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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死产还是活产,眼前的婴孩足以证明是刚生下来没两日便被抛弃,只是被抛弃之时是死是活难以论断,吴襄听得云里雾里,只问道:“那死因呢?”
胡长清哼了一声,“看着胎儿头脸颜色就知道了,死胎多为闷死腹中,这婴孩头脸之地的淤紫之色尤其重,多半是系带绕颈而亡而死。”
腐烂太重,最细节的痕迹已被腐败掩盖,又是新生儿,体征并不明显,薄若幽略一思索,“吴捕头,要知道生下来是死胎还是活胎,剖验此刻验出,我想剖验试试。”
吴襄高高扬眉,“这……还能剖验?”
刚生下来不久的小婴孩,本就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如今还腐败严重,便是剖验了,还能得到什么有用之物?
薄若幽点头,“因我发觉,此婴孩骨骼颇为健全,不似有胎内弱疾之象,且我从前见过一个法子,可佐证刚生下来的孩子是死胎还是活胎。”
吴襄听的好奇,“是何法子?”
薄若幽便道:“鉴别是死胎还是活胎,主要看胎儿生下来之后是否呼吸过,而人之肺脏,若未曾呼吸过,是比水重的,放入水中,便会沉没,可如果呼吸过,则会比水轻。且剖验之后若是活胎,看其脏器腐败程度,亦能推断其死亡时间。”
吴襄当下便道:“那你剖便是。”
胡长清站在一旁拧着眉头不说话了,只一双眸子多有审视的看着薄若幽。
薄若幽挑选了验尸刀,因是剖验婴儿,更需要刀身小巧锐利,她选好了刀,又从箱子里寻出了几节细线来,而后方才定了定神开始剖验。
若婴孩脏器亦是腐烂太盛,此法便不可堪用,可剖开尸表,婴孩体内脏器虽有腐液,可脏器之内还未见腐败泡沫等物,因此还可勘验下去。
吴襄和胡长清站在一旁,只瞧见她比往常任何一次验尸都要细致,尤其她剖开之地从颈部往下,直至胸腹腔中,又在喉头下方,分别将婴孩细弱的气管食管结扎住,而后将气管和食管在结扎之上切断,而后将婴孩心肺一起取了出来。
吴襄开始还能看着,见她从婴孩体内取出一团血肉模糊之物,连他都忍不住胃里反酸,胡长清看到此处,亦是神色微变,而那负责记录的衙差,更早已扔下纸笔跑了出去。
薄若幽未管他们的反应,只全神贯注的做自己之事,待将那一团血肉脏器放入水中,薄若幽自己也眼神一肃,紧张起来,而后,她看到那团脏器沉入了水中。
她眉头微皱,胡长清捂着口鼻上前一看,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呵的一笑,“照你说的法子,如今也证明是死胎了,我说了,这本就是死胎。”
薄若幽却是不管他,她捞出心肺,将心脏切断,而后只将婴孩的肺脏和气管放入了水中,这一次,婴孩的肺脏却是浮在水面之上的,她眼底微微一亮,紧接着捞出放入,吴襄在旁看的背脊生寒,也难以去细细分辨,足足过了两柱香的时辰之后,他看到薄若幽满头大汗的直起身子来。
“是活胎。”薄若幽喘了口气,“她脐带虽露与外,可若婴孩生下之后未做结扎,也可如此,这并不算铁证,我此番之法足以证明她生下来有过呼吸,而她脏器骨骼皆是正常,未见病变,便非是因病而亡。”
吴襄看的目瞪口呆,不由问:“那是如何死的?”
