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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之!竟然真的是你!你既回了京城,为何不回薄氏?”
走在前的是个年近不惑的中年男子,此人身量高挺,华服加身,略有发福,面上虽是笑意朗然,一双冒着精光的眸子却给人不适之感。
他一言落定,薄若幽还未回神,程蕴之先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这时,此人又一眼看向薄若幽,“天啊,这便是幽幽吧,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当真和月棠生的一模一样,幽幽,你是不是不认得大伯了?”
来人一脸心疼模样的朝着薄若幽走来,薄若幽惊呆了,还未反应过来,程蕴之上前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他片刻前的闲适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些佝偻的背脊挺直了,一副戒备模样,看着眼前之人,他语声微凉,“原来是景谦——”
默了默,他又问:“敢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薄景谦,正是如今的薄氏家主薄若幽的大伯,跟着他来的,还有一身华服又镶金戴玉的薄氏大夫人胡氏,跟在最后面的,便是浅施粉黛的薄宜娴。
薄宜娴扶着胡氏的手,母女二人都在打量这院子,胡氏眉眼间露着鄙薄之色,薄宜娴神色不显,可显然周身上下都透着优越之感,在二人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侍婢仆从,适才周良想拦住他们,正是被这些仆从挡了开。
薄景谦听着程蕴之不冷不淡的话,面上笑意更深,“蕴之,你既然回来了,又去见了林槐,自然便能想到,我们和林家交好,是早晚都要知道的。”
“是林槐告诉你的?”程蕴之问,而后又摇头,“不可能,林槐不至于如此嘴碎,是你们自己查到此处的吧。”
他言语间有些嘲弄,而后叹了口气,“罢了,早晚要一见,既然来了,便请上座吧。”
程蕴之和薄景谦分坐了上首二位,胡氏和薄宜娴坐在右侧,薄若幽站在程蕴之身边,等周良上了茶,程蕴之冷淡的道:“幽幽,礼不可废,唤人。”
薄若幽上前福身,“大伯,大伯母,堂姐。”
她神色如常,乍看之下,只觉得她颇为温婉娇柔,可若看的深了,方才能瞧出他们忽然到访,并未在她心底引出任何波澜。
薄宜娴便在一直打量薄若幽,此刻她站起身来,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来,“二妹妹,没想到是你,若早知道是你,我们便早早相认了,这是我最喜爱的镯子,且送与你做见面礼了。”
薄若幽转眸看向程蕴之,程蕴之笑了下,“收下吧,也没有收不起的。”
薄若幽收了,道谢,又站在程蕴之椅臂边。
薄景谦察觉出他们父女的冷淡来,轻咳了一声道:“你们去了林家,小辈们走动的时候听说了一对父女登门做客,我们便猜到了,而后的确令人打听了一番,一想到是你们回来了,我们便立刻登门来看看是不是你们,没想到是真的。”
薄景谦叹了口气,“一恍然过去十二年了,时间不饶人,你我都老了,幽幽当年走的时候还病着,如今倒是出落的和月棠一般了。”说着他转头看了看,“芳泽呢?”
“她过世了。”提起妻子,程蕴之更没好脸色,“这次只有我和幽幽回来。”
薄景谦点了点头,“节哀顺变。”话虽如此,却也不问如何过世的,反倒是说:“你们回来多日,也不回家,蕴之你和景行情同兄弟,幽幽又是薄家人,咱们便都是自己人,为何不一回来就回薄府呢?”
打量了一圈院子,薄景谦又道:“你们住在此处,虽说够住了,可到底简陋的很,不如直接搬回薄家吧,你照看幽幽多年,也该我们给你养老。”
程蕴之无声的笑了起来,“景谦,你何必如此言辞呢?我是个直性子,无需你如此言语,你这些话,我亦听不进,你便直说吧,今日来是为何?”
