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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蔡邕和孙策谈得不愉快,蔡琰走了过来,笑道:“将军,这可是我请来的帮手。”
孙策打量了蔡琰一眼,咧嘴一笑。“很好,这二位年富力强,西域、天竺走一遭应该没什么问题。”
“西域?天竺?”路粹的脸顿时白了,拼命的冲着蔡邕眨眼睛。蔡邕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起来很像是孙策怀恨在心,要将他们流放万里之外。蔡邕连忙问蔡琰是怎么回事,蔡琰笑着把孙策要她研习天竺、西域文字的事说了一遍,蔡邕这才安心了些。天竺、西域虽然远一些,毕竟是游学,不是流放。身为学者,万里求学虽然辛苦一些,只要有所得,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见蔡邕言语之间有赞同的意思,阮瑀和路粹很绝望,后悔莫及。天竺,西域,听听就让人绝望。
孙策根本没兴趣关心他们,他将蔡邕请上车,蔡琰也上了车,周瑜骑着马随侍车旁。孙策隔着窗户,打量着周瑜,又瞅瞅蔡邕,打趣道:“先生,你觉得这女婿怎么样?”
“嗯,不错,不错。”蔡邕抚着胡须,非常满意,老脸笑得像朵花儿。
“那你准备怎么谢我?”孙策翘起二郎腿,抱着膝盖。“这件事我也有功,这你总得承认吧?”
“你有什么要求就直说,没必要转弯抹角。”蔡邕哼了一声:“不用拿我的女儿、女婿来说事。”
孙策哈哈一笑。“那我就直说啦。李儒的那篇《己巳之乱亲历记》你应该看过的,他的文章写得不错,但他是董卓的旧部,士林名声也不能和先生你相提并论,有些事他也不太清楚,说服力远远不够,我想为后人留下一个相对完整的记载,你能不能担起这个责任,写几篇文章?”
蔡邕脸色微变,耷拉下了眼皮,沉默不语。蔡琰刚要说话,孙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蔡琰会意,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用眼神企求孙策不要逼得太紧,给蔡邕留点面子。孙策点头示意,让蔡琰放心。他要的是蔡邕承担这个任务,而不是要让蔡邕难堪。逼得太紧,就算蔡邕迫不得已,勉为其难,写一半留一半,他也没办法。他需要蔡邕认识到这件事的意义,主动写出整件事的真相。
这件事不仅涉及到对袁绍及王允等人的评价,为董卓鸣不平,更涉及到文武之争。不处理好这个问题,不对儒生鄙视武人的心理加以纠正,重提尚武之风就永远只能是权宜之际,不可能真正落到实处。
“先生,我不是要为董卓饰功掩过,我只是想让世人知道真相,只有知道真相才能从中吸引教训,才能避免重蹈覆辙。如果没有这份勇气……”
“将军。”蔡邕抬起头,打断了孙策。“将来你也会留名青史,你愿意史家将你做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记下来吗?”
孙策盯着蔡邕看了片刻,嘴角微挑。“先生,如果史书可以枉顾事实,那还有什么敬畏可言?如果胜利者就可以随意涂改历史,用所谓的春秋笔法为尊者讳,我又何必在这里和你浪费口舌?你真觉得除了你,我找不到能够写出真相的人吗?我相信先生的才华,更相信先生的史德,所以才希望由先生来完成这项伟业,为后人著史立一个榜样。先生以为什么,以为我要借著史的机会污蔑袁绍、王允?”
