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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明夫人继续道。
“回去?”明朗面含难过,犹疑的问。
“是呀,老夫人归来,想必你在容府的日子也不大好过。虽说容公子当年许诺去留都随你意,但他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公然违逆老夫人。若将来老夫人强行将你送回,明家丢脸事小,你一个黄花闺女,以后可要如何做人。”明夫人满面忧色,苦口婆心道。
“……可是,”明朗双手绞着手帕,内心纠结。
“当然,话也不能说绝对,也并非让你与容家就此翻脸断绝往来。只是先回去住段时间,日后若老夫人同意纳你进门,或容公子亲自求和,你再风风光光的回去便是。如今只是摆出姿态,叫他们知道,你也并非无依无靠任人欺负的。”
“嗯,你母亲说的对,明家虽比不上容家,但会尽力护着你。”有生以来,明朗第一次听见明远山口出这般具有父亲气概的话。
明朗望望二人,神色似有所触动,眼中隐现一抹感激。
“朗儿,我们终归为一家人,不会害你,你好好想想罢。”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午后街上飘散着浓郁的桂花香。明朗走出落月楼,深吸一口气,举目头顶晴空,碎金般的阳光洒向她,登时身上一轻,落月楼里那沉重压抑之感消散几许。
明朗慢慢往前走着,与明家人会面不过半个多时辰,不知为何,却有点疲累。
心里弥漫着说不出的,无法言之的复杂情愫。
原来自己也会演戏。
总说明夫人明雪等人虚伪多变,如今自己竟也演上了。或许世上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戏子,拥有数张面具,面对不同的人,因为不同的利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不过演戏实不是件容易事,短短这么一会儿,耗费精力之巨大,简直犹如跑马一天。
演恶人还好,而坏人变好人,明明讨厌,却要装作喜欢,还要殷勤备至,虚以为蛇,真不知那些人如何能做到。
“忍辱负重”的背后,一定是巨大的利益支撑。
不知赵蕤之究竟许了明家什么天大的好处,竟让一贯懦弱畏缩的父亲明远山也亲自上阵,说服自己。
那个曾塞银两给她的父亲,也已彻底消失。
这也意味着,明家人走上这条路,绝不会再回头。
“姑娘,慢点。”
马车候在落月楼门前树下,绿水扶明朗上车。一掀车帘,明朗差点惊呼出声。
“嘘。”
车里赫然坐着容翡,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别声张。
明朗会意,明家人还未离开,此时说不定正从二楼观望,明朗忙若无其事的上车,放下车帘。
待车夫扬鞭,马车徐徐离开,方惊喜开口。
“你怎么来了?”
容翡一身朝服,显然从宫中直接而来,也不知等了多久。听见明朗问话,并未回答,只看着明朗,仔细端详明朗神色。
明朗眨眨眼,故意一撇嘴,道:“怕我事情办砸了吗?我又不是小孩子,岂能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就这么不放心吗?”
“不是。”容翡道:“过来。”
容翡拍拍身旁的位置。
明朗便过去坐下,“那你专程过来做什么?有绿水青山跟着,还有你安排的暗卫,不会有事的啦,你不……”
话语戛然而止。
容翡握住明朗一只手,淡声道:“来接你回家。”
明朗笑起来,心中残留的那一点阴霾登时消散于无形。
“哦。”
明朗笑着应了声,手掌回握,与容翡十指交扣。
落月楼二楼窗边,明夫人看着容府马车消失在转角,方收回目光,回到桌前。
“没我事了吧,那我走了。”
明谦陪着坐了半天,早烦死了,等明朗一走,立刻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对面茶楼新来了位唱小曲的小娇娘,正好顺路去瞧瞧。
“唔,我也回去了。”落月楼中酒香飘溢,明远山肚中酒虫早蠢蠢欲动,待会儿捎一壶回去,慢慢酌饮。
剩下一个明如,反正留下也无甚作用,不如回去睡觉,于是也走了。
几人转瞬间走了个干净,唯留下明雪与明夫人母女二人,关上门对坐。
前日,顺王告知了二人具体的计划。
“容翡有一书房,外人不得进入,明朗却可来去自如。不用她做别的,多留意某些信件和卷宗便可。”
“母亲,我们能说服她吗?”明雪开口道。
“先将她诓回家,获取信任再说。”明夫人道。
“她会相信我们所说,会愿意回来吗?”明雪忧心忡忡,实在以前关系太恶劣,早知如此,当初应稍稍给她点好脸的。
“今日已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但凡女人,不可能不介意,且看着吧,那种子早晚会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明夫人接着道:“再者,你听她今日口气,明显在容府过的也不如外界传言那般顺心如意,她本就没甚主见,耳根子软,看她今日模样,显然有所动摇,哼,待顺王那头再催化一下,不愁她不求着回来。”
“日后还得继续讨好她吗?母亲,我好烦呀。”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好女儿,乖女儿,我的皇后娘娘,再忍耐忍耐吧。”
“好吧。”
明雪委屈的噘嘴,明夫人心疼的抱抱她,母女二人彼此打气,共同展望美好的未来。
小容园内。
赵鸿之也同容翡一起提早出宫,不便跟去落月楼,直接先来了容府。
赵飞飞与容殊儿也在,三人正在侧院中,围着张小桌子,津津有味的吃煮好的新鲜菱角,宛若在自己家中。
明朗一看,顿时笑起来。
落月楼里满桌佳肴,却毫无食欲,明朗几乎未动筷,此时却胃口大开,当即洗过手,围坐过去。待容翡换过衣裳过来,桌上已是一堆菱角皮。
“说说吧,今日明家都说了些什么。”
绿水等人自发退下,半掩了门,在门外守着。明家之事,未有朝他人声张,却未瞒着赵飞飞与容殊儿。
明朗便开始讲起,未免影响判断,她几乎将当时所有对话,以及她观察到的事都尽可能一一讲述。
果不其然,说道书房时,容翡与赵鸿之都是一顿,抬眼对视,容翡微微扬眉,赵鸿之则笑起来。
“所以,书房果然有问题吗?我看他们问起时,看似随意,却实际很紧张。”明朗道。
“你观察的很仔细,很好。”容翡对明朗道。
赵飞飞手臂一滑,差点磕在桌上,见鬼般看容翡,生平第一次听见容翡夸人。
明朗脸微微一热,容翡神情自若,曲起一指,将赵飞飞滑到他面前的菱角拨开,淡声道:“与我们猜想吻合。”
赵鸿之啧啧两声,道:“看来皇兄真急了,竟铤而走险,再度从你身边人下手。”
明朗见他们显然明白对方意图,略微放心,继续听下去。
“上一次不小心被他得逞,害你中毒,虽吃了些苦,却也趁势清洗掉当时他几乎所有的眼线,容府防御加倍,又被父皇严斥,他再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如今又动了这心思。啧啧,想必已是走投无路,别无他法了。”
明朗想起当年正是为容翡冲喜方进府,而容翡当时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带病处置了几人,那便是赵蕤之的手笔吗?
