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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自有可用之处。”
夏日悄然离去,秋季如约前来,书院的树叶开始变黄凋落之时,明朗几人交上最后一道功课,从校正手中接过书院盖章的肄业书,从此便正式告别学堂,结束了学业生涯。
当然,所谓学海无涯,书还是要继续读的,只不过从此再无人监督管教,读多读少读什么,都纯属个人之事了。
“所谓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回想起当年入书院时,还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与容姝儿容静儿还打了一架,赵飞飞从墙头跳下,而后忽然又从天而降,转入书院,几位先生无可奈何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一晃,俱成昔日回忆,大家都长大成人。
……惆怅归惆怅,更多的却是开心。
“呀呀,再也不用挠秃头写文章,呕心沥血背书了!可要好好庆贺一番!”
三人一拍即合,相约小容园,预备大吃特吃一顿。
明朗便忙起来,所谓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秋季正是吃螃蟹的最好时候,这时节的螃蟹黄肥膏白,肉质细嫩,口感丰腴滑润,鲜美无比。
明朗定了有名的鄱阳湖大母蟹,洗净蒸熟。容静儿不来凑热闹,明朗便送了几只过去,其余的便与飞飞姝儿大快朵颐。
然则,赵飞飞今日却迟迟未出现。
“干嘛去了?再不来,我们便都吃了算了,叫她不守时!”
容姝儿趴在桌前,如小狗般眼巴巴望着黄澄澄的大螃蟹,不时闻闻小碗中飘香的料汁,不住咽口水。
“再等等。可能宫里有事绊住了。喏,这个快断掉的蟹腿你先吃了吧。”明朗看容姝儿实在可怜,便先给她一条蟹腿。
容姝儿大喜,正要伸手去拿,砰的一声,赵飞飞踢开院门,怒气冲冲的进来了。
明朗与容姝儿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赵飞飞一脸怒容,气势汹汹,双眼更仿佛要冒出火来。
“我要杀了他!一介马奴,竟敢忤逆本公主!”
明朗与容姝儿面面相觑,赵飞飞虽说脾气大,却非不讲道理胡乱发脾气之人,很久没见她这般生气,竟气到要杀人?!马奴?又是谁?
明朗这才注意到赵飞飞今日一身骑马窄袖装,提着根鞭子,鬓角隐隐有汗,靴上沾尘,显然刚剧烈运动过。
“你从马场过来的?”
“嗯。”
“怎么忽然又去马场了?咦,说起来,你最近好像常去马场,又跑马了?那小马驹训练的如何了?”
上次坠马事件之后,明朗与容姝儿心有戚戚焉,加上容翡也不允,让待马长大些再说,两人便没再去过马场。唯有赵飞飞,独自去了好几回。以前倒不知她这般爱马的。
“不怎么样!都怪马马奴,自以为是,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他以为他是谁!竟敢违抗我的命令!胆大妄为!”
不提马场还好,一提赵飞飞更为激动,那样子,似要气炸了。
“马奴?是上次救你那个马奴吗?”
明朗倏然想起来,那日群马失控,赵飞飞最为凶险,千钧一发之际,正是那马奴以一己之力控住发狂的马,救下赵飞飞。
“嗯!”赵飞飞没好气的应道。
“哇,我也想起来了,那马奴好勇猛!”容姝儿道:“他不是你救命恩人吗,怎么惹着你了,不报恩便罢了,怎的还要杀了人家?啧啧,你要做大雍第一昏头公主吗?!”
