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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目光垂地,只能看见她以上神之骨打造的骨杖。她正色道:“回夫人,我自幼学医,不敢称济世,但也是为了解人痼疾。她们既然上门求药,我便不应推脱。”
跪伏在地的魔女们一片哑然,白骨夫人手中骨杖重重一顿:“住嘴!魔族千万年的根基,大大小小多少争战?整个忘川奔流的都是我魔族勇士的鲜血。我魔族是靠争战而强盛繁荣,奠定这四界威名、万世基业。魔族禁医数万年,铁血悍勇,岂容你腐蚀堕落?”
白骨夫人在魔族积威多年,如今一怒,便是魔后也不敢添柴加火。
青葵微微抿唇,说:“夫人,魔族之悍勇,我亦钦佩。但英勇之士何必为了一条规矩而白白牺牲?他们明明可以救治……”
“放肆!”白骨夫人指着她,怒道:“别以为你救治了三殿下,就可以口出妄言!来人!将她押往缠魂窟,先行关押!所有前来求医的,不管是谁,皆交出丹药,全部烧毁!!”
魔后闻言,面上带笑,说:“既然姑姑都发话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带往缠魂窟?”
几个魔兵立刻领命,上前押了青葵就走。青葵心里叹息,却也无可奈何——早知如此,真不该冒然行医。这白骨夫人在魔族可是举足轻重,自己得罪了她,岂不是给夜昙惹麻烦吗?
青葵一路走一路懊悔。不一会儿,魔兵停下脚步,说:“公主,缠魂窟到了,请入内吧。”
青葵不用想,光听这名字,也能猜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又将是怎样的刀山火海,或者肮脏血腥。
她深吸一口气,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进入这个魔族的刑罚之地。然而当领路的魔兵推开血红的铜门,青葵就惊呆了。
铜门之后是个不大不小的庭院。没有想象中的血腥。院落打扫得纤尘不染,中间是个小小的鱼池,里面养了颜色鲜亮的魔鱼,不时追逐嬉戏。一线泉水引入池中,叮叮咚咚,声如弦乐。
院子东南角别具匠心地栽种了一株紫藤,如今正是六月盛夏,紫藤花开,流淌如瀑。
而院子的花砖小道上铺满芍药花瓣,满目艳红。
更可怕的是,几十个看守模样的魔兵排列整齐在花瓣小路的尽头,有人手里捧着汗巾,有人捧着薰香,更有人点燃鞭炮。在噼哩啪啦的鞭炮声中,所有看守一同鞠躬,齐声道:“恭迎青葵公主入住缠魂窟。”
青葵准备得再充分,也被骇得后退了一步——这……是你们魔族的刑狱?!你们魔族但凡入狱都要这般隆重庆祝吗?真是好生怪异的风俗!
……不会是我产生幻觉了吧?
第113章
所有魔兵都一脸严肃,青葵小心求证:“这里是……缠魂窟?”
待鞭炮放完,有魔兵奉上汗巾:“请公主擦手。”
青葵莫名其妙地擦了手,又有魔兵上前,用薰香将她四周都薰了薰。这才有魔兵上前,推开房门。
房中,长毛地毯如雪一般柔软,踩上去却十分清凉。里面最显眼的,莫过于墙上的一副飞天壁画。画师很费了些心思,画上施了些法术,飞仙含笑,不时变换舞姿,灵动无比。
一方琴台摆放在壁画前,上面古琴一看就知道非是凡品。
左边厢房牙床嵌玉,雕龙绘凤。纱帐如烟霞,重重垂落。青铜的灯台足有一人高,左右排开,其上夜明珠清晰可见。
旁边妆台、铜镜更是一应俱全。
青葵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不一会儿,就有魔兵捧着新鲜瓜果、糕饼点心上来,摆了满满一桌。青葵还没坐下,这些魔兵呈上一本厚厚的人间食谱:“请公主点菜。”
青葵遇事,一向沉着。然而就算是这么沉着的人,也开始忐忑不安。尤其是接过这本食谱之后!!
