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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蕴之一愣,万万没想到薄若幽已经知道,“幽幽,你是如何猜到的?”
薄若幽摇了摇头并不细说,只是问:“今日义父是否让林伯伯将林公子和我堂姐的婚约解除,而后与我定亲?”
程蕴之放下茶盏,“幽幽,那本就是你的亲事,若是别的人家便罢了,唯独薄家大房,我不能坐视不理,当年的事不提了,连你的亲事都要抢夺,他们怎配做你的长辈?”
说至此,程蕴之语气沉痛了些,“我本不愿这般早告诉你,这亲事本是你的,如今却和薄氏大房攀扯不清,实在是令人生厌,可你既知道了,告诉你也无妨,这是十五年前,在你只有两岁之时,你父亲母亲与林槐夫妻停下的,当时虽未写正经的婚书,可我们几个交好之人皆知这门娃娃亲。”
“这是你父亲母亲之愿,我不管是为了他们还是为了你,也要替你拿回来,你我离京多年,林昭若改定了别人的亲事,我也不愿强争,可薄氏大房,他们是最清楚这门亲事的,这些年来他们对你不管不问,如今一句交代也无,竟然就这般明明白白顶替了你。”
“你可知我令周良去打探之时,外间如何谣传吗?他们说这门亲事是你堂姐出生之时便定下的,说薄家大姑娘与林昭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又说林家老太爷当年如何喜欢薄家大小姐,太可笑了,分明是抢走了你的东西,却还要编排出这些话来,他们是当真觉的你父母亡故,你一个小姑娘不论是死是活过的是好是坏,都抗争不了,他们如此厚颜无耻,我怎能忍得?”
程蕴之又叹了口气,“义父已至暮年,如今便是回京,能说得上话的故人也没有几个,薄氏无人为你做主,义父真不知义父老了,过世了,以后你要依靠谁,我已探过林昭的声名,心知他在年轻一带的世家子弟之中乃是翘楚之辈,而林家门风清正,你嫁过去他们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也会厚待你,此事,便是义父在能唯一为你做的事了。”
薄若幽听的眼眶微红,不由蹲下身来为程蕴之捶腿,程蕴之素有腿疾,身体亦不好,她听不得他说什么过世之语,“义父莫要如此说,义父为了女儿好,女儿都明白,义父定是长命百岁的,女儿往后不论嫁与谁,义父都要看着女儿才好。”
程蕴之拂了拂薄若幽发顶,“但是义父看出来,你并不喜欢这亲事,在林府内你兴致便不高,回程默然一路,如今这般问我,便是不喜的,可对?”
薄若幽弯了弯唇,“林家的确是一门好亲,若女儿能嫁入林家,多半亦能算寻常女子之中能过的舒心安乐的了,可是义父,林公子与我堂姐定亲多年,他们十多年的情谊,非我可比的,如今贸然令他改了婚约,我堂姐便不说了,林公子可会乐意?若他不乐意,我嫁过去岂非处境艰难?”
程蕴之蹙眉,薄若幽又柔声道:“虽说儿女婚嫁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女儿却听良婶说,当年不论是我父亲母亲,还是义父义母,皆是先有了情谊,而后才三媒六聘成婚的,女儿从前未想过婚嫁之事,如今女儿却想着,不论所嫁何人,至少也得是有些情谊,值得信任,可托付己身之人,义父觉得如何?”
