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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至,归家后晚膳已备好,薄若幽陪着程蕴之用了晚膳,又帮他磨墨写药方,看着眼前诊治黄金膏之毒的方子,自然避无可避的想到霍危楼。
她并没有霍轻鸿说的那般镇定,也并非不怕,只是她本就是不会哭闹,更不会将情绪露在脸上的性子,如今除了令自己定下心来等消息,她别无他法。
薄若幽心底沉甸甸的,定要给自己找些事做才能排解这份惶恐,一直帮着程蕴之忙到深夜方才歇下,第二日一早,薄若幽乘着马车赶往武昭侯府。
到了侯府见到福公公,福公公知道她为何而来,叹着气道:“西南还是没消息,只怕也顾不上,宁骁这个点还未到,多半西南正乱着。”
福公公所言不错,可薄若幽知道,倘若霍危楼已经找到,底下人无论如何不敢瞒着京城,她算了算时辰,西南送折子回来,最快也要三日,或许霍危楼两日之前就已脱险了呢
呼出口气,薄若幽看向客院的放下,“世子如何”
“世子回国公府了——”福公公叹道。
薄若幽有些意外,福公公苦笑道:“回去便回去吧,如今大好了,回去陪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要让他们放心,我看世子恹恹的,也不知在想什么,便也不敢强留。”
薄若幽想着也是,又在侯府陪着福公公说了会儿话,问了长公主病况如何之后,方才离开侯府往衙门来,路上她一颗心更是发冷,不敢想象霍危楼真的伤重甚至殒命会如何。
等到了衙门,她神态才恢复如常,入了大门,便见面熟的衙差都在,侯炀见她来立刻迎上来,面露喜色的道:“姑娘,案子成了!昨夜捕头拿了两个小厮回来审问,不过花了半夜功夫他们便招供了,片刻前,才将刘三爷和四公子也捉拿了回来——”
在嫌犯未曾招供之前,她终究有不放心之处,得了侯炀此言,她才觉一颗心微安,她入后堂等候,没等来吴襄从牢房出来,却先等到了从宫里出来的孙钊。
孙钊两日未见她,今日一见,神色却更有些欲言又止,薄若幽想着福公公说并未来折子,那孙钊此等神色是为何?
她心底有疑便问了出来,孙钊屏退左右,只对她一个人道:“侯爷西南遇险,如今也没个消息,今日早朝之上,我见那动静,似乎陛下想令二殿下接管直使司。”
薄若幽心头陡然一跳,纵然她不懂朝政,也立刻明白过来这是皇帝要夺霍危楼之权。
第145章 七娘子15
先前便牵挂霍危楼安危; 如今天子有心夺权,使得薄若幽心头本就浓重的阴霾更深一层,霍危楼南下是为了扫清黄金膏之毒; 是要拯救西南万民于水火,可他生死难测之时; 天子却只惦记着手中权力。
寒意漫上薄若幽心头; 她心知天威难测; 亦明白霍危楼多年来本就遭人忌惮,而她心底深处更怕这些忌惮在此时变作风霜刀剑扑向霍危楼。
又或者,他在西南遭遇的危险; 本就有人谋害?
薄若幽心腔满上一层细密的寒栗; 面色也有些发白,孙钊见状叹了口气,“侯爷身居高位; 他人若好好的,自然镇得住八方妖魔鬼怪; 可一旦出了什么事; 各方便都有各方的心思,你不必担心; 只要侯爷安然归来,朝堂上的动荡都不算什么。”
薄若幽强自定神; “是,只要侯爷安然归来……”
她心中实在忧虑; 一时也无心思等吴襄问供出来; 只当案情已定,便告辞离了衙门,回家的马车上; 她依靠着墙壁沉思起来。
霍危楼身居高位,看似大权在握,实则危机四伏,他在回京的船上,还曾枕刀而眠,一想到此,薄若幽禁不住心尖发颤,在西南遇险是为了公差,可如果此间有人设局,又或者有人趁着他遇险耍些别的手段……
薄若幽深吸口气,一时不敢再想下去,这时,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帘络之外嘈杂之声不断,眼下还在闹市,马车如何停了?
