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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越下颌微扬,“他是个小戏伶,我喜好禽鸟,想在园中排演一出群仙戏,便买了些戏伶回来养着,他便是其一。”
吴襄蹙了眉头,似乎还有何话未说出口,薄若幽道:“羽衣之上不染尘埃,我怀疑凶手将死者吊起来之后,故意将羽衣给他穿了上,捕头,先将羽衣解下来当做物证。”
吴襄令衙差解衣,羽衣一除,只见死者内里穿着件绣了鹤纹的月白内衫,似是正要安歇的模样,薄若幽眯了迷眸子,果然在上发现了些许泥渍。
“将尸体放下来吧。”
衙差寻来一张草席,尸体便被放在了草席上,这时回家去取验尸箱笼的周良到了,薄若幽便开始验尸,她拿出霍危楼送的护手戴上,稍一细查,秀眉便蹙起。
死者颈部绳痕明显,却有一深一浅两道。
“死者颈部有两道痕沟,第一道勒痕最深处在前侧颈部,喉头上方,伤及喉舌肌脉,窒息,却并不至死,勒痕自颈部左右两侧绕后,沿下颌骨斜行,绕至后颈闭锁。”
说至此她语声一沉,“这一道勒痕细,边缘磨损浅淡,有少量出血点,但皮下出血严重。”微微一顿又道:“这是一道勒痕,而非缢痕,且死者被勒时有过剧烈挣扎,因此造成皮下出血严重,却未伤及舌骨及颈骨。”
薄若幽如此强调,霍危楼沉眸道:“他是先被人勒晕,并未致死?”
薄若幽点头,“不仅如此,这道勒痕并非这油麻绳所致,而是类似丝带之类的滑软绳索。第二道勒痕为我们所见的,受力处在左侧颈脉,绳结经过下颌骨角,耳部,绕颈部斜行之后在右侧成结提空。”
“死者面上和眼膜上有出血点,鼻腔内有少量血迹,为面部淤血使得鼻腔内血脉破裂所致,未见颈骨和脊骨损伤,符合侧缢致死,因此死者是在被吊起之后,绳索直接压迫喉管和气管,从而造成窒息而亡。”
吴襄凝眸,“所以凶手是先将他勒晕,然后将他带在此处吊死?”
薄若幽点头,“又或者,凶手以为已经将他勒死了。”她看了一眼旁边放着的羽衣,“凶手似乎不止是想杀人,否则不会故意将他送来此处吊着,而后还给他穿上羽衣,看死者穿着,他多半是在自己寝处遇袭,捕头可派人搜查一二,看有无打斗挣扎痕迹。”
吴襄已派人搜查园内各处,此刻又专门吩咐二人往此人住处细查。
园内侍从虽然被清理大半,可眼下赵越在近前看着,又有他的随从围在一旁,薄若幽便不再多言,只解开死者衣衫细查。
众人见她一女子,却去解一男子还是个死人的衣裳,表情都是古怪,赵越看了霍危楼一眼,却见他倒是气定神闲的望着薄若幽验尸,眼底深处藏着些微光,仿佛在看什么赏心悦目之事。
赵越忍不住心尖一搐。
薄若幽从头到脚查验完,心中已有数,沉吟片刻道:“捕头,他可有家人?可能将尸体送去义庄再行剖验?”
吴襄摇头,“没有家人了。”说完又去看赵越。
无父母家人,便是主人做主,赵越连忙道:“你们尽管查,早些查出那害人的凶手,也好让我这园子早日安生。”
吴襄便令衙差来抬搬尸体,薄若幽目光随着尸体而动,再往赵越那边看时,竟发现赵越也望着尸体,眼底眸色复杂,不像是自己养的戏伶那般简单。
这桂树下是一片泥地,可多日未落雨,泥地干燥,留下的脚印十分浅淡,再加上园中仆从来回,已看不出属于凶手的踪迹,薄若幽又抬眸去看头顶的树干,凭她是吊不起尸体的,可若霍危楼和吴襄这等身量高挺气力足够者却可以。
这时,她不由去看赵越,赵越体型微胖,面白气虚,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之辈,加之其人身量不高,便无独自行凶的可能,而此园中人多眼杂,要想找到几个能吊起死者的人自是不难,只是她尚不知死者更多底细,一时想不出他被谋害的缘故。
唯独凶手专门为他穿上了血雀羽衣十分诡诞,莫非此案和羽衣有关?