程蕴之听的心头生出些酸楚,“自然如此是最好的,义父终究是想找个值得你托付一生之人,你与林昭也算旧识,今日我看林昭待你也颇为亲善,看他脾性,也是年少有为的稳妥之人,义父觉得,这便是最好的人选了。若你父母在,凭着你父亲的才学,如今位置不在林槐之下,我还不至如此忧心,可你没依没靠,义父只能为你寻最稳妥之人。”
薄若幽蹲在程蕴之身旁,闻言鼻尖一酸,想了想还是道:“林公子的确很好,只是女儿对他并无倾慕之意,且女儿想着,我们离京多年,林家便是不定薄家的亲事,亦会定别家姑娘,林公子不知当年之事,和薄家大房定亲这般多年并无异议,想来他对这门亲事本就是满意的,义父对薄氏大房不忿,不过是气他们不够光明磊落,今日义父将当年之事说清,那林伯伯应当知道当年薄家大房用了些心计,女儿觉得这便够了。”
程蕴之蹙眉,“可是你林伯伯已经答应,会和大房说清楚,将这门亲事还回来。”
薄若幽早已料到,这时乖巧道:“林伯伯还未问过林公子,如今不过是因为负疚罢了,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是,女儿如今对林公子无半分旁的心思,若让女儿与他定下婚约,实在是令女儿为难,女儿不愿如此。”
程蕴之疑问道,“眼下无情谊,可是多相处些时日呢?”
薄若幽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颊上有些热意,她低声道:“林公子虽好,却并非女儿喜爱之人。”
程蕴之一听此言,眼底立刻生了警觉和疑惑,“你如今心底已有中意之人了?”
薄若幽神色微紧,迟疑不言,程蕴之一下坐直了身子,“你……你身边多有来往的男子一只手便数得过来,你中意之人是……武昭侯?!”
程蕴之瞬时便猜到了。
而薄若幽的反应也未令他失望,她面上快速的染上霞色,从来落落大方的人,此时眼底一慌亦有了羞涩之意,程蕴之面色严峻起来,“你早前在侯府养病我便觉出不妥,当时有些忌惮,生怕武昭侯对你生了心思,我这才着急去打探林家的事,可你……”
“是武昭侯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薄若幽摇头,“不是不是,义父莫急——”
薄若幽面颊绯红,不敢对上程蕴之的眼睛,可此事非同小可,若不早些说个明白,只会急坏了程蕴之,她定下心神强迫自己望着他,“义父,侯爷的确吐露过对女儿另眼相待之意,可这并不是紧要的,若论女儿中意何人,女儿的确颇为仰慕侯爷,虽也不算什么,可有了如此心思,又怎能与旁人定亲?”
程蕴之身子一晃,“你有此言,那便是真的——”
薄若幽羞窘的很,却仍是神色坚定,“您知道的,女儿对您从无虚言,若不开口便罢了,若对您开了口,便不会骗您,您对女儿的好女儿明白,您的考量女儿亦知道,因此女儿不敢隐瞒义父,只望义父明白女儿心思,亦无需为了女儿费力去争夺什么,女儿看您专门为了女儿才登上林府之门,心底也颇不好受。”
“今日在林府,林伯伯一直在说缘分,可女儿离京多年,婚事亦有变,这多半是说女儿与林家缘分极浅,可侯爷几次三番救了女儿,说起缘分,倒是与侯爷更有缘些。”
女儿家心思本就难以启口,程蕴之更是头次听到薄若幽如此坦然之语,他先是意外,又有些看着女儿长大了的欣然,可想到林家的婚事最为稳妥,而霍危楼位高权重,若当真中意霍危楼,便要踏上未卜之路,一时心又揪了起来。
“义父当然不会迫你,只是利弊义父都要告知与你,免得你涉世未深将来生变,后悔也来不及,武昭侯待你……的确算得上另眼相待,可他位高,又是少年老成,城府万钧之辈,莫说你,便是林槐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若骗了你……”
薄若幽摇头,“义父,女儿如今并非非嫁侯爷不可,您想的女儿亦明白,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只是林家的婚事,女儿不想争了,若闹出不快,也令您与林伯伯为难,这是女儿要与您说的,您觉得如何?”
程蕴之已将林家抛之脑后了,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霍危楼是否用了什么手段哄骗了他的乖女儿!
“幽幽,你可知侯门深宅,是何等艰辛?”
