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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一早才来报官。”
薄若幽昨日才从相国寺归来,自然知道这几日寺内寺外皆是游人如织,这时吴襄又道:“昨日孩子是在相国寺后山找到的。”
吴襄眼神暗了暗,“不知他如何会去后山,前山后山离的极远,也怪当日侯炀他们找完了镇子和前山天色便暗了,想着孩子不会一个人跑去后山便未找过去。”
“那又是如何发现的?”
“是相国寺的小沙弥昨天下午在后山练功的时候发现的,寺内养了几只野猫,野猫循着味儿跑进林子,他们觉得不对劲跟过去,这便发现了孩子的尸体。”
吴襄语声渐渐沉重,死的是个六岁的男童,发现男童尸体的也是一群半大孩子,可想而知当时他们多么惊恐。
“寺里知道有人丢了孩子,昨夜便将文老爷请进了寺内,文老爷一眼认出正是自家孩子,当时便悲痛欲绝,那时时辰太晚,因此今日黎明时分他们才派人入城报官府。”
薄若幽听完算是理清了前后因果,想着是个六岁的孩子遇害,一时想不通是何人要对个孩子下手,然而未见到尸体,是意外也不一定,她便定下心来不做设想。
连夜的初雪令城外原野也披上了素白,他们一路往南山去,走在半路,雪沫渐密,寒风窜进马车里,薄若幽手脚有些冰凉,抬眼远望,洛河河面上结了冰凌,两岸是缟素般望不到边的皓白,而更远些的汀山群峰上,亦是银装白头。
相国寺建寺百年,又有皇家扶持,如今已是大周第一佛寺,年初时林昭南下,便是要将法门寺的佛门典籍送来相国寺收藏,从京城出来,沿着官道走十来里路便往东南的大道拐去,再走十里路,便到了南山,南山与汀山相距不远,却是一座山势缓秀的独峰,相国寺仿照法门寺那般依山而建,却比法门寺更恢弘庄严。
因来此拜佛者众多,且住在京城日日往返也颇为不便,于是山下逐渐形成了个小镇,镇上距离山门有百丈距离,免得扰了寺中清净,其中客栈酒家集市齐备,逢年过节,或者临近诸佛圣诞,皆游人如织,繁华热闹。
薄若幽是京城人士,前两次来相国寺亦有正事,因此在今日之前,她还从未往那集镇上去,今日马车过山门未停,他们直奔远处的客栈寻文老爷夫妇。
所谓集镇,也不过一条主街贯穿二里,客栈与铺子临街而立,巷子深处又有些民居,此时不过午时前后,因雪下得越来越密,街上难见行人,只从一户户半掩的门扉中窥见其内宾客满盈。
文老爷夫妇住在街上名为“梵音”的客栈,镇子上来往的多为礼佛之人,因此各处店铺皆取些迎合佛家颇有禅意之名,吴襄到了店们前下马,薄若幽亦跟着下了马车,刚走上门前台阶,她便觉得古怪。
别处店门虽也紧闭,可至少能听见里头的说话声,可此处门内,却是静悄悄的。
吴襄叫门,很快便有人从内将门打开,薄若幽一眼看到了个蓝衫伙计,那伙计看了一眼吴襄身上的衙门公服,回头喊道:“衙差大哥,你们等的官爷来了!”