这本食谱,基本囊括了所有凡人能吃的东西!!
青葵看他们一脸严肃,内心慢慢惊惶——不是关押吗?我是不是疯了?!她问:“这里面的吃食……缠魂窟都有?”
魔兵比她更害怕,颤颤兢兢地磕头:“有!请公主尽管吩咐!”
青葵问:“你在害怕什么?”该害怕的是我好吗?!
魔兵都快哭了:“回公主,属下……属下不怕……不怕。”
缠魂洞外,无数银甲魔族隐在暗处,不时还低声说话。
银甲魔甲:“仔细看着,殿下吩咐了,谁敢对公主有半点不敬,立刻砍了谁的头。一个头提回去可以换一百魔铢。”
银甲魔乙:“快听仔细了,多砍几个脑袋回去!不然我们这么多兄弟,怎么分?!”
银甲魔丙:“刚才那个家伙对公主说不怕的时候,最后两个字突然加大音量,算不算惊吓到公主?”
缠魂洞的看守想哭。
斥候营。
谷海潮一脸严肃:“如你所料,人已经送过去了,魔族几乎全部丹药都被收缴。但相柳大祭司、乌玳和迦楼罗这些人,还是颇为不平,暗中都在打听公主的情况。”
嘲风手里握着一个通透的小玉瓶,说:“把这些人都拢络一下。”
谷海潮说:“你在公然挑衅整个魔族。”
嘲风仰起头,将小玉瓶中的药水一饮而尽:“我知道。”
那瓶中不知是何药水,刚一入喉,便将他喉间的肌肤皆腐蚀出淡淡焦痕。嘲风慢慢咬牙,忍着这蚀骨之痛。谷海潮看不过去,扶着他到椅子上坐下。
“要水吗?”他倒了水递过去。嘲风摇摇头,说不出一句话。
月窝村。
石屋依旧。夜昙从绣娘那儿取了手套和鞋子,一路跑回去,一眼就看见石屋门口的石桌石椅。
桌前站着一个劲装男子,男子手里高举一坛酒,说:“今献上美酒,恳请先生出山,杀一个人。”
夜昙停下脚步,石屋里,少典辣目的声音远远传来:“滚。”
外面男子一愣,显然他不是第一次来找少典辣目,但却是第一次被拒绝。他问:“难道先生近日已经不喜欢这九丹金液了吗?”
石屋里,少典辣目没有出来,却一团火球自屋里飞出来。
“莫挡路。”他的声音满是不耐烦,“阻了我等的人。”
他说他在等人。夜昙莫名其妙的便是心里一甜,脚步如风一般轻快:“少典辣目!”
门口的男子好不容易才拍灭身上的火,他率先看过来,但几乎是瞬间,少典有琴如一阵狂风,已经刮到了夜昙面前。他的红发依旧张狂而热烈,白衣上金红的纹路隐隐流光。他伸出手,却在将要碰到夜昙时骤然收回。于是一双手不知如何安放。
夜昙发现自己看见他竟然也是高兴的,她递上手套和鞋子:“来,把手套戴上,鞋子也穿上。”
少典辣目顺从地接过手套戴好,然后弯腰穿鞋。夜昙的目光,便同他身后的人对上。那人也在打量夜昙,不怀好意的模样。
夜昙皱眉,问:“他是谁?”
少典辣目右手一抬,一团火球掷过去。那人飞快地就滚了。少典辣目戴上了天光绫所制的手套,夜昙一脸期待:“应该可以了,你试试?”
少典辣目摊开双手,认真打量。夜昙随手摘下自己的头花,放到他掌心。
果然,那头花毫无烧焦的迹象。
少典辣目将头花重新簪回她发间,夜昙拉着他的手:“来来!”
她把少典辣目拉到远处,泥土里,一株茉莉花顽强盛开。夜昙拉着少典辣目的手,去触摸那花瓣:“你看你看!是不是可以随便摸了?”
