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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等薄若幽问,春桃自己先说了,薄若幽便随意的道:“傻姑?”
春桃所有情绪都露在脸上,此刻眼底闪出一丝畏怕和厌恶,“姑娘没见过她吗?今日大家都在前院之时,她也在的,她脸上好大一块疤,说是大夫人捡到她的时候就有了。”
“大夫人何时捡到她的?”
春桃回想一瞬,“奴婢入府的晚,具体何时倒也不知,大概在六七年前?凭傻姑的模样,是不可能被留在侯府的,听说是有次老夫人带着大夫人去见一位高僧,想让高僧为大夫人治病,结果回来的路上,便捡到了在路边饿晕了的傻姑,大夫人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大小姐都拦不住,非要带了傻姑回来,老夫人没法,只好将人带回来。”
“后来大夫人十分着紧傻姑,像对女儿似得,且傻姑在,大夫人疯病似好了大半,除了记不清东西之外,能说话,也能用膳喝药了,老夫人便做主将傻姑留下,大夫人不需要傻姑了,傻姑便做点奴婢的活计,若犯了病,便让傻姑跟在大夫人身边几日,您瞧瞧,这便是人的福分,府里不知多少人羡慕她……”
春桃滔滔不绝,说至此叹了口气,“不过她也可怜,脸毁了,人也呆呆傻傻的不会说话,连腿也给摔断了,要不是老夫人好心,可能就死了。”
薄若幽挑眉,“她的腿,是入府之后摔断的?”
春桃颔首,“是呀,好像就是两三年前吧,掉到了侯府东边一口枯井里,人差点都没了,在井底下好几天,当时大家都以为她跑了,后来还是一个家丁路过才将她救出来。腿摔断了,老夫人延医问药把她治好了。”
薄若幽有些叹息,想到郑云霓手背上的伤痕,再想到大夫人竟对一个傻姑颇多怜爱,只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然而要再问更久远之事,春桃却不知了,甚至连玉嬷嬷这号人都未曾听说过,薄若幽心知再问不出什么,便先歇下。
正要入梦之时,薄若幽模糊之间听到了几道遥遥而来的爆竹声,她脑海中滑过一个模糊的念头,正月十五上元节到了。
这一夜薄若幽睡得很不踏实,天还未大亮便醒了,正觉头疼,却忽听院外响起了人声,她心中一动,连忙起身更衣出院门探看。
院门一开,薄若幽便惊呆了。
郑云霓正带着十多个下人往府门的方向去,而那十多个下人皆背着包袱抬着箱笼……这幅模样,竟是要私逃出府?
第16章 一寸金16
郑云霓当然未能走得了。
人还未至府门,便被绣衣使拦住,很快,被带到了前院之中。
霍危楼泰然坐于主位,面上并不见几分怒色,可只那一双寒眸就令人心惊胆战。
郑云霓下颌微扬:“侯爷,您应该知道,三月初七,是臣女与二殿下大婚之日,此乃陛下赐婚,若祖母未曾出事,这两日我也该同祖母一起入京城了。”
霍危楼磨砂着手上的黑玉扳指,面上神色难辨,郑云霓一咬牙,“府上虽然死了三人,可这些都与臣女无关,侯爷扣押下臣女,难道臣女有可能是凶手不成?”
霍危楼沉眸不语,福公公笑眯眯的安抚:“大小姐,三月初七的大婚,如今才正月十五,此去京城,走水路都只需半月,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郑云霓不敢冒犯霍危楼,却未将福公公看在眼底,“公公,皇室大婚,礼节繁复,可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福公公仍是笑眯眯的,“虽不简单,却也不多么复杂。”顿了顿,福公公温和的道:“当今陛下大婚时,咱家为陛下牵马,因此知道几分。”
建和帝少年便被立为太子,大婚时能为太子牵马,非亲信不可为,郑云霓见霍危楼身边带着个內侍,只以为是长公主府之侍从,却不想福公公竟是皇帝的人。
郑云霓抿紧唇角,小脸微白。
郑文安面生薄汗的道:“侯爷恕罪,并非我们不守规矩,只是如今还未抓住凶手,侯爷也知道,云霓的身份总要矜贵些,害怕她出事,这才想着还不如早些入京来得好。”
是二殿下未过门的皇妃,真是好生矜贵,福公公眉头微扬,笑意更温和了。
霍危楼眉峰都未动一下,“案情未清之前,谁也不能离开。”
郑云霓眉峰一拧,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忍住了,半晌从齿缝之间憋出几个字来,“好……那便听侯爷的……”
郑云霓说完福了福身,转身便出了前院。
郑文安擦着汗道:“侯爷恕罪,云霓小孩儿脾性,并非有意冒犯侯爷。”
霍危楼抬眸看过来,“让郑云霓提前入京,便是那位玉嬷嬷给你出的主意?”