“小姐,是林公子,还有二房公子——”
周良的声音在外响起,薄若幽秀眉微蹙,倾身将帘络掀了开,午时不到,深秋的天穹万里无云,日头溶溶的落在行人身上,薄若幽一眼看到了林昭和薄逸轩。
他二人御马在前,身后跟着数辆车马,其中一辆马车也掀开了帘络,正是薄宜娴母女在其中,而林昭二人停下来的这片刻,紧随其后的马车帘络也掀了起来。
“昭儿,怎不走了?”是林槐在问话。
林昭看着薄若幽,头也不回的道:“父亲母亲,遇见了二妹妹。”
林槐这才将帘络高高掀起,薄若幽见到他们,只好下了马车上前见礼,林昭一家看着薄若幽的神色倒含着关切亲和,可薄逸轩就不同了,他沉沉的望着薄若幽,神色复杂。
薄若幽对着林槐夫妻行了礼,后面马车的帘络放了下来,薄若幽当没瞧见,只问道:“这般早,林伯伯林伯母这是去了何处?”
林槐道:“你大伯的案子定了,今日是他启程的日子。”
薄景谦流放北地,今日离京。
薄若幽面露恍然,原来是去送行的,薄景谦虽说是罪臣,可他有林槐这样的好友,自然能得亲人一送,林槐不多提此事,只问她:“听说近来又有新案子?”
薄若幽应是,“是有一桩新案子,凶手已经抓到了。”
林槐很是欣然的望着薄若幽,薄若幽无心与他们寒暄,“那我便不打扰林伯伯和林伯母归府了。”
她后退开来,林槐又叮嘱两句,放下帘络准备启程。
林昭望着薄若幽欲言又止片刻,却到底没多言,而薄逸轩看着薄若幽道:“你是打算再也不回薄氏吗?”
薄若幽抬眸看他,“薄氏是我家吗”
薄逸轩唇角紧抿,撂下一句“随便你”打马而走,他们的马儿刚动,薄若幽便自顾上了马车,薄逸轩回眸见状,更觉心中憋闷。
林昭叹了口气,“逸轩,你又不是不知她这些年的坎坷,又何必惹她不快?”
薄逸轩不满道:“可她是薄氏的女儿,难道一辈子跟着她义父?不回京便罢了,回京之后仍然与薄氏形同陌路,这让三叔和三婶在天之灵看着情何以堪?她义父我知道,是从前程家的御医嘛,陛下已经为程家平反了,相较之下,薄氏如今没落,她是更不愿回来了。”
林昭拧眉,“话不是如此说,她刚回京之时,薄氏还未出事,她还不是不曾去找你们?人之血脉亲缘虽然重要,可也讲个情分,你又平心而论,若她回了薄氏,你当真能把她当做宜娴一般照顾吗?”
薄逸轩语声发僵道:“她是三叔三婶的女儿,既然是我妹妹,我自不会薄待她。”
林昭似是难以尽信,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不多时,两家分道而行。
薄氏在常乐坊的宅子已经被抄没,如今搬到了更偏远些的安宁坊旧宅,虽是够住了,却不比薄氏百年老宅来的煊赫,眼看着马车要入安宁坊,薄宜娴心底的郁气又漫了出来,她只在想,倘若薄景谦能安分守己的做官,如今薄氏好歹能用着先辈的一门三尚书之名,还可算个清贵官门,她也勉强能与林昭配得上,可眼下,薄氏却是罪臣之家。
她有些紧张的攥住胡氏手臂,“母亲,寻个吉利的日子,早些去林家和林伯伯林伯母定下亲事吧——”
胡氏正沉浸在夫君离京的惶恐之中,闻言也是一愣,她沉吟片刻,一下回握住薄宜娴的手,“对,娴儿,你说得对,你父亲走了,家中再无官身,你二叔是个撑不住门庭的,你哥哥虽说看重你,可他是你二叔的儿子,你二婶又是个满腹心思的,咱们定要将林家的亲事早日定下才好,否则,咱们母女以后可怎么活?”