薄景谦面露尴尬之色,“蕴之,我是真心实意的,你……哎,你怎还是这般性子。”他又去看薄若幽,“罢了,你若是不愿意随我们回府,那就让幽幽随我们回去吧,薄家的女儿,没道理住在外面,这若是传出去,外面该如何议论我们?”
程蕴之冷笑一声,“好冠冕堂皇的话啊,若真的这般顾念幽幽,为何从前的十年不去顾念?此事说这些话,只叫人听的颇为齿冷。”
见程蕴之一而再再而三不给好声气,薄景谦也皱了眉头,“蕴之,我们当年不是没派过人去青州,是去了,却被你赶走了,我们看你那般模样,便知你不待见京城派去的人,这才未曾打扰,何况将幽幽交给你,我们也是放心的。”
“哦?所以你们就对外说幽幽以后再也不会回京了,还把原本定给她的亲事,按到了自己的女儿身上?”
程蕴之毫不留情,而此言也好似踩到了薄景谦痛脚一般,立刻引的他眼底生怒,“蕴之!你可不要乱说,当年的婚事,定的是薄家女儿,可不是小侄女——”
见他如此颠倒黑白,程蕴之本已散了的怒气又冒了出来,他冷笑一声,“景谦,你也是寒窗苦读多年在朝为官之人,说话怎可如此不讲道理?幽幽的父母虽然过世了,可林槐还没死,要不要把他叫来好好对峙?”
这话堵的薄景谦一噎,可他很快嘲弄笑道:“我就说你们怎么回来了,所以,你们是为了这门亲事回来的?”他看了一眼薄若幽,“听说小侄女如今在衙门做仵作?”
他摇了摇头,叹然道:“蕴之啊,当年我们把幽幽交给你是放心的,可你竟然让她一个小姑娘去做了仵作,你真是辜负了我们的信任,她可是薄氏之女,而仵作为贱役,你这不是白白糟践了她……而她行此道,莫说林氏,便是寻常的书香门第都不可能纳她做儿媳,蕴之,你这也怪不了别人,何况你们一走多年杳无音讯,这婚事哪里还能做数?”
程蕴之万万没想到薄景谦如今已经如此不要脸了,他深吸口气才将那怒火压了下去,他知道薄景谦最在意什么,于是道:“说我们回来是为了婚事,倒也不是如此,不仅这般,我还告诉你,这门婚事本该是幽幽的,可我们如今不稀罕要了,你们愿意要便拿去。”
“只是当年这门婚事不是定给你家女儿的,却是明明白白的事,以后便是谁问,我都要如此作答,另外我也劝你,不要用此等嘴脸来我门上说闹,否则,你们编纂出来的什么天命良缘,只怕要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薄景谦没想到程蕴之一丁点面子都不给他留,正要做怒之时,程宅的院门却又被敲响了,周良连忙跑去开门……
第106章 六花飞02
虽不知敲门的是谁; 可薄景谦料想着程蕴之回京也不会与从前旧识联络,他压了压怒气,口中却还是嘲讽着道:“蕴之; 话不是这样说的,当年薄家和林家交好; 又不是只和景行一人交好; 你们离开京城多年; 便是谁家定了你们这般亲事,都是要退的。”
程蕴之眼底嘲弄更重,“我们离京多年; 的确令林家为难; 可为何人人皆知林家与你们定亲是在十年之前,也就是说我带着幽幽离京还不到两年,你们便将亲事名目改了; 当年和景行口头上定下婚约之时,大家觉得两个孩子太小还并未广而告之; 可你们倒好; 改了亲事名目,立刻便编纂出百般说辞; 如此,将景行和月棠; 将幽幽置于何地?”