薄若幽已料到程蕴之诸多忧心,可她却似注意已定,“义父,您说的女儿想得到,只是一来,侯爷非那等朝秦暮楚之辈,二来,女儿也只是有此仰慕之心,并非想如何,如今林家的婚事不必强求,至于女儿将来婚嫁在何处,且行且看便是。”
程蕴之苦涩道:“可若是弃了林家,以后再想寻林家这样的亲事,却是再没有了,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薄若幽歪头想了想,“女儿自己做了选择,便受的住一切因果,您放心便是。”
程蕴之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垂眸沉思,薄若幽也不催促,只是小心翼翼的为他捶腿,片刻之后,程蕴之看着薄若幽乖巧模样心软了,“当真想好了?”
薄若幽点头,程蕴之叹了口气,“那……那我修书一封送去林家,且看林槐如何吧,你不想要这门亲事,倒也少了些攀扯,只是……”
“那武昭侯非凡俗之辈,你可能看得出他对你有几分真心?他出身尊贵,如今更是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得他心意时,你便是万千尊荣,可若有朝一日不得他心意,你便毫无退路,幽幽,义父其实不想令你嫁入这等门第。”
薄若幽宽慰道:“义父所思女儿亦想过,只是女儿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女儿不会因孝顺便顺从您的安排,便也不会因仰慕谁便任谁拿捏,女儿若无这点心志,又如何能到了今日还为仵作?女儿愚笨,不知如何看透人心,可女儿想,凡事慢些总不会错,因此女儿不着急婚嫁,对侯爷,女儿亦不会事事顺从。”
程蕴之见她目光温柔却坚韧,语气不急不缓透着从容,便知她心底已有主意了,“幽幽长大了,义父不能为你做那么多,却绝不会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罢了,我这便去修书,也懒得再去见他了,看了信,他定会明白。”
薄若幽起身扶起程蕴之,至书房,又亲自为他磨墨,程蕴之呼出口气,洋洋洒洒写了两大张,又叠好,准备令周良送信,薄若幽却道:“还是女儿去送吧。”
程蕴之有些不解,不过她要出门也无妨,薄若幽便拿了信出门,乘着马车先到了林府,将信交给门房之后,方才又折返,只是还未走出几步,薄若幽掀开帘络,“良叔,先去武昭侯府。”
周良微讶,薄若幽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不问义父让良叔做了什么,良叔也不能告诉义父我让你做了什么,可好?”
周良面露赧然,轻咳了一声驾车往武昭侯府去。
此刻已是黄昏,薄若幽道:“我半柱香的功夫便出来,良叔在此候着我便是。”
周良应了,见薄若幽步履娉婷往侯府去,莫名觉得今日的薄若幽更多了两分沉稳若定之感,颇有些小主人模样。
……
霍危楼离开林府便觉心气不顺,一回府便令福公公去查十多年前京城之中哪户程姓人家出过事端,只用了半日功夫,便查到了他想要的。
福公公捧着一封信笺进了书房,此时已是日落西山,书房内光线昏暗,霍危楼整个人坐在书案之后,周身一股生人勿近之势,显然是闷气的狠了。
福公公将信笺递上去,“侯爷,查清楚了,老奴当日便觉程先生面熟,原来老奴当真是见过他的。”
霍危楼慢条斯理去看那信,闻言道:“何处见过?”
福公公便道:“宫里见过。”
霍危楼已将信打开,看了两眼便皱了眉,“御医程家?”
福公公颔首,“他父亲便是前任太医院院正,如今的明公子之父,与他可算同门师兄弟,十三年前的惠妃案里,程先生的父亲用错了方子,因此事,程家被抄家,程先生的父亲被判了斩刑,程先生自己本已入了太医院,却已被贬没了职位,不仅如此,程家后人再也不可入宫行医,亦不可得任何官职。”
十三年前霍危楼也不过才十岁,可对福公公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