蔡邕无言以对。他迎着孙策的目光看了很久,微微颌首。“行,我写。”
第1571章 针锋相对
孙策咧嘴一笑。“我就知道先生有担当,敢为天下先。”
蔡邕绷着脸,不苟言笑。“你别急,我还有一个条件。”
孙策眨眨眼睛,笑容依旧。“你说说看,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蔡邕缓了语气,吁了一口气。“从洛阳到长安,已经有一半典籍毁于兵火,这剩下的一半还是王子师的功劳。我不想看着这样的事再来一遍。秦燔诗书,项羽烧秦宫,先贤典籍百不存一,今古文之争因此而起,几百年都没争出个胜负。将军,既然你这么看重真相,这些典籍就值得你拯救。这些宫里收藏的秘档、公文一旦毁了,就没人知道真相了。”
孙策挠了挠头。“先生,朝廷有没有说,他们怎样才肯出借这些典籍?他们要是太过份,那我可不能答应。说实话,我不相信他们敢烧了这些典籍,我愿意和他们交易都是为了先生,希望先生能在有生之年完成这部巨著。先生,这应该是一项德政吧?将来你为我作传,可不能忘了这一笔。”
蔡邕“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瞪了孙策一眼。“还说你不怕?”
“你写真的,我当然怕。正因为怕,我才不敢肆意妄为。史书的作用不就这个么?如果你们乱写,我就没必要怕了,不管是软的还是硬的,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孙策挑挑眉。“先生,我比你年轻哟,你要是敢乱写,别怪我……嘿嘿,你懂的。”
蔡邕哭笑不得,蔡琰也不知道如何应付。她平日所接触的都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纵使是军中将领也没人会在她面前放肆,即使孙策本人和她说话也是很客气的,忽然看到孙策和蔡邕耍赖撒泼,甚至出言威胁蔡邕,她束手无策。
“嗯咳!”蔡邕强作镇静。“这么说,你愿意交易了?”
“我从来没说过不愿意啊。只是交易嘛,总得一个漫天要价,一个就地还钱,你说对吧?先生你在襄阳著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可能不知道情况。回头你问问你女儿、女婿,就知道我背了多少债,最近手头的确有点紧,不敢乱花钱。”孙策看了一眼外面的周瑜,故意压低了声音。“周公瑾要攻取益州,你知道吗?先生,这件事你会不会记在史书里?”
蔡邕的脸颊抽了抽,把头扭了开去。“呃,昭姬啊,有几句话,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孙策大笑,摆摆手。“行行,你们父女俩说悄悄话,我就不打扰了。”他推开车门,招了招手,郭武牵着坐骑过来,孙策直接跳上马背,轻挽缰绳,和周瑜并肩而行。周瑜看看他,笑道:“怎么说得好好的,突然出来了?”
“被老先生赶出来了。”孙策抹抹鼻子。“公瑾,这件事你怎么看?”
“典籍?”
“嗯。”
周瑜回头看了一眼马车,轻挽马缰,坐骑停住脚步,和马车渐渐远离。“我觉得你说得对,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钱粮难得,不能用于资敌。如果有可能,最好不用钱粮交易,如果能找一种他们急需,又无法用来作战的物品,那就再好不过了。”
“公瑾,你这样很危险啊。”孙策伸手拍拍周瑜的肩膀。“你就不怕蔡公将来在史书里对你不利?还是说你娶了昭姬,有恃无恐?”
周瑜不动声色地晃了晃肩膀,想将孙策的手晃开,不料孙策的手就像粘在了他肩膀上一样,怎么也甩不脱,偏偏又没有一丝用力的迹象。周瑜很惊讶,半晌才明白过来。“文子俊所言不虚,你这空手入白刃练得真好,已入化境了。”
“过奖,过奖。反正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孙策微微一笑,用力捏了捏周瑜的肩膀,收回手。“公瑾,我知道你精通兵法,但山地丛林作战凶险异常,生死只在瞬息之间,变生肘腋是常有的事,大意不得。当初若不是仲康,我说不定就死在太史子义箭下了。益州山地比丹阳更险,你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多花一点时间没问题,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周瑜点点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
黎阳。
袁谭翻身下马,几步赶到杨彪、袁夫人面前,深施一礼,只喊了一声姑父、姑母,眼泪就涌了出来。杨彪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袁夫人扶起袁谭,看着他身上的孝服、消瘦的面庞和充满血丝的眼睛,露出不忍之色,怒意也散了大半。
“显思,你还好吗?”