胡氏话还未说完便呜呜呜的哭了起来,薄宜娴听得心中苦闷无比,想着胡氏要去给她定下亲事方才堪堪忍受下来。
朝中动荡连孙钊都看的明白,林槐自然不可能不知,而如今暂在户部代职的林昭也颇为清楚,第二日乃是沐休之日,一大早父子二人便在书房说话。
林昭有些忧心的道:“如今怎么个章程?此前长宁侯涉入黄金膏的案子里,刑部和大理寺还未定案,陛下如今却想让二殿下接手直使司,这是要立储了?”
林槐凝着双眸,“大皇子资质平庸,又不得宠爱,二皇子心思敏捷,又有个受宠的生母……看样子陛下却有此意了。”
林昭沉吟片刻,“父亲,侯爷在西南,不会当真回不来吧?”
“怎会?”林槐下颌微扬,“此番侯爷大抵是真遇到了难处,只不过侯爷这些年来明里掌着直使司,暗地也有不少安排,绝不可能轻易折在西南。”
林昭叹了口气,“可这已经好多日没消息了。”
林槐眯眼想了片刻,“若你这般想的人只怕不止一个,且看着吧,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至于咱们林家,瑾守为臣之道,按兵不动便是。”
林昭应声,这时,却有管事从外快步而来,“老爷,公子,薄家来人了。”
林槐微讶,“薄家来人?”
“是,大夫人带着大小姐,还有二老爷和二夫人,公子也来了。”
这一大家子一起过来,一看便不是为了寻常的走亲串门,林槐心底一沉,还是带着林昭起身相迎,待到了正厅,却见薄家人已在厅内落座。
楚氏正与胡氏说话,见他父子二人过来,众人都起身相迎。
林槐笑道:“怎么这般早过来”
楚氏给了林槐一个眼神,林槐瞧在眼底,面上却不显,胡氏看了一眼二老爷薄景礼,他立刻起身道:“林兄,先让孩子们自己说话去吧。”
一听这话,林槐便摸透了他们的来意,他只觉有些棘手,面上还是令林昭带着薄逸轩兄妹去园子里逛逛。
薄宜娴面上一副茫然无辜模样跟着出门,心底却有些紧张。
昨夜归府之后,胡氏只觉再等下去夜长梦多,这便寻了薄景礼来,想要早些定下这门亲事,薄景礼虽说如此有些着急了,可还是拗不过胡氏的强硬,只好答应走这一趟,魏氏作陪在旁,面上自然也要尽些心力才好。
薄宜娴走出门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只希望今日便将婚期早些定下。
林昭一时未想到他们来意,却也觉得有些古怪,出了院门方才问道:“怎么了?可是府中出了何事不成?”
薄逸轩看了薄宜娴一眼,想着林昭很快也会知晓,便道:“不是为了别的事,正是为了你和娴儿而来。”
林昭脚下一顿,这才反应过来,他有片刻出神,目光却并未往薄宜娴身上落,这门亲事定下多年,早晚也有这一日,他和薄宜娴也算一同长大,哪怕没有这早早定下的良缘,也算得上世交情谊,何况两家人早就议过婚事。
薄宜娴被薄逸轩的直接弄得面红耳赤,她走在最后,面颊上绯色一片,又掀起眼睫,害羞的去看林昭,可她只看见林昭略有片刻怔然,而后便波澜不惊的点了头。
林昭道:“儿女亲事,父母做主便好。”
说完此言,竟转了话头,问起了薄逸轩近日课业来,薄宜娴心底便颇为失落,林昭素来持重沉稳,可到底也是双十之龄的年轻男子,论起婚嫁,总也该有两份欢喜期待才是,然而他面上毫无异样,仿佛是在例行公差一般。
思及此,薄宜娴又精神一振,没关系,只是太过平静罢了,至少他是接受的,他接受,林家又皆是守信,这门亲事无波无澜的进行下去便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