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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再至侯府为霍轻鸿看病之时,薄若幽便知昨夜天亮之前长公主府才来了回报,而白日福公公仍然留在公主府照料。
霍轻鸿如今已有好转,只是人还是恹恹的,程蕴之未霍轻鸿施针完之后,霍危楼便想带着她们父女往城南病营走一趟。
程蕴之既然已经献策,便也有此念,一行人上了马车,直奔城南病营而去,病营在城南东侧的巡防营营房之中,一处早前安置瓮城兵马的营房,虽是简陋,却胜在宽敞,而如今病患太多,早前的大院已经不够住,于是京兆伊衙门便和巡防营一道扩建了些屋阁。
他们到的时候正在午后,正是营中放汤药之时,巡防营的士兵们井然有序的控制着队列,所有病患若无病发,便都自己前来领药,而就在他们一行人经过令汤药队伍之时,队伍内一个中年男子忽然毒发倒在了地上!
人群之中引起骚动,看着那人毒发的模样,其他人也面露恐惧,所幸巡防营士兵们反应足够快将人制住才未造成损伤,陪着霍危楼的巡防营将领道:“每天都会遇见很多这样忽然毒发的,我们投入了不少人力,按照早前吩咐的,何时病发、药方脉案等全都有记录,只是过了这般久,毒瘾严重的仍然没什么起色,倒是症状轻微的,被关了一阵子之后毒瘾之状轻了许多,至最后没什么发病痛楚后,便将人送回去了。”
程蕴之忍不住道:“可用黄金膏试过?”
将领身后还跟了两个太医院的年轻御医,闻言都有些愕然,程蕴之便道:“我用的方子之中有些微黄金膏,早前医治一位病患时,在他戒断黄金膏之后,一次我拿错了药,香药丸之中正有黄金膏,我发现本来已经可以不用黄金膏的他,对那些微用量仍然十分敏感。”
程蕴之说的正是黄霖,黄霖后来已经能靠着自制力不碰黄金膏,可当混着黄金膏药丸出现的时候,他仍然有些失控,这令程蕴之感到了深深的危机。
“所以出去的病患,极有可能并未彻底去除毒瘾,只是看起来好了罢了。”
那将领便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病营如今已有些难以为继,幸好先生及时献了良策,不过我想他们虽然不曾彻底解毒,可如果坊间没有黄金膏,他们也没法子再用那毒物。”
霍危楼眸露深思,程蕴之也叹道:“此物已经在许多地方兴起,只怕不会轻易消失在世上。”
薄若幽跟着他们转了片刻,忍不住问:“听闻京兆伊衙门的一位仵作也在此,可否让我一见?”
薄若幽说的正是胡长清,胡长清因为吸食黄金膏败完了家底,且人亦中毒颇深,幸而城南起病营,吴襄直接将他送到了病营之中,如此也好有人照看。
这将领一听便道:“姑娘说的是胡仵作?”
