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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襄对着薄若幽说这些,到底有些难为情,待见薄若幽一脸沉肃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又道:“我已粗粗查看过,和云秀说的无出入,也不像是中毒,可我也问过跟着韩江一起来的家仆,那家仆说韩江平日里身体康泰,且在吃花酒之上乃是老手,根本不可能这般突然就死了,他说韩江是被那姑娘谋害的。”
薄若幽听了个大概,算是明白这案子是如何发生的,点了点头,“我先看看。”
吴襄应好,退开了两步低声和候炀说着什么。
薄若幽打开箱子,带好护手,这才往床边走了几步。
韩江俯趴在床上,身下是靡丽凌乱的被褥,身上未着一物,背脊上有几道明显的红痕,她先查看了那几道红痕,而后有些费力的将人反转了过来。
薄若幽蹙眉看着韩江,其人双眸紧闭,唇角处有些许涎沫,下半身更是一片狼藉,细察之下,还可见不少血迹,而在他身上的浅红床褥之上,亦有不少可疑之物,离得近了,便能闻到淡淡的腥檀之味,薄若幽取出面巾戴上,这才倾身细细查验。
外间守着的几人不由都靠的近了些,见一个妙龄美貌女子,毫不避讳的对着一个赤裸的死人查验探看,只觉画面颇有些诡奇悚然,而那跪地的云秀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她一动,立刻惹得一旁的芸娘和中年男子瞪视她。
云秀又忍不住哭起来,“芸姐,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芸娘咬牙道:“你少给我哭,你可知今日一闹,我要损失多少真金白银?!”呵斥完了云秀,她又忍不住隔着纱帘去看薄若幽,口中之语却是对着吴襄,“吴捕头,我记得你们衙门往日验尸的是个年轻的公子,怎如今却变成了一位姑娘?”
烟花之地常有事端,吴襄与这些人打多了交道便也算有几分交情,吴襄此时横了她一眼,“你说的那个近来有病在身,这位姑娘是我们衙门新来帮忙的,你可莫要小瞧了她。”
芸娘干笑了一声,“我怎么敢,不管是公子还是姑娘,只要能证明韩老板的死和我们没有关系就好。”
吴襄翻了白眼,“你是老板,当真说和你们无关。”
芸娘轻嗤,“吴捕头应该知道,我们做这种生意的,最怕的便是这些事了,这事一来不吉利,二来扯上人命官司对名声不好,因此我们的姑娘们都是调教有素的,可是啊,这世上有些男人就是非要逞能,遇上这样的马上风,我们也只能算自己倒霉。”
这话便是说韩江不行,吴襄听的冷笑一声,“话别说早了,到底怎么回事,还得等仵作验完了尸首才知道。”
芸娘不由皱紧了眉头,望着薄若幽的目光亦忐忑起来。
隔着层层纱帘,薄若幽的背影朦朦胧胧的,就这般等了足足两柱香的功夫,才见薄若幽直起了身子,她朝外看来,冷肃的目光落在云秀身上。
“云秀姑娘,请你进来将今日之事再说一遍。”
云秀面露惊愕,人却有些呆呆的,芸娘语声一沉,“还不去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千万说清楚了,若真叫人说是你害死了韩老板,我可保不住你。”
云秀听的又忍不住哭了起来,颤颤巍巍进了重帘之后,对着薄若幽便要跪,薄若幽忍不住道:“你去旁边坐着说。”
薄若幽一边说一边看她颤颤巍巍的腿,她未穿鞋履,此刻行走在绣纹繁复的黼黻之上,脚步颇有些虚浮不稳,听见她此话,云秀擦了擦眼角去一旁的绣凳之上坐了下来。
“姑娘要问什么?”她怯怯的问。
薄若幽神色如常道:“就将韩江下午过来,你们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酒,喝了多少,后来又做了什么,细细说来。”
云秀早已对吴襄说过这些,可薄若幽是官府之人,让她再说一遍,她也不敢轻慢,于是她抽抽搭搭的开了口,“……酒也不过是楼里寻常的百花酿……”
“百花酿?”薄若幽皱眉。
“就是……就是寻常烧酒……只不过换了个名字罢了,韩老板这几日对我颇为上心,次次来了都十分猴急,也并未喝多少酒,后来……后来便到了内间,他兴致大,却并未立刻开始,而是……而是点了香,尤其近来得了新的好物……”
“这中间耽误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后来他兴致越高,这便似往常那般与我欢好,中间泄了一次,他却不停,且今日格外猛烈,我都有些承受不住。”
她看了薄若幽一眼,惊讶她竟然并无任何羞窘之状,这些话她说来虽是寻常,可薄若幽乃是良家女子,她怎能做到如此平静?