“捕头,在死者屋内发现了线索。”
有衙差从园子深处而来,吴襄闻言精神一振,又看向薄若幽和霍危楼,薄若幽便随他往内去,霍危楼在后踱步跟上,赵越待要跟从,吴襄却让他在外等候。
赵越撇撇嘴去看霍危楼,霍危楼眉眼一横,他自不敢争辩。
离了赵越一段距离,薄若幽方才道:“捕头,死者身上尸斑多在下半身,小腿与双脚之上尤甚,且指压褪色,尸僵明显,加之角膜混浊以及两道勒痕处的异变,可推测死者是在昨夜丑时到寅时之间遇害。”
吴襄道:“今日的确是扫洒庭院的人先发现死了人,因当时南安郡王不在,大家都来围看,等南安郡王来的时候,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他这才令人报官。”
薄若幽点头,“死者身上并无外伤,肩背、腹部和小腿上有淤青,当是挣扎所致,此外死者被凶手吊起,绳结也是起吊重物时用的活结,凶手当是身量高挺,又有气力之人,可多查园内会武的仆从,和做惯了气力活的下人。”
吴襄颔首,众人走过园中幽径,目之所及,园内景致的确颇佳,而越是往园子深处走,越是能听见鸟鸣之声,只是不多时众人脚下路径一偏,往园中西北角上走去。
跟随的衙差道:“园内有些身份的侍从都住在西北角上的内苑之中。”
听衙差这般一说,吴襄道:“这死者本名叫于洵,从前是未央湖画舫上的戏伶,在园内人称鹤君,因他嗓子好,又会鹤舞,十分得南安郡王爱重,他适才所说神仙戏,乃是想令群鸟成仙,又令人扮作仙人演话本,这死者,便是扮鹤仙的——”
令人扮鸟儿成仙唱戏,这本也算趣思,可吴襄言语晦涩,仿佛还有什么未说明,薄若幽狐疑的望着他,吴襄看了她一眼,“除了他,南安郡王还买了七八人,这些人也陪来园中做客赏景的人吃酒作乐。”
薄若幽想的简单,戏伶身份低贱,本也是赵越买回来寻乐之用,陪着客人们吃酒唱戏也不算古怪,吴襄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很是了然的霍危楼,没再多言。
“于洵得宠爱,自己独居一处院落,还有个小厮照料,那小厮说昨夜伺候于洵歇下之后便回下人房了,今天早上过来时,却发现院门房门皆是大开,而屋内无人,他本以为是于洵自己起身了,却不想很快便有人发现于洵出了事。”
衙差说完,吴襄忙问,“小厮在何处?”
他们已到了于洵的院子前,衙差往院内一指,“就在这里——”
吴襄抬眸看去,只看到一个着粗布青衣的小厮站在上房台阶之下,他满面凄惶,看到一下来了这般多人,顿面露恐惧。
见他如此异状,吴襄都皱了眉头,他径直走到小厮身前,冷声问:“你是伺候于洵的”
小厮眼瞳涣散,面无血色,仿佛被吓得狠了,见吴襄审视的望着自己,“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鹤君……鹤君是被血雀的魂杀死的,是血雀还魂了……”
吴襄拧着眉头,“鸟还有魂?你是被吓傻了不成?”
小厮疯狂的摇头,“不,不是鸟儿……是扮血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血雀是一种红羽毛鸟。
第152章 八宝妆06
“扮血雀的人名叫江行; 也是郡王几年之前买来园中的,一个月前,他跌进了园内月湖之中死了; 他……他与鹤君有些仇怨,一定是他; 一定是他回魂了——”
小厮战战兢兢的说着; 说完这话; 便好似要哭出来似的,他身形瘦削,看起来也不过双十之龄; 许是害怕于洵的死牵连到自己身上; 半分也不敢隐瞒。
吴襄眉头高高的挑了起来,万万没想到这园子里一月之前还死过人。
“此人叫什么?跌落湖中是失足还是被人谋害?为何不见来官府报官?”