“有诸位叔伯辅助,显奕支持,情况还算稳定。”袁谭再次拱手施礼,又走到袁权面前,深施一礼。“妹妹能来,我感激不尽,当初在平舆时多得妹妹照顾,今天能有机会回报妹妹,略尽地主之谊,是我的荣幸。”
袁权还礼,从容说道:“兄长知恩图报,自是好的,只不过照顾你的是孙将军,如果不是他,我也没有机会关照你,你也没有机会做东道主。”
“是,是,我这条命都是他救的呢。”袁谭抹着眼泪,强笑道:“只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将来如果在战场上再遇,万一上天护佑,给我报仇的机会,我会还他这个人情。”
袁权嘴角微挑。“兄长,你孝心可嘉,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有这种想法,免得旧债未去,又添新债。”
袁谭尴尬地笑了笑。“妹妹说得有理,伯符勇冠天下,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父仇不能不报,只能尽力而为,还请妹妹见谅。”
“行,我会转告拙夫,让他等着你,也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袁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杨彪。“既然你这么有孝心,看来姑父此行要白费辛苦了。兄长,你不要用担心,还是想想怎么回答姑父吧。”
袁谭打量着袁权,一声轻叹。“可惜妹妹是个女儿身,否则……”他摆摆手,强笑道:“不说了,妹妹且上车,到邺城再说。”
袁权转身上了车,又拉开车窗,眼神讥讽地打量着袁谭。“不是女儿身又如何,同父兄弟尚且不能同心,还能指望从兄弟断金?兄长,你若真想像个大丈夫一样与拙君一战,还是从大处着眼,别把心思用在这些雕虫小技上。要不然他胜之不武也就罢了,白白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于泥沼之中。”
第1572章 暗流
袁谭被噎得无言以对。
远处的许攸虽然听不清袁谭和袁权说些什么,见袁谭站在袁权的车前,神情尴尬,估计是与袁权的交锋中吃了苦头,暗自叹了一口气。袁谭被孙策俘虏了一回,行事是比以前沉稳了不少,但有利必有弊,饱受摧折之后难免消沉,没有年轻人应有的锋芒。连袁权一个女子都应付不了,将来如何面对孙策?
许攸下了车,扶了扶冠,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将腰间的长剑拨正,负着手,缓步走了过来。袁权已经关上车窗,等待出发,袁谭也转身欲走,许攸咳嗽一声,示意袁谭等会儿再走。袁谭不解,但还是停住了。
袁权从车窗里看到了许攸,却一动不动。她当然认识许攸,也知道许攸想干什么,却没有给他面子的兴趣。在袁绍和袁术之间,许攸是袁绍的支持者,从来没给过袁术好脸色,她现在当然也没有必要给许攸好脸色。
见车窗半天没开,许攸只得再次咳嗽一声:“夫人不认识我了吗?”
袁权缓缓拉开车窗,淡淡地扫了许攸一眼。“恕我眼拙,不知足下是哪位?”
“南阳许攸,曾与令尊往来,你没听说过?”
“南阳许攸,莫非是浚仪城外筑垒不成的许攸许子远将军?”袁权转身看了许攸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家父没有提起过将军,浚仪周边的百姓可记得你。”
许攸的脸顿时火辣辣的,像是被抽了一耳光似的。官渡之战,袁绍大败,回到邺城后难免要论功过,他在浚仪城外筑垒的事成了他的污点。审配自杀,袁绍还留下遗令要杀田丰,冀州系岂能善罢甘休,他们紧紧抓住许攸贪污军费的事不放,要追究许攸的责任,是袁谭从中斡旋,以赦免田丰为条件保住了许攸。虽然逃过一劫,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