云秀惊讶了一瞬,又道:“他那东西一直未曾偃旗息鼓,便继续第二次,没多久他便又泄了,可他还是不停,连着泄了三次,等要到第四次的时候,他忽然低低哼了几声,我当时听着只以为他要好了,却不想他并未泄出,而是整个人趴在我身上动弹不得了……”
“我也不知他怎地了,推了几把都未曾推动,等发现不对去探他鼻息之时,便发觉她已经气绝了,现在想来,他当时只怕是死前有何痛苦。”云秀面露恐惧之色,看也不敢看韩江的尸体,说完便缩成一团默默流眼泪。
薄若幽蹙眉问:“他以前可是这般?”
云秀摇头,“以前没有今日这般起兴,以前至多一两次罢了,他是楼中常客,在此番包我之前便经常点我作陪,因为如此,我才由着他的,今日弄得我难受我也不敢说什么,想着总该会疲累,可没想到他竟死了……”
云秀掩面而泣,纱衣上露出的小腿的脚踝上颇多青紫痕迹,再看她颈侧和手腕之上,亦多是痕印,薄若幽听着沉思一瞬,“你说的香在何处?”
云秀擦了一把眼泪,“就是寻常的催情香,最近新添了一样,却也与从前的并无差别。”她起身去柜阁之中取出了一个小锦盒,又走过来递给薄若幽,又去一旁将香炉捧了过来,给薄若幽看里面燃尽了的香灰。
薄若幽先看了香灰,又打开锦盒,只见其中有成形的香塔又有香粉,而一个锦囊内装着些棕黑色的碎屑,闻着有些苦涩的刺鼻之味,不知是何物。
见薄若幽细细查看这些,云秀忙道:“这些东西以前都常用的,因为有些客人没有这些东西,便……便起不了势,而有些客人想更尽兴些,因此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且此番是韩老板自己说要点香,我自然不敢违逆。”
芸娘在外道:“的确如此,我们每个姑娘房中都有这些东西,大家都在用,从未见谁出过事的,我们这里的东西不过助兴之用,并不伤身,很多人都十分喜欢。”
薄若幽略一迟疑,将锦盒交给了吴襄,吴襄见状便知有古怪,“如何?”