“我报了!重赏!还要怎样!若非看在他曾救我的份上,早让他死一百回了!什么人!目无公主!不知好歹!不识抬举!”赵飞飞恨恨道。
“到底怎么了?”明朗倒了杯茶水,递给赵飞飞,示意她冷静一下,慢点说。从进门赵飞飞便满腹怒火,显然被气的不轻,然而说了半天却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听的明朗一头雾水。
赵飞飞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似稍稍平息了些,张张嘴,却欲言又止,明朗与容姝儿齐齐盯着她,静谧无声,就等着她说。赵飞飞嘴唇再度开启,又合上,末了,抛出一句:
“也没什么好说的。”
明朗:……
容姝儿:……
赵飞飞一挥手:“算了,不说这败兴之人了。吃饭吃饭,饿死了。”
明朗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赵飞飞既然不愿说,只好作罢。便叫人打水,让赵飞飞简单洗漱后,终于开饭了。
螃蟹虽好,却不能多吃。明朗有一绝活,非常会拆蟹,由她拆的蟹,吃干净后还能将其复原成吃前的完整模样。
明朗伺候着两位小伙伴,自己也吃了两只螃蟹,喝了小半杯黄酒,然后将吃过的螃蟹拼回原来模样,在案桌上一字排开,颇为壮观。
绿水等人打来水,明朗几人漱口净手。门外天高云阔,雀鸟飞过,偶尔可闻秋蝉鸣叫。所谓春困秋乏,吃饱喝足,人便变的懒洋洋。
明朗抱着只靠枕,坐在地毯上,懒懒半靠枕屏。容殊儿则趴在小案上,赵飞飞紧挨明朗,一腿屈起,一腿搭在明朗大腿上。
雪团窝在明朗身边,睡的正香。
三人俱双目无神,无声发呆,也快要睡过去了。
“喂,你们想过以后没?”
容殊儿打破寂静。
“什么以后?”赵飞飞心不在焉道。
“就是以后想做的事,以后的生活。”容殊儿说道:“阿姐说,待日后她嫁进焉遮后,要开设绣坊,教那里的人刺绣纺织,这样既可将让人见识到大雍之精湛技艺,亦能让当地民众也能用上中原昂贵的丝绸绣品。”
焉遮便是容静儿那少年人的族地,每年都要千里迢迢来上安购买丝绸棉帛之物,数量有限,自然价格昂贵,别说普通百姓,便是对族中贵族而言,亦是奢侈之品。
容静儿文静寡言,却自有想法。她的此心此举,对焉遮族来说,无疑天大福音。
“很好啊。”明朗由衷道。
赵飞飞点点头,亦表示赞同,接着道:“我嘛,大概就还是做我的大雍第一霸道刁蛮大公主。然后,仗剑天涯,纵横天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容殊儿笑道:“还想着行侠仗义,做侠女梦呢。”
“等着!终有一日本公主会做到!”
容殊儿道:“那你不嫁人吗?”
“嫁啊。”
“嫁人了还怎么去仗剑天涯?不管驸马了吗?”
赵飞飞理所当然道:“带着他一起啊。”
容殊儿睁大双眼:“他会同意,愿意跟你一起去?”
赵飞飞也双目一睁,道:“为何不会?我所嫁之人,定是性情相投相合之人,若不能理解和认可我所作所为,我又怎会嫁他?!”
容殊儿:……
明朗笑起来。
这的确是赵飞飞的真实性情与作风。虽说公主与驸马一同仗剑江湖什么的,多少有点不现实,但事在人为嘛。历史上不拘一格纵情叛逆的人物事迹还少吗?
明朗提醒道:“如今天下还不算真正太平,你可不要胡来。”
明朗有点怕赵飞飞忽然一声不吭的跑了。
“放心,”赵飞飞道:“待过两年局势稳定再说。真要去,也会做好万全准备。”她还是很惜命的,不会头脑一热便贸然行事。
“如今还是先陪你们,继续横行上安!”
明朗发笑,问容殊儿:“你呢?”