薄若幽颔首,他便好似知道此人似的,立刻抬步带路,一边走一边道:“此人是吴捕头送来的,刚来的时候中毒颇深,经常失控,可他自己倒是个意志颇强的,这短短月余过去,竟然转好极多,可他用药和其他人用药也并无不同。”
“如今白日里还帮着在营中分发汤药,偶尔忍不住了,自己便与我们的人禀告,而后虽然被看着,却也极少有再失控之时,很是令人惊讶。”
薄若幽不由想起了去胡长清家中所见,他自己将自己绑在床边,的确对自己下了狠手,很快,薄若幽看到了胡长清,他人瘦了一圈,可面上神态看着还好,如管事所言,他当真在帮忙分发汤药,薄若幽一行人的出现引得许多目光,胡长清便也看了过来。
他面露讶色,似乎没想到在此处见到薄若幽,再看到霍危楼和程蕴之,就更为狐疑,这时一旁的将领招了招手,“小胡——”
胡长清便快步而来,行礼之后,那将领便道:“这位先生便是昨日献了新药方的人,你们应当认得——”
胡长清只认得薄若幽和霍危楼,薄若幽道:“这是我义父。”
胡长清面色微变,显然没想到献策之人乃是薄若幽的义父,他在病营之中这般久,最是知道这里面病患过的多苦,而那能解毒的药方,几乎是每个人的救命稻草,此前太医院许多人都制不出解毒之策,众人早已有些绝望,却不想昨日忽然换了新的方子,且还是神医所献,这令所有人绝望之中又生出了希望。
薄若幽也不多言,只令他好生养身治病便又和霍危楼离开,胡长清看着他们背影,好半晌都未曾缓过神来。
他们到了值房,在此处程蕴之看到了摞的老高的病状录册,他今日来此,主要便是为了此物,当场翻看了一些册子之后,程蕴之要选十多本带回家中,霍危楼自然应允,程蕴之也不多留,又叮嘱了些用药施针的禁忌便回了家。
他连夜看这些册子,三日之后,再献新方,方子用上几日,便去城南病营之中走一回,再几日,又换一方,如此半月之后,他将此前方略统总成册交给霍危楼,如此方才是治病完全之策,而用他的法子治病,城南病营本就见了效果,此策更迭半月后,更治好了许多人的毒瘾,城南病营因此颇得人望,早前好些瞒着官府不愿将家人送入病营者如今都主动将有毒瘾的送到了营中救治。
与此同时,程蕴之的名讳亦在城中流传开来,众人以神医相称,有些还记得老程家之人亦咂摸出他身份,至六月初十这日,霍危楼忽然带着谕旨到了程家。
建和帝要召见程蕴之。
程蕴之怎么也没想到十多年后,他竟然还能被皇帝召见,略一迟疑,他梳洗更衣,跟着霍危楼一道往宫中去,薄若幽不放心,霍危楼见状,便令她马车随行在宫门之外等候,薄若幽自是欣然应下,一行车马至宫门之前,霍危楼带着程蕴之入了皇宫。
若来宣纸的是大内内侍,薄若幽只怕要万分揪心,可如今是霍危楼陪程蕴之一同面圣,她虽有些忐忑,却知霍危楼定会护着程蕴之。
她坐在马车里等了大半个时辰,宫门处便见了人影,待探身去看,果然是程蕴之出来了,一个小太监送他出来,却只有他一人。
薄若幽高兴的迎上去,“义父,面圣可顺利?”
程蕴之点头,面上有种心愿得成的豁然满足之色,“陛下答应帮程家平反,昭告天下的谕旨很快就下了,又赐了宅邸金银。”
薄若幽大喜,又看向宫门内,“侯爷怎还未出来?”
程蕴之眸色微肃,“武昭侯明日便要离京去往西南,被陛下留下议事了。”
第131章 七娘子01
霍危楼出宫时已是金乌西沉; 融金余晖洒在他袍摆上,映的暗金蟠龙纹煊赫狰狞,似活了一般; 刚走到马车跟前,他看向垂着的帘络皱眉。
马车内有人。
念头刚起; 一只纤纤素手将帘络掀了起来; 昏光中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正是薄若幽,霍危楼暗沉的眼底明光簇亮,带着些惊喜意味; “竟未归家?”
薄若幽扬着唇; “我在等侯爷。”
霍危楼抬脚上了马车,他今日在宫中逗留日久,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竟在外相候; 待落座时,却已反应过来; “程先生告诉你了?”
薄若幽面上笑意浅淡了些; “义父说了,侯爷明日要离京。”
霍危楼握住她手; 一时未语,此事他早已告知于她; 如今也不过是计划到了跟前,无从更改; 他禁不住拉她入怀; 宽厚温热的手掌在她腰背上轻抚,“程家的事已定了,明日便会下诏书; 程家旧宅当年抄家后已赐与别家,此番陛下会令内府在长寿坊新寻一处宅邸赐下,还会赏赐颇多金银,他本有意令程先生再入太医院,却被程先生婉拒。”
薄若幽低声道谢,“多谢——”
二字刚出口,霍危楼轻轻捏住她下巴尖,“我说过什么?”