薄景谦有些哑口,一旁胡夫人软了声气道:“蕴之; 当年我们也是有苦难言; 至于外面的流传,也并非出自我们之口,京城这些人你是再知道不过的了; 就喜欢将一件事传的神乎其神的。”
她夫妻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而她一个妇人家开口,程蕴之亦不好争锋相对,胡氏便继续道:“这件事我们的确理亏小侄女,这些年来,也是我们疏忽了,你该生气也是对的,只是此事多年已成定局,宜娴和昭儿亦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望你看在两个小辈的面子上……”
程蕴之拧眉,“我适才已说过了,婚事,你们要便拿去,我们幽幽不稀罕这门亲事。”
胡氏和薄景谦对视一眼,适才程蕴之所言,他们还当气话,至此刻程蕴之再说一遍,他们方才听的真切了些,胡氏一笑,“此言……当真?”
程蕴之凉凉的笑了下,“我可不是信口雌黄之人。”
胡氏和薄景谦万万没想到程蕴之和薄若幽是这个态度,皆是心头一松,就在这时,周良带着个人绕过了影壁来,他们从正厅抬眸望去,一眼看到了带着礼物而来的林昭。
薄景谦夫妻面色微变,薄宜娴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而林昭往内走了几步才发觉薄宜娴一家三口在此,他有些意外,不由扬眉上的前来,“程伯伯,薄世伯,你们这是——”
薄景谦一下子有些紧张,却还是笑道:“想来你已经知道了,幽幽是薄家二小姐,蕴之也是故交,我们是来探望他们的。”
薄若幽本就是薄氏女,他们同在一堂是早晚的事,林昭已料到必定会有相认之时,可眼下却看出气氛不对,他略一沉吟并未多言,“原来如此,我今日亦是来拜访程伯伯的。”
对着林昭,程蕴之面色缓和了些,“林昭坐吧。”
林昭落座,这时薄景谦道:“蕴之,还是先前那话,你们回薄氏住吧。”
程蕴之似笑非笑,“不必了,幽幽是薄家小姐不错,不过这些年她都跟着我,让她回去她也不自在,我们父女二人住在此地便是极好。”
薄景谦当着林昭,自然要做冠冕堂皇状,这时遗憾道:“我是怕你们少了照应,既是如此,那也好,景行和月棠的院子这些年来一直留着,幽幽的闺房我们也会尽快给她收拾出来,只要她想回去,任何时候都可回去。”
程蕴之阴测测的,“那真是让你们费心了。”
薄景谦暗叫不妙,想着若再留下去,程蕴之还不知要说出什么来,当着林昭的面攀扯,可就太难看了,可他更不想让林昭在此久留,若他走了,程蕴之万一背着他们和林昭说了什么,可如何是好?
于是他叹了口气,“不费心,都是一家人,前些年我们照顾的少了,如今你们回来了,我们自然会好好照顾你和幽幽的。”
程蕴之牵了牵唇,并不接话,薄景谦便看向林昭,“昭儿,你何故今日独自前来?”
林昭斟酌着道:“程伯伯回来之后,还未上门拜见过,因此今日过来探望。”
薄景谦了然的点点头,“这是应该的,你父亲和蕴之是故交,我们又有姻亲在,劳你费心了。”说着话,薄景谦转身看向程蕴之,“我们也来了多时了,今日来的匆忙,未曾准备,改日在薄府备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程蕴之不冷不热的,“我腿脚不便,也不饮酒,这些不必了。”
薄景谦面上挂不住,忙起身告辞,末了又对林昭道:“昭儿,稍后我正要去你们府上,你可要与世伯一道回去?”
林昭愕然,心道他不过才来,怎么就要让他走?他又道:“眼下父亲还在衙门,还未回府……”
薄景谦了然一笑,“没关系,你在就好了,正好我和你父亲商议之事,亦与你有关。”
林昭作难的站起身来,看着程蕴之,“那对程伯伯太失礼了……”
程蕴之何尝不明白薄景谦心底的念头,他淡笑一下不甚在意,“没事林昭,你自去吧,你能来看我们,心意我们已领了。”
林昭心底有些不快,薄景谦此行有逼胁之意,何况登门做客,哪有这样对待别人府上的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