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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若幽缓缓呼出口气,只等程蕴之为霍轻鸿施针完,这般等了半个时辰,程蕴之方才收针,诊脉之后,程蕴之道往后不必日日施针,只需继续用汤药便可,福公公大松了口气,正当父女二人准备告辞之时,冯烨的仆从忽而去而复返。
返回的有四个仆从,一人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一人手中抱着几样玩物,有解不开的九连环,又有关节可活动的人偶,还有几本戏文传奇话本,另外两人抬着个箱笼,盖子一打开,里头竟是一尊沉香木菩萨像。
仆从毕恭毕敬的道:“这猫儿十分听话,是给世子解闷的,还有几样机巧的玩意儿和几本坊间正时兴的话本,都是最新的故事。这尊菩萨像是上好的沉香木雕成,有相国寺的高僧开过光,是去秽辟邪的宝器,已经在公子屋里摆了快一年了,如今世子大好了,公子将此物送给世子,定能使得世子以后百邪不侵。”
霍轻鸿都惊了,有些头疼的道:“何必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没意思,我这里有只鸟雀儿就足够吵了。”
他嘴上说着吵,却也从未叫人将鸟笼拿走,听他此言,冯烨的侍从们却不敢将礼物都带回去,见他们一个个诚惶诚恐的,霍轻鸿只好将礼物留下。
待他们离开,霍轻鸿看着那只猫儿有些头疼,猫儿雪白,瞳色澄黄,也不认生,虽然刚被送来,此刻却绕着几人打转嗅闻,闻了片刻,便往西窗榻上跳去,似乎想寻个软和的地方睡觉。
霍轻鸿指着猫儿:“我可不要这小东西……”
福公公失笑,“送都送来了,瞧着也娇贵乖觉的很,便留下吧。”
霍轻鸿拧着眉头,相较之下,那些九连环之类的机巧之物更引他注意,他本是去翻九连环的,可袖子一带,却将一旁的话本册子拂落在地,薄若幽正巧离得近,便倾身去捡,刚将书册拿在手中,薄若幽秀眉拧了起来。
见她面色有异,霍轻鸿不由问:“怎地了幽幽?”
薄若幽望着书册上的话本名字,又翻了翻其内故事,而后蹙眉道:“这本子我看过。”
“你看过?刚才那侍从不是说这是最新的?”
薄若幽一听此言,蓦的抬眸看向福公公,“公公,可能立刻派人将适才那几人追回来?”
福公公不知发生了何事,可少见薄若幽如此激动,立刻便出门吩咐,等他回来,薄若幽才解释道:“和我最近办的案子有关,这话本也曾出现在死者的屋内,可她此前被禁足了,这话本不可能凭空出现在她那里。”
霍轻鸿扬眉,“那必定是别人送去的啊。”
薄若幽颔首,“是,可此前问了几个有嫌疑之人的供词,却无人提起送话本之事。”
霍轻鸿眼珠儿转了转,明白了其中关键之处,便默不作声,而侯府侍从行事利落,没多时,便将还未走出侯府长街的几个冯家仆人叫了回来。
薄若幽问起话本来处,一个仆人道:“是在御街西侧的平安街翰文书馆买的。”
“当真是最时兴的本子?”薄若幽又问。
这仆人颔首,“是的,公子有交代,说世子养病无趣,定要买最新的话本,那书馆掌柜也说,这本子才摆出来半月,连书馆之间都未曾传开。”
薄若幽听得心惊不已,摆出来半月……
满打满算,刘瑶死了十三天,也就是说,在刘瑶死之前,有人将最新的话本带了过去,而按照庵堂女尼的证词推算,只有初五初六两天庵堂之内无人,因此,探望刘瑶之人,必定早已知道女尼们的安排,而后趁着无人前往。
薄若幽看着手中话本,眼底明光簇闪,脑海中一片纷乱急转,某一刻,她忽然将书册一合抬了眸,她知道为什么刘瑶死在密室之内了!