赵鸿之继续道:“不过以他如今形势,这招险棋,倒也在情理之中。”
容姝儿一旁不解道:“所以呢,他究竟什么意思,想做什么?”
赵鸿之看了容翡一眼,见他未反对,便朝容姝儿缓缓解释。
所谓君心难测,从前大小政事,圣上几乎都会让赵蕤之与赵鸿之共同参与,早年更对赵蕤之着重教导,如今这份信任与重视却不复存在,转而移向赵鸿之。
而对扶持赵鸿之的容家,随着容国公与容翡这父子二人这些年内外相辅相成的建树与付出,圣上更尤为信任。许多事,都令容翡参与其中,甚至会先过问他的意见。可以说,如今朝中大小事,圣上的心思,往往都是容翡最先知晓。
而最令赵蕤之心惊胆战的是,同样为守护边境的大将军,其舅威德将军近年来连吃数次败仗,容国公却百战百胜,圣上龙心大悦,内有容翡相佐,对容国公也更为倚重。
军中之事,常去信询问,俨然有以容国公为武将之首的趋势。而这些信件,有时直接由官署发出,有时则以私信名义,送来由容翡随同容府的家信一起发出。
“近来有传,父皇将召回威德将军,削其兵权,重整军队。”
这意味着什么?
先不论真假,事关兵权,哪怕空穴来风,一点风吹草动,都足够令人闻之色变。
“所以,皇兄需要掌控这些消息,需要从任何的蛛丝马迹中寻觅”圣意”。而获得这些东西的最好渠道,”赵鸿之指指外面,“就是阿翡的书房。”
“那里,可什么都有。说不定大雍未来的命运,天下百姓数年的命运,就蕴在其中呐。”
“哇——”容姝儿配合的表示惊讶赞叹,赵鸿之不由一笑。
明朗知赵鸿之的话虽不无调侃与夸张之意,但容翡常在书房办公,一些案卷公务,信件往来都置于书房之内,想必其中确有些机密要件。
话至此,赵蕤之的目的已不言而喻。
明朗听明白了,其他人也都明白了。
容姝儿道:“哇,小朗,这是要让你做细作哎。”
明朗忙道:“我不会做的。”
容姝儿喂给明朗一只剥好的菱角:“就知道你不会,想收买你,他做梦哦!”
赵鸿之拿起容殊儿刚剥下的菱角壳,随意在指尖把玩,笑道:“被他收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嗯?
明朗几人抬眼看赵鸿之,赵鸿之看向明朗,明朗心头蓦然一跳,一个念头隐隐闪过。
赵鸿之眉头微挑,笑道:“我有一计……”
嘭的一声,容翡放下茶杯,发出轻响,打断赵鸿之。
赵鸿之望向容翡,容翡微微拧眉。
“小朗,你先出去一下。”容翡朝明朗道。
“我……”
“听话。乖。”容翡温声,却含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哦。” 明朗站起来。
“你们两个,也出去。”这话是对赵飞飞与容殊儿。
赵飞飞与容殊儿撇撇嘴,不大情愿,“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
赵鸿之道:“你们两只蚂蚱,也乖一点,听话。”
赵飞飞翻了个白眼,容殊儿揉揉鼻子,两人只好站起来,跟明朗一同出去了。
门被关上。
明朗三人往院中走去,脚步声渐远,赵飞飞不满的斜视明朗,低声道:“你也太听话了吧,他叫你怎样便怎样,跟你讲,这样可不行……”
容殊儿:“喂,你又挑拨离间!我兄长自有分寸,小朗也心中有数,他们……嗯?小朗?”
只见明朗忽然提起裙摆,转身,如小猫般蹑手蹑脚,走回关闭的房门外,朝守门的青山绿水轻嘘,又拱手抱拳,示意千万别出声,而后,将耳朵贴到门上。
赵飞飞:……
容殊儿:……
两人对视一眼,马上有样学样,赶紧过去,三只脑袋凑到一起,敛声屏气,听起墙角。
第89章 。 八十九 八十九
房内;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菱角清香。
容翡眉头微拧,面前半杯清茶。
赵鸿之开口道:“阿翡,你明白我的意思。”
容翡看着那翠色茶盏; 面上神色不明,垂眸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