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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娇娘-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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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人忽然哭了起来,她患有疯病总是习惯性的笑,此刻虽是在哭,可声音嘶哑,听起来难分哭笑,唯有站在她侧面的人,能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落下来,她殷殷的望着郑云霓,唇角几动,分明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神色一时凄楚,又一时茫然,仿佛前一刻悲痛欲绝,后一刻却连自己为何哭都忘了。
  “侯爷,属下们找到她们的时候,大夫人正抱着她躲在林中一块刻有碑文的石碑之后,因护着她,大夫人才被烧伤。”
  霍危楼看着地上这母女三人,眼底生出了几丝微澜来,“请大夫。”
  贺成忙令衙差去请大夫,回过头来时,便见霍危楼的目光落在那真正的郑云霓身上。
  她显然对众人满心戒备,却又神色狠厉,且她缓缓的往后动作,仿佛下一刻真的打算宁愿回火场之中亦不愿获救,霍危楼看了两个绣衣使一眼,那二人靠近她几步,将她唯一的退路也堵死了,到了此时,她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逃了。
  可她面上除了厉色,仍不见半分畏怕。
  贺成叹了口气,“她……她还认人吗?能说话吗?”
  薄若幽道:“认得,民女猜她第一次出暗渠许是两年之前,这两年之间,想来多番出来在府内走动,说话……只怕有些困难。”
  一个六岁的孩子,被关在地下暗室之中快十年,即便不曾发疯,也不可能若寻常十六岁之人那般说话思考,而看她模样,只怕神智之上亦异于常人。
  贺成看了一眼霍危楼,“那侯爷,是否直接带走?她这般样子,只怕审也难审。”
  霍危楼眉心微蹙正要说话,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他回头一看,却竟然看到傻姑眼睛通红的站在不远处,她欲往此处来,却被绣衣使拦下,此刻泪眼朦胧。
  霍危楼道:“放她进来。”
  傻姑平日里最是怕人,可到了此刻,竟也生出些孤勇之气来,她缩着肩背,神情仍是怯懦,可一见绣衣使放行,便笔直的朝着真正的郑云霓而去,而真正的郑云霓在看到傻姑的那一刹那,面上仿佛冰冻住了的狠厉之色也微微一滞。
  傻姑跑到她身边,刚蹲下来,便颤颤巍巍的从袖中掏出一块压碎后只剩半块的栗子糕,小心翼翼的朝真的郑云霓递了过去。
  她犹豫一瞬,抬手接过,竟就在这般插翅难逃的情景之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火光映的半边天穹血红,这样两个同样消瘦,亦同样面有疤痕的小姑娘,仿佛真正的双生姐妹一般靠的极近,待吃完了栗子糕,真的郑云霓缩着身子,仍然戒备的望着众人,而傻姑则转身,一脸无措惊惶的模样。
  她们仿佛不知害人性命会有何结局,只觉眼前阵势太大颇为骇人,霍危楼皱了皱眉,“将她二人带走。”
  绣衣使上前拿人,瞬间,真正的郑云霓好似闻到了危险意味的小兽一般,娇小枯瘦的身量竟一下子从地上暴起,转身便要逃开,拿人的绣衣使见她瘦小,未曾料想到她如此敏捷,竟愣了一瞬才扑上去,而她被火场所阻,很快,一个绣衣使以掌代拳落在她肩膀,沉重的一击令她身形一垮,又一个擒拿将她手臂反剪身后。
  此般疼得她龇牙,面上狠厉更甚,一双眸子瞪着周围众人,像要随时扑上来咬人一般,瘦弱的身躯奋力挣扎,竟令绣衣使费了点功夫才令其动弹不得。
  傻姑慌了神,又惊又怕的起身,却不敢近前,只无措的站在一边无声无息流眼泪,大夫人亦挣扎起身,她看看傻姑,再看看真的郑云霓,仿佛诧异怎多了一个带伤疤的女儿,可犹豫一瞬,还是上前拦阻,郑文容忙不迭上前将大夫人拉住,“大嫂……她……她害了许多人命的……”
  郑文容还沉浸在眼前此人才是郑云霓的惊骇之中,望着这张丑陋的脸,再想到十年前他如何教郑云霓写字作画,心底一时悲痛难当,唇角几动,却不知该对她说何种言语,而大夫人挣扎越发剧烈,口中哭声越大,令人看着也生出动容来。
  “哈——”
  就在此时,跌在地上的郑云霓忽然短促而尖利的笑了一声,仿佛看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她定定的望着大夫人的背影,双眸映着火光,莹润似含血泪。
  霍危楼蹙眉,“将她一并带走。”
  郑云霓神色一变,厉声道:“凭什么?我就算要害人,可她死了吗?!她活的好好的,是她害了三天人命,与我何干……”
  贺成忍不住道:“你纵火害人未遂,还差点连累你母亲,凭这般,便可捉拿你。当年你还将真正的大小姐关了起来,还伤了她的脸,这些皆是罪责——”
  郑云霓夸张的尖笑起来,她忽然抬手指着郑文安,“那他呢?他没有罪吗?死掉的二叔三叔呢?还有祖母!他们没有罪吗!我……我本不必做这些……是谁让我变成这样?!”
  眼泪喷涌而出,仿佛到了此刻,才是她真正的恸哭,“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错了,祖母本可以不要和二殿下的婚事,他们……他们也本可以不让祖母和父亲藏一个留一个……可他们没有……没有人为我说过话……”
  “只因为我是小的那个,我便该被送到那暗无天日之地去吗?!”