薄若幽看着眼前已难辨人形的婴孩,眼底生出几分沉色来,“体表死因不明显,我推测,她极有可能是被捂死,用巾帕,或者其他软枕之物压在她面上,很容易便能将其捂死,她甚至不会挣扎。”
刚生下来的婴孩,脐带都未结扎好,小手小脚动弹不得,甚至可能眼睛都未如何睁开,要捂死这样一个小娃娃,比捂死阿猫阿狗都要来的容易。
薄若幽又道:“若是成年人被捂死,面上多为淤紫之色,口唇牙根多有出血和挫伤,口鼻也会歪斜,可她太小了,如今又是这般模样,实在难以定论,并无勒痕掐痕等外伤,只凭头脸上腐败的颜色较深,只可暂且推断死因为捂死。”
说完这些,薄若幽又倾下身去,片刻后道:“她食管和胃里只有白色粘液,未见任何母乳,要么并未被喂养过,要么喂养的极少,她肠内靠近胃部之地有吸入空气之后的鼓胀,其余小肠却还盘结着,照我的推断,她被生下来之后,应当没有活过两个时辰。且她身上并无羊水、胎垢等物,刚生下时,应当被简单擦洗过,而后才被捂死。”
“她脏器还算鲜活,尸僵已经缓解,却又未彻底消失,尸绿虽多,可考虑到她被扔在河滩之地,又是刚出生的小孩子,因此我推测,死亡至多不过两日,也就是说,她是在前日生下来,而后两个时辰之内便被捂死,而后弃尸。”
吴襄叹了口气,“去岁京畿周边闹了几场蝗灾,种地的收成都很是不好,这是个女娃娃,许是哪家人又养不活孩子了。”
听着这话,薄若幽一眼看到了婴孩尸体之下的裹布,“这是和尸体一起发现的?”
吴襄点了点头,“是,包着孩子的,发现她的便是那附近一个做长工的,还以为是捡到了什么好物,却不想竟是个女婴。”
薄若幽将那块裹布拿起来看,却因为污泥和尸水,有些辨不清纹路,她见状便先理好了尸体,而后转身去了后院,待取了水将那块裹布洗了个干净,薄若幽叫来了吴襄,“这裹布乃是湖绸,上面还有绣纹,不似寻常农家之物。”
孩子身上没有任何饰品,这块裹布本也寻常,可细瞧起来,却和吴襄想的不一样。
吴襄接过仔细探看,薄若幽一边净手一边道:“怀胎十月,这要瞒人是瞒不住的,且孩子刚生下来没多久便被捂死,家里人也不敢将孩子的尸体久留,因此吴捕头可在发现尸体之地周围排查,尤其对家里有产妇的,这些日子要临产之人多加查问,那孩子乃是足月而生,只凭这一点,想隐瞒临产时间便隐瞒不了。”
吴襄心思未定,“我明白,那周围的确有些富贵人家的庄子,我带人去走访走访便可。”
薄若幽应声,她午时之前来此,等剖验完,这会儿已经是日落西山,吴襄见她疲累,想到她重伤初愈,便令她早些归家休息,胡长清一开始还想与薄若幽争个长短,到了此刻,却有些偃旗息鼓,只是看着薄若幽的眼神,仍然带着几分不屑之色。
薄若幽也不知他在不屑什么,便也不搭理他,待出了义庄,薄若幽却发觉远处守着两个人。此处偏僻,外面颇为清寂,夕阳照在冷清的长道之上,那二人便愈发显得突兀,薄若幽看了这二人片刻,忽而觉得有些眼熟。
而见她看过去,那二人却想立刻离开,她不由上前两步,“两位且留步——”
那二人面面相觑一瞬停下,皆是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此时却有局促之色,薄若幽快步走上前去,“你们可是侯府的侍从?”
这二人皆生的人高马大,干练非常,腰间皆带了刀,薄若幽进出侯府虽此处不算多,可打过照面的人,她多少有些印象。
她问的直接,二人躲无可躲,点头应了。
薄若幽心头一跳,“是侯爷令你们来的?”
二人继续点头,其中一人道:“您前次受伤,侯爷放心不下,便令我们守着您。”
算起来,薄若幽已有好几日不曾看见霍危楼,这令她心底有些空落,她不由问:“侯爷可是事忙?”
