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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槐本不在意这些,却忽而想起薄家人还在外面,早前他做为男子,对胡氏颇多忍耐,可如今见楚淑宁病成这般,也不在意礼数不礼数了,他走出卧房唤来管家:“薄家人还在?”
“在的老爷,一直候在外面。”
林槐短促的冷笑了一声,“让他们回府吧,如今夫人病重,也招待不了他们了。”
管家应声而去,很快屋外传来一阵激烈的说话声,然而林槐已有此令,管家自然也不松口,又争了两句,薄家人才灰溜溜的走了。
屋内程蕴之和薄若幽都听见此话,却都神色沉静未曾多问,林槐转身进来,看看程蕴之,再看看薄若幽,深深地叹了口气,林昭面上也是一片不自在。
此番施针果然花了一个时辰,待程蕴之下了针,又等了片刻,楚淑宁方才是真的醒了,她此番栽倒在地,自己也不曾料到,一睁眼看到夫君和儿子,也立刻红了眼,林槐上前将她手握住,她这才看到程蕴之和薄若幽在。
程蕴之看人醒了,一颗心也落定,“命救回来了,可这病不能小觑,也幸而你年岁尚轻,若再过个几年如此栽倒,只怕难救,今日之后,好好调养切忌惊怒为要。”
楚淑宁自然道谢,几人陪她片刻,用了一次汤药后楚淑宁又昏睡过去,林槐这才轻程蕴之和薄若幽出门落座,待下人上了茶水,林槐才苦叹一声,“我也不瞒你了,淑宁今日是被宜娴母亲气的,也不为别的,就为了婚期,她们想再冬月成婚——”
薄若幽敛着眉目喝茶,程蕴之闻言也面无波澜,“当初我便说过,你做了选择,便要承受结果,薄家大房……你总是知道底细的。”
林槐笑意愈发苦涩,此时目光落在薄若幽身上,越发觉得她沉静乖巧,他收回视线,“或许当年我便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今日还差点令淑宁丧命,倒也怪不得旁人。”
程蕴之不多接话,仿佛也认同此言,林槐面上挂不住,又问起他们新宅之事,程蕴之简单应答了,见外面天色不早,便欲告辞,林槐还想留他们用膳,可楚淑宁重病着,他还是婉拒了林槐好意。
林槐心中有些生愧,程蕴之倒是与他说话第二日再来探病,他们父子亲自将程蕴之父女送出门,看着他们马车离去,林槐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林昭在旁听着,想着今日薄若幽过府,几乎一言未发,而他心中挂念母亲,也无心顾及,只是适才林槐与程蕴之所言,倒像是有些陈年旧事一般,他犹豫一瞬未曾多问,想着程蕴之以后要连着数日来给母亲看病,心底倒有些慰然。
回府的马车上,程蕴之也有些唏嘘,“薄家只怕是心急了,此番获罪,他们门第一落千丈,而林槐即将升迁,多半是担心林家在亲事上反悔。”
他嘲弄的哼了一声,“到底是心虚沉不住气,这门亲事已经在京城流传多年了,只要他们耐心等待,林槐位置越高,便越是不会轻易悔婚,今日这般一闹,这婚事如何打算,倒真是个未知之数了。”
薄若幽也未想到林家会闹成这般,只是她并不关心林昭和薄宜娴的婚事,转而问起了楚淑宁的病,程蕴之与她细细说了一遍,略一沉吟还是道:“只怕薄家如今也惶恐的紧,可要说这婚事作罢,他们恐怕不会甘休,以后义父去林家探病,你便不必跟随了。”
程蕴之只怕她碰上薄家来闹,薄若幽自也应了。
第二日一早,程蕴之到林家之时,果然并未带着薄若幽,林昭出来迎接之时便多往马车里看了两眼,确信只有程蕴之一人前来之后竟有些许失望。
待进了主院卧房,楚淑宁早已醒来,正用汤药,程蕴之问脉后又为她施针一个时辰,直至日上中天方才下针,这时,外面管家来报,薄家来人了。
薄宜娴带着胡氏,又带着薄逸轩,来登门致歉。
林槐一听这话却一口回绝,“不见,让他们回去吧,夫人还在病中,这病一日未好,便一日不见,林府的门,也不是谁想进便进的。”
管家自然出去赶人,楚淑宁这才问道:“怎不见幽幽过来?”
