄河,田丰还是不赞成现在就发起攻击。按照原先的计划,应该先由袁熙在青州发起攻势,吸引孙策的注意力,再由曹操从益州出兵,黄琬率部攻击南阳,牵制周瑜,再由袁绍率主力取道浚仪,直取颍川。按照进度估计,二月末出兵,一个月的时间,主力应该在四月到达浚仪附近,正好派骑兵游徼颍川,抢收屯田的冬麦作为补给,可以不用第二次从冀州运粮,大大减轻后勤补给的压力。现在整整提前了一个半月,多消耗三四十万石粮食还是小事,打乱了出招顺序,这会把孙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大大增加了攻击的难度。
马车来到坡下,田丰下了车,一手拄着杖,一手提着衣摆,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袁绍虽然不悦,还是挤出一丝笑容,翻身下马,迎了过去。
“元皓,什么事啊,这么急?你慢点,慢点,注意脚下。”
田丰一声长叹。“多谢主公。臣老朽矣,本不该来惹人厌,但两军相争,生死攸关,不容有失。臣不敢不竭忠进言,望主公三思而行。”
袁绍的笑容越来越勉强,连回答田丰的兴趣都没有了。说来说去,不就是那几句么,我人马都到这儿了,难道再回去?
见袁绍不说话,郭图接过了话头。“元皓兄,你的忠贞,主公非常欣赏。不过你实在是多虑了。论将,主公三十年前在此任濮阳令时,孙坚还是个垂髫少年。论兵力,就算孙策倾巢而动,真正能调动的人马不超三万。论钱粮,豫州去年大疫,府库空虚。有此三者,何愁不胜?元皓兄,你多虑了。”
田丰大怒,对袁绍的怒气全部转化为对郭图的怒火。“年岁若是有用,徐荣不会败于孙策之手。兵力若能决胜负,高祖不会有彭城之败。钱粮虽多,不能像河水一般淹没浚仪。你身为军谋,不劝主公谨慎,只知大言不惭,若是主公顿兵于坚城之下,迁延不进,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郭图收起笑容,一言不发,只是用讥诮的眼神看着田丰,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袁绍脸色铁青,连挤出来的笑容都不见了。
“元皓,依你之言,我军必败?”
第1275章 幸臣
沮授坐在车上,看着面前神色不安的骑士,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虽然张开了嘴,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田丰以沮军之罪被送回邺城监禁,即刻起程,连说情的机会都不给,袁绍分明是下定了决心将田丰从他身边赶走。作为近臣,沮授清楚袁绍对田丰的怨气有多重。自从袁绍决定取道浚仪以来,田丰多次进谏,早就惹恼了袁绍。袁绍决定正月出兵,田丰再次强谏,说了不少过火的话,袁绍忍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是作为朋友,沮授知道田丰一片忠心,别无他意,而且他的看法和田丰一样,此时出兵是重大失策,会导致一系列难以预料的后果。用兵如对弈,不仅落子前要通盘考虑,行棋时更要讲究顺序,孰先孰后,一子不能乱,否则就会陷入被动。
袁绍不等策应诸部到位,因一时气愤而提前出兵,完全打乱了应有的顺序,之前安排的一些战术全部落空。大战伊始,还在布局阶段,袁绍就送出这么一个昏招,田丰焉能不急。
“先生不去劝一劝吗?”骑士讪讪地提醒道。这是张郃的部曲,和沮授很熟悉。
“不去了。”沮授低下头,伸手去拉车门,想了想,又道:“告诉儁乂,以后没什么大事,不要轻易与我联络,免得授人以柄。”
骑士不解地挠挠头。沮授也没解释,拉上车门,靠在车壁上,一声长叹。外面脚步声渐行渐远,骑士上马走了。过了一会儿,又有马蹄声响起,越来越近。有人敲响车壁,提醒沮授。沮授拉开车窗,见是袁绍身边的近卫骑士,立刻拉开车门。
骑士传令,袁绍召沮授前去议事。沮授朗声答应,随即让部曲牵来战马,翻身上马,向中军赶去。
袁绍站在河岸的高坡上,背着手,来回踱步。见沮授在坡下下马,提着衣摆走上来,他和郭图交换了一个眼神。沮授来到袁绍面前,拱手施礼。袁绍抢上一步,伸手扶住。
“公与,有件事比较急,不得不请你前来商议。”
“主公请说。”
“元皓突有不适,我担心他年老体衰,不堪行军之苦,命人送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