先前那人便道:“侯爷离京了,姑娘刚走那天下午,侯爷便带人出了城,户部如今在为北边筹措粮草,京畿沁水县的卫仓之中出了乱子,侯爷带着人去了。”
这人说的详细,薄若幽听的有些不好意思,那人又道:“侯爷说,让属下们最好不要扰了姑娘,可若是被姑娘看见,姑娘若问了什么,照实答话便是了,福公公此番也跟着侯爷离京了,姑娘若是有何吩咐,可吩咐小人们。”
薄若幽听的面颊微红,“那这几日,我未曾出门,你们在何处?”
那人继续道:“就守在姑娘府外的,姑娘若不出门,便无事,若要出门,小人们是定要跟随的。”
“晚上也守着?”
“是的,姑娘。”
薄若幽见他二人对她虽是恭敬,却是听了霍危楼之令而来,便将劝他们离开之语咽了下去,“这几日我也不会去何处,只是去衙门义庄罢了,白日便算了,晚上你们不必守着的。”
这二人却面不改色,“侯爷吩咐,小人们不敢违抗。”
薄若幽知道再劝也无益,又道了谢,而后才上了马车,那胡长清一直站在义庄门口朝这边看着,大抵看出了是怎么回事,经过薄若幽马车之时,竟是冷笑了一声。
此状连周良都看不下去,叹道:“看他年纪已经不小了,怎总针对小姐?”
薄若幽摆摆手,“不管他,我们回府。”
马车徐徐而动,走至一半,薄若幽掀帘去看,果然看到那两个侯府侍卫不远不近的跟着,薄若幽放下帘络,心知霍危楼担心什么,一时觉得太劳师动众,一时又觉心头暖然一片,而如她所料的那般,霍危楼果然有事忙碌。
到了程宅之外,薄若幽下马车,见那两个侍卫在远处便停了下来,她心底一动,招了招手,两个侍卫立刻走到跟前来,薄若幽道:“你们这般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入府守着?”
二人面色微变,连道不敢,薄若幽无奈,只得先回了府中。
一回府,薄若幽便去寻了程蕴之,将今日验婴尸之事告诉程蕴之,又说用了那沉水之法,程蕴之听的欣然,“教你的你都记得。”
薄若幽又道:“只是未定下死因来,暂且推断是被捂死。”
程蕴之见她面有疲色,便令她先去休息,薄若幽回府换了衣裳,到了用晚膳之时,便道:“你且看看你哪日有空闲功夫,我想带你去拜访故人。”
薄若幽微讶,“故人?是哪位故人?”
程蕴之温和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也是你父亲的老友。”
薄若幽歪头想了下,“明日我去一趟衙门,且看看衙门有无事端,若此案顺利,只怕之后也用不到我,那我后日便可陪义父去了。”
程蕴之笑着应了,晚间时分便令周良备礼。
薄若幽对此也并无多的探究,第二日一早,继续如往常那般去衙门应卯,若无案子便罢了,如今又有了案子,自然得勤谨些,到了衙门,却正遇上吴襄要带人出城。
吴襄道:“昨日已经摸查了几户,可周围富贵人家,却无一家中有产妇的,我怀疑其中有假,想今日再去看看。”
薄若幽沉吟片刻道:“家中若有产妇,即便对外不伸长,府内衣食住行亦会有变化,若探问探问不出,只怕得多费功夫查访的细致一些。”
吴襄应是,抬眸看了看天穹,见今日天气清朗,便道:“小薄可要同去?那地方是在城外洛河河畔,如今出城踏春之人极多,你随行发散发散,倒也不是令你去办案。”
薄若幽今日本也无事,一听此言自然欣然应允,等乘着马车出了城门,果然见出城的官道之上马车络绎不绝,多有富贵人家少年男女们结伴而行去踏青行猎的。
她自从回京,还未出过京城,今日春风拂面,春阳日暖,果也觉出几分打马看花之意气来。洛河从城中未央湖而起,出城之后与北下的赤水河交汇,而后便有了洛河,城内未央湖为一处盛景,城外洛河河畔沃野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