程蕴之温和道:“衙门的案子还未定,她今日去衙门应卯了,心知你的病暂是稳得住,她便改日再与我来探望你。”
楚淑宁叹了口气,“幽幽是个好孩子。”
她一副欲言又止之色,程蕴之却不接这话,转而叮嘱起养病的事宜来,林槐和楚淑宁都看出他多有避忌,自然也不好多言,待程蕴之午后告辞,楚淑宁便长吁短叹起来。
林昭还当她还在生气,自然好言安抚,楚淑宁欲言又止的望着他,“昭儿,母亲不是嫌贫爱富之人,此番为何不愿答应薄氏早些大婚,也的确想着你和你父亲的仕途,这本也是无可非议的,是薄氏不讲道理,你可明白?”
林昭后来又问过昨日前因后果,心中自有对错衡量,“母亲,我明白的。”
楚淑宁抚着心口,“往日看宜娴是个好的,亲事又是早早定下,我和你父亲都拿她做你的未过门妻子看待,可如今母亲却觉得这门亲事不好,尤其她那个母亲,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与你父亲同朝为官本就造人忌惮,以后的亲家若不安分守己,岂不误你前程?”
林昭沉眸片刻,“可事到如今还能悔婚吗?这亲事定下多年,京城中人尽皆知,若此刻悔婚,林氏便背弃信义,薄氏亦无异于雪上加霜,宜娴是女子,对她名声亦有损。”
他虽说的理智,可语声也颇为艰涩,足见心底也是忍着不满的,楚淑宁忽而问:“昭儿,你对宜娴,可是十分钟意?”
林昭听着这话,面上却无多少情绪,只诚恳的道:“这是母亲和父亲为我定下的亲事,我自然是喜欢的。”
此言令楚淑宁一怔,望着林昭晦暗无波的双眼,一时愈发心疼他,“你有所不知……当年……”
楚淑宁欲言又止的看向林槐,林槐却未接话,她便又只好将这话咽下,又一手捂住心口,面露苦痛,“都怪我和你父亲,千不该万不该死要面子,如今闹得这般田地,便是如今,这悔婚二字我与你父亲也难开口,可一想到往后你也要被这般泼闹,说不定还要家无宁日,母亲便没法子心甘情愿的认下这门婚事。”
她越想越觉心口交通难当,林槐见状连忙又劝,安抚半晌,楚淑宁才闭眸躺下,林昭侍疾已久,林槐见状便让他自去歇息,林昭只好先行告退。
待退了出来,身边小厮却疾步走到跟前,低声道:“公子,薄公子和小姐在侧门外等候,说请您见一面——”
林昭眉头皱起,想了想,他还是抬步朝侧门处来,一出门果然见清寂的巷弄里站着薄氏兄妹,二人见他,皆面露惊喜,薄宜娴更是快步上前,眼眶通红,“昭哥哥,伯母怎么样了?”
林昭望着她心底郁气难消,面上还维持着礼数,“好些了。”
薄宜娴眨了眨眼,眼泪便落了下来,“昭哥哥,都是我母亲不好,我父亲获罪,母亲心慌的很,生怕你们嫌弃我们,这才着急了,我知道此番我们罪过极大,眼下伯母不想见我们,我们便不来讨嫌,待伯母再好些,我们再来负荆请罪。”
林昭深吸口气,“为何忽然着急提早婚期呢?”他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露出几分责难来,“原本说的便是明岁,我父亲母亲不愿提早,也可好好商量,伯母为何能说出那般不讲道理的话来,这哪里是诗书礼仪之家该有的行径?”
林昭又道:“我听下人说,你母亲亲口所言,是你想提早成婚?”