薄若幽记起来,“侯爷说我不许我言谢,那好,那我便不说了。”
霍危楼眉眼舒展开来,手却不愿收,她面上肤若凝脂,吹弹可破,指腹落上去,娇柔软嫩,他甚至不敢用力,生怕指腹薄茧刺疼了她,而她明眸善睐,鼻若琼胆,尤其这近在咫尺的朱唇,呵气如兰,柔润诱人,霍危楼指腹忍不住往上,在她唇角轻拂。
薄若幽立时红了脸,而他目泽微深,见外头金乌引入层云之后,终是道:“等了这半日,我们先去用膳。”
马车辚辚走动,未曾回侯府,直往东市去,车里霍危楼揽住她腰身,亲近的将她揽在怀中,他身上热意迫人,薄若幽心跳的有些乱,想着他明日便要离京,便将羞怯压了下来,霍危楼沉吟片刻,“明日离京,至少要三月光景,此番我不带福安,若遇着难处,你去寻他,鸿儿的毒,我亦放心程先生,你若得空可多去府中走动。”
此言令她心头酸软,不舍梗在喉头,无声的点头应了。
霍危楼仔细看她,见她长密眼睫轻垂,乌瞳沉郁无光,离愁分明,忍不住捉住她手在唇边啄了一口,薄若幽顿时嗔怪看他,霍危楼方扬唇,“舍不得我?”
薄若幽面生红晕,目光移开不看他,“我等侯爷归来。”
霍危楼一听此言气息便乱了,跟随他的人无数,等他归来的人却不多,他揽住她纤腰,沉声道:“西南闹得动静不小,此去是一场硬仗,否则我要带你同往才好。”
薄若幽转眸,眼底忧切分明,霍危楼忍不住抬手抚她眼尾,当初青州见她,便是这双眸子先令他起了意,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在雪里跪了半晌,对着他武昭侯,却无怨无惧,心性坚韧的男子他见的多了,这等女子却是少见。
这双眸子总似静湖无波,专注时似腊月天藏碎冰,安然又烟笼雾照叫人看不真切,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想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霍危楼扯唇,“我是怕你跟着受苦,可只我去,再大的乱子也算不得什么。”
薄若幽便道:“不敢耽误侯爷差事,只是怕侯爷遇着不顺。”
“你在京城等着,不顺也要顺。”他抬手抚了抚她绸缎般的满肩鸦青,“我得早些归来。”
薄若幽眼底漾着细碎波光,好似会说话一般令他心驰神摇,他深吸口气,兀自掀开帘络去看外面街景,马车行慢,天光早已昏暗下来,夜色将至未至,街边楼宇亮起煌然灯火,霍危楼握紧薄若幽腰身,只觉二人徜徉俗世烟火之中,似对老夫妻一般。
马车停在丰乐楼前,霍危楼轻车熟路带她入楼宇,沿梯而上,穿过明暗相通的廊桥,入视野最佳的雅阁落座。窗外便是整个城东的万家灯火,等菜肴之时,霍危楼招她在身前,将她拢在怀中,抬手指着西边,“给你义父赐下的宅邸便在那处,那里距离澜政坊颇近,往后也好方便来往。”
澜政坊和长寿坊皆在御道以西,从此处看过去,也不过看个模糊轮廓,薄若幽眼珠儿微动,“是侯爷的意思?”
霍危楼笑了一声,胸膛起伏,热意落在她背脊上,令她脊骨发软,他手臂横在她身前,“怕你将来照顾你义父不周,颇多不便,因此还是赐在城西的好。”
薄若幽红了耳廓。
用毕饭食,夜色已似浓墨一般,薄若幽无心早归家,霍危楼指了指底下喧闹嘈杂的东市,“咱们下去走走。”
东市到晚间才是最热闹之时,出楼门,举目便是雕梁画阁,宝马香车缓驰于道,衣香鬓影织如浪潮,霍危楼牵了薄若幽的手汇入人潮之中,挤挤挨挨间,他又揽她腰身免得被人群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