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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辣目说:“我不能用凳子。”
“知道啦,你不能用木凳子,但是石头的还是可以的。我这个人呀,就是不喜欢家里空荡荡的。”夜昙牵着她,来到石屋外,让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她一下一下地帮他梳头,那红发缕缕如火,她用一截天光绫缠着手,这才放心大胆地梳理。
少典辣目任由她梳头,说:“我做几个凳子?”
夜昙高兴了,拍着手说:“好呀好呀,还要桌子,哎呀,床也要!”
她开心的时候,眉似弯月,眸若明珠。少典辣目不由说:“好。”
夜昙为少典辣目梳好头发,又找出一条金色的发带为他系上。这发带是她自己炼制,也能避火,但用不了几年。
发带之上缀着细小的金叶以作装饰,华美得过了分。但少典有琴这张脸,是衬得住的。夜昙一边替他束发,一边感慨——自己用玄铁、寒精方才炼制了这一条发带,可以避火。而少典有琴呢?仅用布料直接织成天光绫。
这样的宝物,人家织个几寸已经值得吹嘘,他倒好,直接织炼了整整一匹。
这家伙,简直不是人啊。不对,他本来也不是人。
夜昙替少典辣目束好头发,探出头来,看了半天,简直是十分满意。
这哪里还是少典辣目,简直就是少典养眼嘛!夜昙用缠着天光绫的手轻抚他脸颊,说:“这样才不辜负这张脸嘛。”
她嘀嘀咕咕,随着她的触碰,少典辣目的视线里,她的眉眼时而清晰如画,时而如隔薄纱。少典辣目就这么凝视她,如同这一千七百年,他所凝望的世界。
夜昙还在念叨:“我还得给你做手套和鞋子,做完之后重新带你认识月窝村的村民,他们肯定会大吃一惊……”说着话,她冷不丁抬头,见少典辣目眼神如醇醪,她顿时有些不自在,说:“你这么一直看着我,感觉怪怪的。”
少典辣目垂下视线,重新打量她腰间蓝金相间的玉佩,许久问:“为什么要重新认识月窝村的村民?”
夜昙说:“因为这人间,最精采的、最无趣的、最炙热的、最寒冷的都是人啊。你说你是顽铁托生,既然来人间一趟,当然就要见识人间特色嘛。你就这么一块石头窝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你等着啊,我回去做鞋子和手套。”
少典辣目说:“好。”
夜昙回身,刚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说:“让你等,你也不要就站在这里等。我没来的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少典辣目说:“好。”
一直等她走出很远,少典辣目将手伸向腰间,谁知摸了个空。他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宝贝酒葫芦没在身边。
魔族,晨昏道。
嘲风睡在魔尊的榻上,这可是皇子里谁都没有过的荣耀。但他却没睡多久。梦境深深浅浅,都是一个人的身影。他猛地睁开眼睛,见谷海潮仍侍立一侧。
外殿丝竹悠然,显然魔后的酒宴还在继续。
嘲风坐起来,谷海潮说:“时辰还早,殿下还可以继续睡。”
“不睡了。”嘲风穿衣起身,“躺得久了,又要被人议论是不识礼数。回去吧!”
他领着谷海潮,自后门出得殿来,向前走了一阵,见到平湖如镜,才发现这是去往浊心岛的路。他愣住,说:“浊心岛,本座大约是住不得了吧?”
谷海潮原话转告:“三殿下病体久久不愈,是我医术不精。我会奏请魔尊,明日前往人间另请医者。还请殿下先住回斥候营,这几天的药,我会请璇渊魔姬送过去。”
这还真是青葵的原话,一字未添,一字未减。
嘲风并不意外,喃喃说:“是她会说的话。”
他抬目远望,只见浊心湖烟波浩淼,中央岛屿隐在雾中,如美人隔纱,若隐若现。嘲风在氤氲水汽之中几度徘徊,那个人是不能攀折的日月。黑暗中的自己若是此时伸手,必被灼伤。
适可而止吧,母妃两千八百多年的忍辱负重、自己不惜性命修补归墟。这一路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任,不能毁于一己贪念。
他转身,将要离开时,又听见琴声,一音一韵贴水而来。伊人挑弦,颤动的却是人心。嘲风顿足静听,许久道:“你说,她是天界神族未来储妃。”
谷海潮莫名其妙:“难道不是吗?”