郑文安一愕,嘴巴张大,却不知该如何答话,“侯爷……这……这是在下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郑文安垂眸,神色有些惶然,霍危楼凤眸寒沁沁的看着他,“事到如今,你该学学你四哥才是,安庆侯府本为簪缨之家,如今却已是强弩之末,你三个哥哥都已故去,你若看不明白,便是将来二殿下当真成为太子,你安庆侯府又有几日风光?”
郑文安冷汗如雨而下,建和帝还未册太子,太子之论乃是朝堂禁忌,可霍危楼却敢如此直言,而他没说错,安庆侯府几代人皆是庸碌,委实是气数将尽,唯一的机会,便是二殿下立为太子,郑云霓成为太子妃,以后母仪天下。
郑文安艰难的吞咽了一下,“侯爷,在下知道的,都……都已经说出来了。”
霍危楼睨着郑文安,随后摆了摆手令他退下。
郑文安拱手行礼,离开之时背脊都显出佝偻之态,福公公看着只觉唏嘘,“这位五爷不是个善掩饰的,连老奴都看得出他有所隐瞒……这般拖下去,就不怕大小姐与二殿下的婚事当真要生出变数来。”
霍危楼眸闻言色微沉。
对安庆侯府而言,没什么比郑云霓和二殿下大婚更紧要,亦只有早日破案,郑云霓大婚时安庆侯府才不会遭人非议,可如此关口,不论是郑文宴还是郑文安,皆颇多遮掩。
莫非,侯府有何隐秘比郑云霓大婚还要重要?
霍危楼沉思片刻,叫来昨夜守卫祠堂的绣衣使,绣衣使道:“昨夜郑五爷去祠堂,一个时辰之后方才离开,这期间,祠堂内毫无声息,郑五爷离开后,玉嬷嬷一直在郑氏牌位之前念经,到了天明时分,声息又失,不过此番只消失了一炷香的功夫,后来玉嬷嬷才回左厢自己寝处歇下。”
顿了顿,这绣衣使道:“侯爷,郑氏祠堂内必有暗室,可要搜查?”
霍危楼指尖敲了敲椅臂,随后眸色一定,“吩咐下——”
霍危楼“去”字还未出,一个绣衣使忽而大步入了前院,他步子极快神色凝重,一进厅门便沉声道:“侯爷,祠堂着火了!”
“着火?”霍危楼凝眸,变故突然,可他此二字仍是沉稳若定。
绣衣使点头:“是,着火了,火势极大,救不过来了。”
霍危楼本打算不仅要搜查祠堂,还要搜查整个侯府,可命令还未出口,祠堂却着了火,他眼底生出一丝暗芒,站起身来,抬步朝外走去。
安庆侯府本就有百多年的历史,本为前朝亲王行邸,后几经辗转被郑氏买下,又重新修缮改造之后,才有了如今模样,而郑氏祠堂,尤其被重新翻修过。
百年松柏葱茏如倾盖,可如今,祠堂屋顶冒起的火舌和浓烟,连松柏枝梢都燎的熊熊而燃,霍危楼人刚走到竹林之外,便知道这场火的确救不了了。
他穿过竹林,站在祠堂院门外时,四周的积雪被扑面而来的热风烤化,小径之上一片泥泞,玉嬷嬷鬓发散乱的跌坐在远处一颗老松之下,一脸的黑灰泪痕。
“奴婢有罪,奴婢愧对郑氏列祖列宗……”
玉嬷嬷翻来覆去只此一句,面上惊骇愧疚交加,很快,郑文安和侯府其他人皆神色慌乱的赶到,薄若幽带着春桃,跟在二夫人和郑潇身后到了火场外。
人群中,霍危楼一眼便看到了薄若幽,她素来沉静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惊愕,显然也不曾想到祠堂这等重要之地竟会着火,而很快,她以一种专业探究的眼神打量火场内外。
霍危楼心底的遗憾又浮了出来。
这时,郑文安怒意冲冲的走到玉嬷嬷跟前,“嬷嬷!怎会着火?”