说着将门打开,恭敬的请吴襄一行入内,侯炀从里面迎了出来。
吴襄去接薄若幽,侯炀几个则先来一步,他对着薄若幽行了一礼,指着身后跟着的愁眉苦脸的绸袍中年男子道:“这是何掌柜,文老爷和夫人在客房内,文少爷的尸体在后院。”
何掌柜上前来恭敬行礼,面上的愁苦却不减,吴襄令他去请文老爷夫妇,又狐疑的看着侯炀,侯炀轻声道:“昨夜文老爷夫妇将文少爷的尸首带了回来,今天一早,店内房客们都换去别家住了,眼下这客栈就剩下文老爷一家。”
吴襄叹了口气,也不觉奇怪,抬了下颌示意后院,“先去看尸体,带路——”
侯炀带着二人过了大堂,从侧后门出,又出一段甬道,上了往后院走的廊道,后院与前堂之间隔着一处园景中庭,此刻积雪层盖,琼枝玉砌,走过回廊,侯炀指着不远处掩着房门的屋子道:“尸体停放在此地,此处别的不多,就是卖香烛的店铺极多,屋内摆了灵堂。”
说着走至门前,侯炀一把将屋门推了开,屋内空阔,从地上的灰印看仅有的摆设也被搬走,两张方桌拼成个长案,一个面生青紫瘢痕的男童尸体正静静地躺在上面,男童脚下放着一碗明黄灯油,里头一根灯芯亮着萤萤烛火。
薄若幽进门,目光审视的落在男童尸体上,男童的衣裳上脏污一片,有被撕裂的痕迹,脚上鞋履不见,白袜亦掉了一只,裸露在外的手和一只脚上有乌青伤痕以及凝着血痂的外伤,只从体表早已密布的瘢痕来看,已是死亡多日。
将箱笼放下,薄若幽揉了揉发僵的手便打开箱笼准备验尸,可就在此时,一道悲痛的哭声却传了过来,一同响起的,还有女子呜咽的责问。
“官府的人终于来了,当日我便说过要去后山找瑾儿,可为何不去?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瑾儿——”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薄若幽和吴襄上前一步,很快看到何掌柜带着四五人走了过来。
走在前的一男一女皆过而立之年,二人华服加身,容色却十分憔悴,自然便是文老爷和文夫人,文夫人一手攥着帕子,哭的双眸血色遍布,靠着文老爷搀扶才走得稳路,看到侯炀,她眼底的责问越深,“就是你,我记得你,当日你带着人,你们嫌后山太远,不愿去找,便回了京城,若你们去了,瑾儿兴许还能活命,我苦命的瑾儿——”
“你们是衙门公差,仗着身份搜刮民财之时毫不手软,要你们帮着救命你们却推三阻四,你们……你们简直就是帮凶……”
文夫人泪盈于睫,说的猛咳了起来,文老爷一边去抚她背脊,一边给侯炀致歉,侯炀被责骂的面红耳赤,有些无错的看向吴襄,吴襄蹙眉,也没足够底气反驳。
这时薄若幽从内走出两步,“夫请节哀,衙差人手有限,只能朝着最有希望的方向找寻,有时判断有误,自然会有疏漏之处,不过……小公子亡故之时乃是在十二之前,即便当日衙差们找去了后山,也救不回小公子——”
文夫人悲极生怒,闻言立刻阴沉的盯着薄若幽,“你是谁?你又怎知道我儿何时亡故?”
第171章 九回肠03
“文夫人; 这是宁安县主,也是我们衙门的仵作。”侯炀忍不住道。
文夫人一愣,上下打量着薄若幽; 惊疑不定,一旁的文老爷见是侯炀所言; 吴襄等人又面无异色; 便知绝不可能作假; 当下吓了一跳,拱手道:“拜见县主,拙荆因犬子亡故悲痛过度; 多有冒犯; 还请赎罪。”
薄若幽本也不计较这些,只回头看向文瑾的尸体,“我是衙门仵作; 职责便是验尸,小公子身上尸僵已彻底消失; 死亡时间至少在三天之上; 且昨夜大雪,尸僵缓解应当更慢; 如此稍加推算,便知他死亡日久; 而吴捕头说你们派人报官之时,说的是他冬月十一那日走失; 所以我猜测; 他应当在走失当日便遇害了。”
文老爷哪里听得懂尸僵之言,一时面露茫然。薄若幽耐心道:“人死之后,遗体便变僵直; 等过几日之后,却又会便软,这僵直便是尸僵,尸僵散去人便会重新变软,若在夏天,这般僵直只会持续一两日,春秋则长些,可到三四日,而冬天,则需要三到七天才会彻底消失,如今虽是初冬,天气却已严寒,且小公子遗体露于荒野,因此必是三天最低之数。”
如此解释,文老爷夫妇都听懂了大概,文夫人擦了擦眼泪,面上阴沉淡了些许。
吴襄又安抚道:“你们放心,此番官府定会竭尽所能查清楚小公子是为何死的,若当真是被谋害,必定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只是官府也需要你们帮忙,眼下我会令人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务必细细回答莫要遗漏。”
文夫人哭的泪眼婆娑,文老爷却还能稳得住心神,他应了一声,又往屋内看去,看到儿子的遗体,面露悲痛不忍,很快便劝着文夫人往前厅去。
吴襄点了何畅和另外一衙差,二人跟上去问话,一回头,薄若幽已再度走到了尸体身边。
她并未开始验尸,只是站在长案边上,目光落在这具腐败不算严重的孩童尸体上。
尸体是昨夜被带回来的,因此衣襟上并未沾上冰雪,可其上泥渍慢步,好似孩子在泥水之中打过滚一般,露在外的手脚之上虽有青紫瘢痕和结痂创口,却并未看见致命外伤,而其衣裳虽有撕裂,却无明显血迹和被攻击的伤处破口。
“捕头,你觉得奇怪吗?”