第142章 七娘子12
“义父; 我要去翰文书馆一趟。”薄若幽语气着急的道,又看向福公公,“公公; 可能劳烦你派侯府侍从送我义父回家?”
福公公自然点头应下,程蕴之道:“可是想通案子关节了”
薄若幽颔首; “想通了一处; 稍后女儿还要去衙门走一趟——”
程蕴之也不多问; 霍轻鸿好奇的望着薄若幽,眼底却生出几分蠢蠢欲动来,“你想通了何处?去书馆做什么?”
薄若幽着急往书馆去; 懒得与霍轻鸿多言; 见她要走,霍轻鸿也跟着站起身来,“我也想去看看——”
福公公有些无奈; “世子去做什么”
霍轻鸿一时可怜兮兮道:“我已经小半年不曾出侯府大门了。”
这倒是实话,薄若幽闻言心底微动; 便道:“世子同去也没什么; 但我却顾不上世子。”
霍轻鸿抓了抓脑袋,“我还要你顾?”
薄若幽没多说什么; 径直朝府外去,霍轻鸿则命人备马; 福公公见他来了精神,忙吩咐侯府侍从好生跟从; 不多时; 一行人在府门之外分别。
薄若幽乘着马车往翰文书馆而去,书馆距离澜政坊不远,路上薄若幽口中念念有词; 似在算着什么,待马车在书馆门前停下,薄若幽下马车进了书馆。
她寻来掌柜,只问那名叫《寻钗记》的话本,掌柜所言果然与冯家仆人一般,薄若幽忙问:“那这些日子来买这话本的人可多?”
掌柜一笑,“自然是多的,这话本乃是最新的故事,还有两家酒楼要为本子谱曲定律,要唱演呢,姑娘可是来买话本的”
薄若幽自然摇头,“那掌柜的可记得十三日之前有哪些人来买过?”
掌柜拧眉片刻,“过了这么些天,我已是记不住了,不过头两天里买的人不多,只是我们也不会专门记着客人模样,且这书馆整日进进出出的,着实记不住……”
薄若幽有些失望,霍轻鸿在旁瞧着,“如何,你想错了?”
薄若幽摇头,转身出书馆直往衙门而去,霍轻鸿一时有些茫然,却又连忙跟上,待到了衙门,正好碰到吴襄刚从外面回来。
见着薄若幽,吴襄一脸苦闷的说暂无所获,见霍轻鸿跟来,不由十分讶异,薄若幽却开口便道:“捕头,我知道为何刘瑶看起来死在密室之中了——”
“你知道了?”吴襄先是明眸一亮,可很快他抓住了重点,“怎叫看起来死在密室中?”
薄若幽面色严肃道:“因为这密室并非凶手布置,而是刘瑶自己将门从内锁上,从而造成了凶手在密室之中谋害了她而后逃脱的假象。”
吴襄一愣,他想过了诸多机关巧思,却无论如何没想到薄若幽会有如此简单的推论,“这……当时她受了重伤,还能来关门吗……”
薄若幽道:“她并非触柱暴亡,验尸和床榻之上的血迹可得,她乃是伤重而后失血过多而亡,凶手当日行凶之后,见她血流不止,多半心生恐惧想要立刻离开屋子,他离开之后,刘瑶转醒,然后她将门关了上。”
“门板之后的血迹,便是最好的证明,此前我们怎么也没想通,门板之后怎会有血迹,倘若是凶手留下,那一般人开门关门之时,大都会去握门后的把手,而不会碰触门板之后,捕头应当记得,那门后的血迹在我肩头的位置,我猜测是刘瑶关门之后,头晕体虚,身体靠向门板之时将身上血迹蹭在了上面。”
吴襄本还觉得此推论不可思议,可听薄若幽这般一说,倒觉得合情合理,那密室之论的确先入为主了,再加上以往办案的经验,第一反应便是凶手故意布置成密室,从而假造死者是自杀,可女尼们却又说过,屋子里的地上掉落了不少物品,一看便是生过争执的,倘若凶手想误导他们,布置密室之时又怎会不清理现场呢?