小厮颤声道:“名叫江行,也是几年前被郡王找来园中的; 他颇有才学,十分擅长书画……应当是失足……第二日早间发现的时候; 人就已经死了; 那天夜里下过一场大雨,许是在月湖边上失足跌进去了。”
吴襄眉眼微沉; “尸首可安葬了?”
“安葬了,园中管事令人将其葬在了城外。”小厮恭敬的道。
吴襄略一沉吟; 并未深问,眼下于洵被谋害是板上钉钉的事; 要查自然要先查于洵的案子; 他又问,“昨夜你何时离开此处的?后来再未返回?”
小厮道:“子时之前便走了,走的时候鹤君换了衣裳; 已经躺下歇息,小人回了下人房便也歇下了,直到今天早上才起来。”
吴襄放眼看向上房,衙差上前道:“院门和房门都没有被撬撞的痕迹,只是屋内有两盏茶,这小厮适才说,桌子上的茶盏他走的时候是不存在的,所以属下觉得昨夜子时前后,有人到了他房中,且还是相识的亲近之人,否则也不会那般晚了还饮茶。”
吴襄颔首,“出去打听打听这个江行,还有那件羽衣。”
言毕他抬步往上房而去,薄若幽和霍危楼跟在后面,霍危楼虽然是作陪来此,听到此处,也不由对着案子上了几分心,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厮,也同薄若幽往房内去了。
屋子里布置的颇为雅致,几套色彩斑斓的戏服挂在屏风上,妆台上更放着几套镶金嵌宝的点翠头面,而在左厢的榻几之上,果然放着两只见底的茶盏。
茶盏内的残余早已凉透,吴襄四处看了看,却未见屋子里有何打斗迹象,薄若幽亦跟着他在屋子里搜查一番,也不曾找到何处怪异。
忽然,她目光落在了挂着的戏服上,戏服之上丝绦缕缕,她上前放在手中拉扯了一下,果然细软却极有韧性,只是丝绦缝合在戏服上,是不好用来勒杀人的,这时,她又看到了戏服上挂着的腰带,腰带同是上好绸缎细带,其上纹饰繁复艳丽,很是华美。
只是这腰带系在戏服上,并不给人突兀之感,且系在腰侧的绳结是个吉祥结,十分雅致好看,薄若幽将腰带抚了抚,就在她要打消怀疑之时,忽然眼瞳一沉。
绸缎带子虽是华美,却颇为脆弱,极易生出形变,还不易复原,眼下,薄若幽便发觉这绸缎带子有一截纹理松散,仿佛被谁用力拉扯过。
她小心翼翼的将腰带解了下来。
腰带一解下,便见左右两侧皆有丝纹松散之地,她放在手中一握,眸露恍然,“捕头,这腰带有些像凶手行凶的第一样凶器,捕头且看——”
绸带花纹繁复,乍看之下不觉什么,待走得近了,才看得出有些形变之状,吴襄诧异,“可这带子是系在戏服之上的。”
薄若幽将小厮叫了近来,问他:“你来看看,你日常照顾于洵,这腰带寻常放在何处?上面的吉祥结是谁打的?”
小厮忙道:“腰带平日里会放在柜阁之中,只是这戏服明日要用,便将戏服和腰带都挂了出来,这绳结是鹤君自己打的,他手巧,常在这些细微处用许多心思,这套戏服他总要给自己打这绳结。”
此言令薄若幽十分意外,她又将腰带示意给小厮看,“你且看,这上面的痕迹,是何时留的?”
小厮一看就变了脸色,“这……这怎会,这腰带是鹤君极喜爱之物,昨日黄昏时分小人拿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绸带。”
这腰带除了在绳结处有些折痕之外,别处本该丝滑如新,可如今却多了丝纹松散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