玉嬷嬷忙跪在郑文安跟前,磕头道:“奴婢有罪,奴婢昨夜为老夫人祈福到了天明时分才歇下,后来忽然就着了火,奴婢想救,可火实在是太大了……”
玉嬷嬷哽咽出声,郑文安见她如此,口中责骂也责骂不出了,只得走到霍危楼跟前道:“侯爷,祠堂常年点着长明灯,如今又天干物燥的,想来是因为玉嬷嬷疏忽才着了火,让您受惊了,您先去前院歇着,此处交给在下来收拾吧。”
郑文安一脸的悲痛,霍危楼却看也没看他,“火势从后厢房燃起,后厢房也会点长明灯?”
霍危楼进过祠堂,自知牌位皆放于正堂,长明灯亦点在正堂,然而此刻火舌吞吐飞扬,正堂后的一片屋顶已被烧的塌陷,多半是因起火最早的缘故。
火势已蔓延开来,大有将整个祠堂付之一炬之感,郑文安听的此话,漫天四散的烟尘也挡不住他眼底的惊惶,霍危楼已吩咐绣衣使们,“四周搜一搜。”
绣衣使们依令而动,薄若幽闻言亦想走近些,可她刚往前走了两步,右后方便响起霍危楼的声音。
“你过来。”
薄若幽肩背莫名一麻,未回头看,便知是霍危楼在叫她。
她转身,果然霍危楼正睨着她。
薄若幽走到霍危楼身边福了福身,“侯爷——”
霍危楼没再应声,目光亦重新落向火场之中,薄若幽先是莫名,继而明白了霍危楼之意,她心底微动,未再往前去,只安静往后站了些。
寒风呼啸,火势随风而烈,轰隆一声,连正厅屋顶都被烧的坍塌下来,这动静惊的围看众人惊呼后退,烟尘弥漫之中,薄若幽身前炙人的热风却是一滞。
她抬眸,便见霍危楼站在她身前,肩背岿然,似能遮天蔽日,一抹飘飘摇摇的黑色灰烬恰在此时悄然落在他肩头,薄若幽心生意动,几乎就想伸手为他拂去。
可这时,薄若幽鼻尖嗅到了一股子极淡却刺鼻的气味,她凝眸转身,一眼就看到远处无人顾及的玉嬷嬷望着着火的祠堂,眼神决绝。
第17章 一寸金17
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日。
黄昏时分,庄严肃穆的祠堂变作一堆焦黑的残垣断壁,四周的松柏亦被燎烧了大半,昏暗天穹下,犹存几缕残烟袅袅。
霍危楼站在火场近处,眉眼间笼罩着一抹山雨欲来的凝重。
贺成站在他身后不禁声音都轻了些,“侯爷,这火从内燃起,想必也没有别的缘故,只是这地方收拾出来,只怕要六七日。”
祠堂屋舍并不小,除去正堂,前后拢共十多间屋子,此刻断墙瓦砾,并着未烧尽的横梁柱椽,烟熏火燎的坍塌成小山一般,霍危楼眼底一片暗沉,眼风一侧,便见郑文安站在一旁,神色凄然。
“集合府内侍从,再从衙门调些人手,三日内将此处清理出来。”
霍危楼此话一落,郑文安回神,近前一步道:“侯爷,如今府内人心惶惶,不如先破了案子,再来清理此处……”
霍危楼看着郑文安,郑文安眸色几变,到底还是应声,“是,在下这就安排。”
郑文安招手叫来几个管事,照着霍危楼之语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