“你说的倒有些道理,是我们先前将此事想的太复杂了。”
薄若幽又道:“除此之外,刘瑶关上房门或许有两个原因,其一,她害怕凶手去而复返,其二,她想阻止凶手回来取走他留下的物证。”
“物证?”吴襄拧眉。
“捕头可还记得刘瑶书案之上放着许多话本书册?”
“自然记得,可那些书册我们看过,并无异常。”
薄若幽摇头,“话本之上故事的确寻常,也未留下什么只言片语的证据,可异常之处在于话本开始在市面上售卖的时间,她那书案之上的话本繁多,面上瞧着也都还算簇新,可今日我却偶然得知,其中一本话本竟是半月之前才开始售卖。”
此言一出,吴襄立刻明白了过来,“半月之前才开始售卖的话本却出现在了庵堂之中,这说明一开始售卖便有人买了给她送去!”
他迅速回想起来,“按照此前诸人的供词来看,刘家无一人提起半月之前去见刘瑶,而女尼们说初五初六庵堂之内无人,那凶手定是那两日去过庵堂!”
薄若幽点头,“是,刘家有人在说谎,眼下只需要查出谁去买过那话本,又是谁隐瞒了去庵堂的事实,便可找出凶手来!”
吴襄一把握住身侧佩刀,浓眉扬起,双眸锃亮,片刻前的沉闷颓唐一扫而空,恨不得此刻就能一脚跨入刘府拿人,“是哪本话本?”
“名叫《寻钗记》,我在刘瑶的箱笼之中看到过几次,眼下去刘家必定能找到。”
薄若幽答完,吴襄立刻吩咐衙差准备车架,又问她,“可要同去?”
薄若幽立刻点头,这时,她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霍轻鸿,却见霍轻鸿也双眸亮晶晶的望着她,见她看过来,也立刻道:“那我也要去。”
薄若幽蹙眉,“世子跟去做什么?衙门办差,世子不好同去。”
霍轻鸿先是有些不满,可对上薄若幽目光,泄了气似的道:“那我在外面候着如何?”
薄若幽有些无奈,看向吴襄,吴襄连忙道:“不进府门,刘家人也不会觉得如何,世子愿意跟便跟着吧。”
薄若幽叹了口气,上下打量霍轻鸿,一时未看出霍轻鸿在想什么,很快车马齐备,一行人往刘家去,路上吴襄细细盘算了一番,想起了刘家四公子的供词,“你可还记得,刘家那四公子说过,说初六那日他曾出城去相国寺上香,回程路上因病发是被抬进来的。”
薄若幽自然记得,吴襄又道:“只是当日审问了跟着他的两个小厮,那两个小厮也如此言语,还说有车夫作证,我们的人也去相国寺查问过,寺里的知客僧还记得他,说他午时到的寺里,在寺里待了两个时辰离开,按照脚程,回京时正是天黑时分。后来路上便有些不适,到了家门口,是叫人抬了一顶小轿出来将他抬进去的。”
薄若幽想了想相国寺的位置,“两个时辰,足够从相国寺到水月庵来回了……”
吴襄道:“这个也问过寺里的僧人了,他中间在寺内要过一次素斋,送素斋的僧人亲眼看到他跪在菩萨像之前念经。”
薄若幽若有所思,“僧人的证词和仆人的证词,多少会有不可尽信之地。”
吴襄颔首表示赞成,待车马到了刘府,薄若幽令霍轻鸿去马车上候着,而后便跟着吴襄进了侯府大门,霍轻鸿趴在窗沿上望着刘府府门,一时面露怔然,不知在想什么。
刘府内又是刘焱来接,待听闻吴襄要去刘瑶的屋子,刘焱立刻道:“幸而你们今日来,若是再晚一日,七妹妹的遗物我们便要收走了。”
刘焱在前领路,几人又到了这处偏僻庭院,开了门,薄若幽一眼看到屋内放在原地未动的箱笼,箱笼虽然未动,可她一眼看到箱内堆叠的物品生了变化。
她疾步上前,“这两日可有人来过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