薄若幽看着看着,忽然开了口,吴襄也看着文瑾的尸体,闻言皱眉,“你说的是何处奇怪?”
吴襄也是见过许多死尸的人了,眼下却未摸准薄若幽的意思,可他迟疑着道:“如果死了三天以上,那腐败的没有我想象之中严重,可能因为天气冷的缘故,非要说哪里古怪,就是……就是这孩子脸色有点太白了……”
这般一说,吴襄越发肯定,“对,他脸色太白了。”
人死了三天以上,就算在低温下保存完好,面上也难再见血色,可文瑾面上的苍白,却要更甚以往吴襄见过的任何一具尸体。
不仅面皮上完好之地白的渗人,便是连青紫腐痕都显得格外色淡。
吴襄正觉得古怪,薄若幽凉声道:“他的确是被人谋害,并非意外。”
吴襄拧眉,“如何肯定?我瞧着他身上无致死外伤,脖颈之上也无勒痕,身上也没有见到明显血迹,若是被谋害,死因为何?”
“只这样看,是看不出死因的,因为——”
“他是被人放干了血而死。”
吴襄心头狠狠一跳,再去看文瑾尸体之时,仿佛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怪道我觉得他的脸色很奇怪,乍看上去,倒也不觉古怪,可稍微细看一下,便觉得面皮格外发白,却是因为身上的血流干了的缘故?”
薄若幽已开始戴护手,她不着急解开衣衫,而是先去检查死者裸露在外的手脚,尤其死者那只裸露着的脚。
脚上的创口在脚心,一粒黄豆般大小,好似被什么石子划伤的,而他脚踝脚底虽然都沾了泥渍,可趾甲里面却十分干净,这表明文瑾并没有光着脚在山野泥地之中走动,这脚上的泥沙多是弃尸后沾上的。
她蹙眉沉思,吴襄则吩咐衙差去找掌柜和店中小厮问话,看看文家住店期间,可有人与文家生出口角或结怨,刚吩咐完,一阵爆竹声忽而从院墙外响了起来。
此处一墙之隔之地便是外头长街,薄若幽和吴襄被惊的同时抬眸朝外看去,雪势已变小,可如今不逢年节,好端端的为何放起了爆竹?
吴襄立刻派人出去问,很快那衙差回来,禀告道:“捕头,是为了佛诞,如今来往香客众多,镇上的热闹也多,佛诞这几日,镇上有灯市有施粥还有杂耍游街,这爆竹也是各处铺子为了喜庆热闹都会放的。”
吴襄往南山上相国寺的方向看了一眼,无奈道:“也不怕惊扰了佛祖。”
他回头,便见薄若幽已在查验死者的双手,她手中握着一个竹镊,正小心的从死者的指甲缝里面刮出什么,吴襄忙走上前去,“发现什么了?”
薄若幽拿过一张纸放在长案上,很快从中刮出了零星的黏块状物体,“死者手上也有不少泥渍,可指甲里面却十分干净,唯独右手的无名指和中指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