薄若幽道:“尸体无外伤,亦非窒息死,死因应当是诱发了某种隐疾,至于何种隐疾,我需得剖验之后才知。”她又扫了一眼床上,“可暂定是意外而亡。”
芸娘在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云秀亦眼底微亮,可薄若幽又道:“虽说是意外,可这些催情之物亦算帮凶,到底有无过量,又或者此物是否有毒性,只看香炉内的香灰还无从判查。”
芸娘在外道:“不可能过量的,也不可能有毒,这些东西,即便是大把大把的用,效用也不过就那么片刻罢了。”
吴襄将锦盒交给候炀,“你说的这些,我们衙门会去查的,这案子未定之前,你们揽月楼先不要开门迎客了。”
芸娘听的面色几变,吴襄又看着云秀,“你也莫要离开揽月楼半步。”
云秀诺诺的应了,正在这时,楼下大堂门口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号,一听这声音,芸娘忍不住扶额,又吩咐身边男子,“去下面架着些。”
中年男子转身而下,芸娘看着吴襄道:“吴捕头可要为我们做主,此番到底因果如何还不得而知,若有人要杀人,您可千万拦着些。”
这时云秀亦往屋子里缩来,见吴襄和候炀面面相觑,她小声道:“韩老板家中妻妾皆是悍妇,往日便来青楼捉过他,如今人死了,我们揽月楼只怕要被掀了。”
这话刚说完,楼下哭号打闹之声立刻响了起来,吴襄快步出门往一楼大堂一看,果然看到几个华服妇人领着仆从婢女一边打砸一楼大堂,一边往楼上快步而来,当头几人看到吴襄,便知道韩江死在何处,立刻朝他奔了过来,还未走到门口,哭号声已经不绝于耳。
吴襄眉头大皱,立刻吩咐衙差拦住楼下这些打杂之人,当首的妇人便是韩江夫人,此刻哭号道:“这揽月楼杀人了,相公,你死的好惨啊……”
她一喊,后面众人皆是齐齐呼喝“揽月楼杀人”之言,芸娘听的一个头两个大,吴襄当先上前交涉,片刻之后才令她们进门,一行人入内直奔入帘幕之后,待看到韩江死状,面上更露愤恨,转而看向薄若幽和云秀,一眼辨别出来云秀才是那狐媚子,站在里面的候炀还未反应过来,几个人已扑上前来撕扯云秀。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吴襄跟进来拉人,又见薄若幽被挡在内里,眼看着要被波及,又连忙将她送下了楼,待上了马车,吴襄苦着脸道:“我令人将尸首送去义庄,你先在马车上候着,上面属实太乱了。”
薄若幽亦觉如此极好,便在马车中相候,揽月楼前被衙差们守着,周围看热闹的人不敢近前,可显然揽月楼死了人的事已经传开,不时便有新的人过来指指点点,薄若幽在马车内足足等了两柱香的功夫,却见吴襄满头大汗出来,身后不见死者尸体。
吴襄在车窗处道:“小薄,今日只怕验不了了,韩家几个夫人不愿意剖验,非说是揽月楼用毒药害死了韩江,如今还在攀扯,时辰晚了,你先归家,等明日若能剖验,我命人去叫你。”
薄若幽想到适才的场景也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便应了声,很快便离开了揽月楼前,待回了程宅,便将今日这案子讲来,程蕴之一听便道:“这个年纪,多半是有隐疾在身,平日里未曾被人发觉,要么便是那香有些古怪。”说着摇了摇头,“若有隐疾,却沉溺酒色,早晚是要出事的。”
薄若幽便知自己推测无误,只盼吴襄能顺利安抚韩家人,等明日剖验之后,方才能断定韩江到底死因为何。
因白日去了凤鸣山,薄若幽只觉有些疲惫之感,又与程蕴之说了一会子话便回房沐浴歇下,她往日睡得极好,可这夜却不知怎么开始做梦,梦里满街的火树银花,一架架的灯楼排满了长街,令整个集市有种不夜之感,她人有些恍惚的行走在集市之中,正被眼前的灯火吸引的目不暇接,可不知怎么,却忽然听到了一阵叮铃叮铃的响声……
薄若幽惊喘一声,猛地醒了过来,她一颗心惶惶跳动,声若擂鼓,额头上亦冷汗满布,可她睁大眸子望着帐顶,却有些记不起来刚才到底做了什么噩梦。
她躺了许久方才令自己惶然不安的心沉静下来,又片刻之后,方才随着困意沉沉睡去,这一睡倒是睡到了天亮时分,她照着往常那般起身,刚用过晚膳,衙门的人便到了,吴襄到底还是说服了韩家人!
薄若幽乘马车去义庄,到了义庄门前,吴襄已经在门前等候,他眼下青黑一片,下巴上亦一片青茬,一看便知昨夜未曾好眠,他带她入内,一边走一边道:“费了不少功夫才说通了,昨日的那些香药我也命人去查了,的确都是些寻常之物,不仅揽月楼,周围的几家也都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