嘲风缓缓握住手中的战镰,这武器名为贪念,真是个适合本座的名字。嘲风直视谷海潮的眼睛,正色道:“从此刻开始,不是了。”
他以战镰指天,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我要她扎根在忘川河畔,蔓蔓日茂,芝成灵华。”
第108章
谷海潮眉尖微挑,说:“很难。神族不会善罢甘休,离光旸也不会同意。尊上更是难容。若她身份揭晓,整个魔族都会重新怀疑你的用心。你便是杀了她,也难平复这疑心,何况是想要娶她?”
嘲风说:“我知道。你传出话去,就说浊心岛的这位公主,不仅能治病,还能为女子养颜美容,减肥祛斑。效果立竿见影!”
“啊?”谷海潮莫名其妙——为什么话题突然扯到这里?但对嘲风的吩咐,他还是不怀疑的。他说:“好。”
浊心岛。青葵正在抚琴,到底心绪纷乱,许久才得以平息。
她刚刚起身,突然,有人乘舟登岛。青葵皱眉,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嘲风。但看清舟上是个女魔,她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女魔下得舟来,居然十分客气。
她向青葵行礼,说:“公主殿下,我名叫迦楼罗,是那迦蛇族族长的女儿。我们族人,一向苗条,我却因为从小肥胖,一直被族民嘲笑。身为族长之女,原本成年之后就会受封圣女,却迟迟未能被赐予封号。今日宴中,听说公主能……”
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青葵却已经明白她的来意。
青葵仔细打量这个叫迦楼罗的女魔,她确实是体形偏胖,连走动都十分笨拙。青葵说:“圣女请随我入内。”
迦楼罗赶紧说:“公主客气了,我尚未得封号,算不得正式的圣女。”
青葵却并不管这些,她带着迦楼罗进到屋子里,说:“圣女有无封号都不要紧,我会倾尽全力为你医治。”
而此时,妖族。
紫芜已经入睡,帝岚绝守在榻边。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帝岚绝立刻起身,还来不及披上外袍,只听砰地一声响,有人踹开了房门!
房门大开,一队长着狼耳朵的妖兵冲进来,将帝岚绝和紫芜层层包围。
紫芜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一看这阵仗,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她问帝岚绝,“你不是妖族少君吗?地位应该很高对不对?”
帝岚绝嘶地吸了一口气——地位再高,也怕亲爹。他满脸堆笑,来到门口。果然,妖皇帝锥身披虎皮裘,腰挎一口金刀,一脸煞气!
帝岚绝走到他面前,只差没摇尾巴了:“父皇。”
紫芜一愣,这才认真打量这个看起来脸生横肉、一身凶煞的人——他就是妖皇帝锥啊。她自榻上起来,行礼道:“见过妖皇。”
帝锥看看刚从榻上起来的她,又看看没穿外袍的帝岚绝,简直是鼻孔里都要冒出火来。他怒吼:“来人,把这个孽子和这个不要脸的贱婢一起押回去!”
帝岚绝头皮都炸了:“父皇,私自外逃是儿臣不是。但这跟她无关,她是……她是……”然而紫芜是谁,他却不能明说——这大庭广众的,就这么说出来,岂不是坏紫芜清白?
她是天界神族的仙君,若是这种事传出去,神族会怎么看?
他说:“请父皇屏退左右,容儿臣解释!”
帝锥哪要听他什么解释?!
“看来我没打断你的腿,你还可以出来跟这些贱婢鬼混!”他怒吼,“来人,将他押回少君府,把他腿打折!”