容殊儿目光中略带茫然:“我没什么想法。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特别想做的。”
原本到书院上学,与小伙伴们一起读书写字,练习琴棋书画等技艺,总是有点事做的。结束书院生活后,便仿佛一下子无所事事。
像静儿喜欢女红,赵飞飞好动,每日练武跑马梦想行侠仗义,明朗厨艺精湛……与之相比,容殊儿既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无特别感兴趣的。
“若一定要说,大概,嗯,就希望日后能嫁个好夫婿,生几个孩子,好好教导和陪伴他们吧。”容殊儿面颊微红,又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不会啊。”明朗摇头。
嫁人生子,相夫教子,这是自古以及当今大多数女孩儿们的归宿和一生的轨迹。像容殊儿这等身份家世的,不必忧心温饱,被迫抛头露面做工经商,又心思淡然,不追名逐利,余生所剩,便仿佛只有嫁人,相夫教子这种事了。
诚然听起来是平凡了些,但若是心之所向心之所喜,又何惧平庸?
世间从来不乏优秀不凡之辈,亦不少钻研蝇头小利之人,人心浮躁,能认清自我,安分守己,乐于俗世繁芜,打理好自己的那方小天地,又何尝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好的品质。
明朗想了想,最后道:“人生苦短,嗯,做你力所能及,真心想做的事,便很好。”
赵飞飞翘起一脚:“本公主附议。”
容殊儿笑了,眼中茫然尽消,眉头舒展,朝明朗道:“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明朗换了个姿势,抱住膝盖,认真想了想:“我喜欢做饭,做给喜欢和在意的人,看他们吃的开心,我便很开心。”
食物乃上天赐给人间的治愈之物。
饿了,吃;开心了,吃;难过了,吃;沮丧了;吃;
仿佛没有什么是美食不可以解决的,一顿不行,那就两顿!明朗非常非常喜欢做出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喂饱家人朋友,养好他们的身体,在他们疲累或难过时,给予另一种分担和力量,那种感觉,非常之美妙。
“祖母曾笑言,让我开一间酒楼。”明朗笑道:“开酒楼有些麻烦,便算了。但日后我希望能吃遍天下,集天下美食之长,习四方美食之精,提高厨艺的同时,一并将其归类汇总,整理成册。”
这是明朗这些年在上安吃吃喝喝,逐渐萌生的想法。
仅一个上安城,就有无数菜类。大雍疆土辽阔,各地还不知有多少知名或不知名的菜品……明朗很想将它们尽可能尝遍,然后记录在册,让更多人了解和知晓它们。纵天南地北,民族各异,却因美食而交融,也是件妙事。
“哇好呀!我永远做你的食客!有好吃的一定不要忘了我!”
“还有我!”
“你排我后面!”
赵飞飞与容殊儿两个又差点争起来。
明朗忙将两人按住,道:“先吃遍上安再说,不急不急。”
两人这方安静下来。
绿水进来,替三人换过茶水,从袖中掏出一物,呈给明朗:“刚大姑娘让人送来的,说让姑娘你看看样子,这个花色可喜欢?”
明朗接过一瞧,是一副帕子,一角绣着一对鸳鸯。
明朗想起,先前容静儿说过替她绣“嫁妆”,原以为是玩笑话,未想,竟真的开始了,且动作这么快,就出了样品!
“哇,还是阿姐厉害。”容姝儿道。
明朗面上一红,现如今已习惯了姝儿和飞飞的调侃,反正也不能堵住她们的嘴,便随她们去吧。她将帕子折好,收进袖中。
容姝儿笑眯眯道:“小朗,啊,不,阿嫂,你自己不绣点东西吗?虽说有阿姐操心,但听说新娘子亲手绣的嫁妆,比如枕头被衾之类的,感情会更甜蜜哦。”
“……是吗?”明朗这方面倒真知之甚少。
“得了吧,绣点东西便能增深感情,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怨偶与合离了。还不如省省力气,花点功夫在保养上更实际。”赵飞飞哗啦啦泼了容姝儿一瓢冷水。
容姝儿噘嘴:“我看你不仅是大雍第一刁蛮公主,还是大雍第一败兴公主!”
赵飞飞翻了个不屑的白眼:“说不过就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