此言令薄宜娴面上瞬间涨红一片,她眼珠微颤,“我……昭哥哥,我也是害怕,你不明白,父亲获罪之后京城之中哪般议论我们,便是郡儿都与我少了来往,我……”
她抬眸望着林昭,泪珠簌簌而落,“我们订婚数年,昭哥哥亦明白我的心思,我未想的那般长远,我以为昭哥哥也愿意早些成婚的,因此我才不曾阻拦母亲……”
见她哭的这般伤心,林昭再多责难也不好对她一弱女子发作,再想到两家的确定亲多年,薄家若不出事,在京城众人看来也是一段美谈,而薄宜娴自小便待他颇用心思,他也看在眼底,而如今薄家如此境况,她想在家族危难时寻个依靠也情有可原。
林昭将喉头苦涩压下,“母亲如今卧床养病,近日我要侍疾,你们不必日日登门,其余诸事,等母亲好了再议,回府去吧。”
林昭说完转身进了府门,薄宜娴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而后才抬手擦了擦眼泪,她面上伤心悔痛散去,而后浮出几分漠然的怨色,薄逸轩在旁看在眼底,莫名觉得有些古怪,他是陪着她来致歉的,先前见她哭的伤心,只让人觉得她万般懊悔不该逼迫林氏,可此刻,他却觉得薄宜娴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般自责。
楚氏的病并非朝夕,调养起来也颇为不易,程蕴之第三日来时,仍然独自前来,而林昭为了侍疾告假在府中,仍由他来接待程蕴之,这日看病完送走程蕴之,林昭便坐在楚氏房中发起怔来,楚氏看在眼里,心疼更甚。
这日晚间,林槐归府,一家人在一处说了一会儿话,林槐见林昭面有疲色,便令他先去歇着,林昭面上应下,出门却往厨房去给楚氏拿今日最后一道汤药。
内室里,见林昭走了,楚淑宁才泪盈于睫的道:“林槐,这可怎么好,昭儿对宜娴似也无真心喜爱,只是他自小认下这婚约,只想遵父母之命罢了,可你我偏偏又为他选了这样的亲事,以后岂不要害了他——”
林槐沉默不语,几日间更好似苍老了两分,楚淑宁叹了口气,“我有些后悔了,要是当初蕴之刚回京之时,我们便将当年的亲事改回来,岂非少了这般多的纠缠?”
楚淑宁回想起来,“昭儿虽非自小便和幽幽一起长大,可我瞧着他对幽幽颇为热心,至少是喜爱这个妹妹的,幽幽的性子也比宜娴纯然些。”
“当年的亲事到底怎么回事,宜娴是知道的,此番她着急成婚,只怕也是和她母亲一样生怕生出变数来,早知如此,当年你我就不该换亲,这些年若还是与幽幽定着亲,哪怕我们等不住了换成别家姑娘,也比与薄家大房攀扯上好。”
林槐叹气,“眼下说这些,已是来不及了,蕴之当初说再也不追究此事,那便是真的不追究,你也看到了,如今我们与薄氏大房闹出不快,他却不多置喙,这便是要置身事外。”
楚淑宁想到此便会懊悔的心痛,正要抬手抹眼泪,却一眼看到了内室门口从外头落进地上的影子,她心中一惊,连忙喝问,“谁在外面?!”
脚步声响起,很快,一脸惊疑的林昭捧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林槐和楚淑宁面色微变,而后便听林昭语声艰涩的问:“你们适才是说,当年与我定亲之人,本是若幽妹妹?”
……
薄若幽连着去衙门的第五日,刘瑶的案子终于定案,她虽不必验尸,却帮着文吏们统总文书卷宗,整日也忙的不可开交,这日吴襄将最后一份证供拿给她抄录,长叹了口气在一旁的敞椅上瘫坐了下来,“可算将所有的人证物证找齐全了,两日之后过堂,而后便可判罪,这案子了了,咱们都好好歇歇。”
其他文吏们跟着应和,薄若幽却未说话,她一手娟秀小楷写的极好,由她抄录的卷宗总是显得格外工整严明,吴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无奈的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