……暗处,蛮蛮用翅膀尖儿拍了拍自己的鸟头,它倒是机灵,立刻就准备去找少典远岫帮忙。可谁知道,少典远岫的境况也没好到哪去!
妖族,缤纷馆。
少典远岫正在逛青楼,可是兄长病重,他这青楼逛得自然很不是滋味。身边美人识得情趣,自然是看出她心不在焉,于是自顾自跳着舞,也不去扰他。
少典远岫刚喝了两杯酒,仍是挂心着夜昙那边的情况。他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向楼下眺望。原本是想看看魔兵是否撤离,但这一眼,却看到了了不得的事!
对面楼上是谁啊?!
香风阵阵,丝竹声声。对面楼台之上,珠帘被银钩挂起。一个英挺贵公子一身粉色如桃花盛开。他身边,几个美人柔弱无骨般依偎在他身侧。香腻柔滑的身子有意无意地直往他怀里钻。
他摇着色盅,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一众美人娇笑如花枝乱颤。
然而,单是这样,还不值得少典远岫吃惊。
令他震惊的是,这个人的这张脸!虽然此人神情沾染了轻佻浮浪之气,但那五官,不是少典有琴是谁?!
这……这这这……少典远岫眼睛瞪得比牛还大,旁边正为他跳舞的舞姬看见了,不由啧了一声——好嘛,原来人家根本就不好女色。
少典远岫扶着栏杆,痴痴愣愣地盯着粉衣公子看,就算没有解释,他也知道——这定然是兄长的第二块陨石了。
他用下巴指指对面楼台上的粉衣公子,问:“他是谁?”
跳舞的女子此时自然已经“心知肚明”,她说:“公子不知道呀?这位说起来可是大大有名,他叫闻人有琴,平素爱美成痴。”
闻人有琴?少典远岫皱眉,苦思良久。旁边,为他跳舞的美人凉凉地道:“公子若是对他有意,只凭银钱可不成,他不是咱们楼里人。说起来,凭他这般姿色,就算是咱们楼里的人,只怕也是天价。”
说着话,她手肘撑着栏杆,双手托腮,也跟着少典远岫痴望对面的闻人有琴。
什么啊!少典远岫问:“他……闻人有琴,作何营生?”
美人说:“只知道是个神秘的富家公子,听说名下生意极多,但他喜欢流连花丛。可惜呀,每次来都只跟楼里最漂亮的几个花魁喝酒。我们就算想过去,也没这资格。”
少典远岫唔了一声,那美人却捅捅他的腰,满脸都是暧昧的笑意:“不过你可以过去试试,听说这闻人有琴呀,他不仅喜欢美女,对容貌隽秀的男子,也很是青睐。公子也是容颜绝世之人,指不定呀,你俩能投缘……”
什么啊!少典远岫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旁边,那美人还在撺掇他:“公子去吗?”
少典远岫咬牙:“去!”
第109章
少典远岫起身,一路穿过楼廊。
粉衣的闻人有琴搂着一个美人的腰,凑在她耳边低声说话。少典远岫只是看了一眼就不由想起兄长的话——这成何体统啊!
唉,兄长啊兄长。你平日都说我荒唐,可没想到吧,你这三块陨石,可比我荒唐多了!
“兄……”少典远岫喊出一个字,剩下的却说不出口了。正与美人贴着脸饮酒的闻人有琴回过头,少典远岫真是连背脊都麻嗖嗖的。
他面若敷粉,唇若涂丹,一头黑发用白色的丝带束起,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将原本英挺正气的眉眼勾勒得阴柔魔魅。他粉色衣袍上绣桃花暗纹,枝枝缠绕、层叠绽放,妩媚艳丽。
更可怕的是,他看人的时候,眼角微挑,如繁花落碧水,波纹圈圈漾起令人酥麻的战栗。
少典远岫被这样的眼神逼得步步后退,这闻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