少典辣目凝眸注视,洁白的茉莉在他一绫之隔的指间吐蕊,芳菲醉人。
——它没有枯萎。
夜昙得意洋洋:“以后呀,你想摸什么就可以摸什么了。”
“想摸什么就摸什么?”少典辣目问。
夜昙说:“对啊!不会再起火了。”刚说完,少典辣目的一双手就捧住了她的脸。夜昙抬起头,看见他双瞳明澈,几道火纹流转,如同秋水中飘零的丹枫。
夜昙扬起一个笑,问:“我美吗?”
少典辣目低低地道:“嗯。”
这个答案,是永远也不可能从少典有琴嘴里听到的。若是他在,必然又是一番讥讽。夜昙连台词都给他想好了——他无非就是清高孤傲地说:“红粉骷髅、白骨皮肉,着眼于表面者,无知且肤浅。”
哼!还是少典辣目可爱。
夜昙逗他,问:“我有多美?”
少典辣目思忖半晌,说:“我行走不便,未曾见过多少风景。但你笑靥是晴,愁眉如雨,像这人间四季。”
“怎么话这么甜,让我看看,是嘴抹了蜜吗?”夜昙伸出手去摸他的唇,不料他脸上也滚烫无比。她被烫得哎呀一声,手还没缩回呢,少典辣目便握住他的手腕,轻吹她的指尖。
其实他呼出的气息也滚烫无比,但夜昙没有缩回手。
他焦急的时候,眉心都皱成一团,很有些玄商君的影子。但却比玄商君真实得多,玄商君拒绝人于千里,而他就在眼前。
触手可及。
“疼吗?”他问。
其实这一点点烫伤,是什么事都没有的。但面前有人上心挂怀的时候,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哼唧一阵。夜昙说:“疼。”
少典辣目于是一脸焦急,道:“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找药。”
他转身离开,如同一阵暖风。蛮蛮气得:“你作不作?就这么一点烫伤,至于让他找药吗?”
夜昙说:“所以说,你一只鸟是不会懂什么叫撒娇的。”
蛮蛮摇头晃脑:“我蛮蛮当然是懂什么叫撒娇,可我知道什么叫作精!你可别把自己搭进去。”
“哈!”夜昙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本公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第114章
少典辣目去找烫伤药了,夜昙进到石屋里,这才看见,自己去桃夭阁这一趟,少典辣目做了很多石制的器具。他门前摆着石桌石凳,屋子里也是石床、石椅什么的,果然是摆得满满当当。
夜昙挨个伸手去摸。这些器具做得其实十分仓促,但是每一件都打磨得非常光滑。墙上还雕了花,足见用心。夜昙的指尖沿着那雕花的刻纹,寸寸抚摸。
蛮蛮扇了扇翅膀,撇嘴:“几个破石头,要不要感动成这样?”
夜昙说:“我长这么大,除了姐姐,从来没有人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一抹清甜的笑意在她嘴角漾开,“偏他记得这样牢。”
蛮蛮气得:“几块破石头,值几个钱?你说一声,回头我家少君就能命人给你刻一万个!妖族工匠的手艺,不比少典辣目精湛?”
夜昙说:“那不一样的。”
一人一鸟正说话,突然,外面有人进来。
夜昙以为是少典辣目,不由迎出去,问:“这么快就回……”来字还没出口,一柄雪亮的宝剑架在她脖子上。这剑来得悄无声息,连破风声都没有!
好快的剑!纵然夜昙也见多了高手,但仍僵立当场,半点不敢动弹。直到这时候,她才看清面前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
“你谁啊?刺客?”她问——刺客来杀少典辣目干什么?
蛮蛮也吓得毛都奓起来了,在她耳边小声说:“不会是魔族吧?”
夜昙又仔细看了一眼,说:“不是,他身上没有刑天战纹。”
她在说话,那个蒙面刺客也在打量她,半晌,他说:“你们说目标是红头发。”
夜昙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她忙扯起自己一缕头发,说:“你看清楚,我头发是黑的,黑的!!”
蒙面刺客当然看清了,不然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