  郑云霓眼泪落如珠串,唇角却扯出凄厉的笑意来,她忽然看向真正的郑云霓,“我和她本是双生姐妹,可凭什么我一辈子见不得光,而她金尊玉贵,荣华半生?就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所以才让她进了暗渠,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出错了,她和我生的一模一样,可她绫罗加身,她才是真正人的样子,而我……我只是个怪物……”
  郑云霓忽而笑不出了,仿佛想到了那遥远的黑暗记忆,她眉眼之间尽是愤恨和凄楚,有了此种神情,她和真正的郑云霓,倒是越发像了姐妹。
  她扯着唇角,语声忽而一冷,“你们把我变成怪物,就不要怪怪物无情,我……我只是想活的像个人的样子,我就算换了她又如何?”
  “她过了安逸富足的六年,也该轮到我了……”
  郑云霓以一种痴怔而癫狂的神情看着真的郑云霓,“我……起初没想过将她永远留在地下,可是……可是有人疼爱的感觉太好了,能看到光的日子太好了。”郑云霓放开受伤的手腕,抬手扬至眉间,双眸微眯,仿佛在遮挡不存在的阳光一般。
  “我不想回去了,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既然一定要留一个在地下,那为什么不能是她?!”她忽的放下手来,面色嘲弄而冷酷,“可笑的是,这些自诩宠爱她的人,竟也分不出来谁才是真的她,她也不过是替侯府谋求荣华富贵的器物罢了……”
  说至此,郑云霓忽然神色讽刺的看向了大夫人,“就连我的母亲,她都分不出来,她将我当做原来那个,对我疼惜万分,虽是疯了,却还是知道我丢了一夜,她……她不仅认不出来,甚至……”似想到了什么可笑之事一般,郑云霓忽然又古怪的笑了起来,“甚至,连她跟着我回到暗渠,看到我放火之时,都不知被烧着的那个才是原来的女儿……”
  “所以,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在地上打滚,真是太可笑了……”
  郑云霓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众人皆神色大变,久久无言的薄若幽亦是心头一震,她转眸看向大夫人,盘桓心头多日的疑问终于在此刻得解。
  疯了的母亲,亲眼见到了二女儿放火,就算没有在当下明白是怎样一回事,却还是在心底留下了另一个女儿面有疤痕的意象,而那场二女儿放的火,从十年前便烧起,一直烧到了今日,烧的整个安庆侯府家破人亡,而这一切,都从双生女儿诞生那日开始,又或者,早在大夫人救了当朝二殿下那日,悲剧便已经有了伏笔。
  郑云霓说当年之事说的她自己狂笑不止,可此事的受害者,真正的郑云霓面上却不见几分波澜,她站在一旁听着,从始至终眉眼之间尽是冷漠恨意,仿佛暗渠之中常年见不得光的阴冷黑暗已经融进了她肌骨血脉之中。
  “这是在你屋子着火之后的事?”薄若幽问。
  郑云霓仿佛知道薄若幽要问什么,竟笑开:“我没想到母亲她那夜竟也跟着我摸进了暗渠,后来我带她出来,幸而她被吓坏了,好像什么都没记住似的,但我还是不放心,我不知道她在里面死没死,于是,我闹了一场,父亲便将荷塘填平了。”
  “那时候,我以为那是唯一的入口。”
  说这句话时,郑云霓语气格外的轻描淡写,可越是如此,越是透出她要永远将亲姐姐留在地下的决心,一时令人不寒而栗。
  见郑云霓满脸的凄楚嘲弄,薄若幽终是道:“或许,你母亲并非没有分出你们来,只是她亦将你认出来了而已,当年你被送走,她因此才患了病,无论哪一个女儿在身边,她都同样疼爱。只是这些年你心中有此结,又对她有几分真心敬爱?”
  郑云霓面色微变,仿佛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人竟有一瞬的怔愣,薄若幽看向大夫人,“你看看她,这般多年没有见过你姐姐,却还是下意识的护着她,你又如何知道,这些年她对你的疼爱都是将你当做你姐姐呢?”
  郑云霓面生错愕,她眉心几跳,仿佛不愿相信这个可能,“那……那又如何?如今侯府祸端是他们老一辈埋下,欺君的不是我,侯府害人的也不是我,我纵然放火又如何,我……”
  “你们谁都逃不了。”霍危楼默然良久终是开了口,“除了郑文容和大夫人外,其他人皆押入州府大牢,此案颇多陈年曲折,还需一一审问清楚上报刑部。”
  贺成连忙应了声,郑云霓一听郑文安等人也要被拿住,脸上愤恨倒是少了一分,竟是道:“且看看这大周的律例,能定我何罪!”
  而看到衙差也要来捉拿她,大夫人神情一变,亦朝她奔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大夫人茫然惊惧的望着衙差,嘴巴开合,却只有“啊啊”之声,唯独眼泪不断。
  郑云霓怒意勃然了一晚上,或是愤恨,或是凄楚决绝,到了此刻,见老夫人满手血泡却仍然不知疼的想要留住她,面上终是闪过不忍来,她唇角紧紧一抿,却还是一把推开大夫人的手,又理了理自己衣裙,扬着下巴朝外走去。
  大夫人茫然的想要跟上,又被郑文容拦下,一回头,却见真正的郑云霓和傻姑也都被绣衣使带着朝外走去,她“啊啊”两声又奋力去拦,郑文容一时拉也拉不住,便被她挣脱往前追去,可刚跑了两步,大夫人为裙摆一绊,无力的跌在了地上。
  被制着朝外走的真郑云霓脚下一顿,背脊僵硬的回过了头来,她定定的望着大夫人,见大夫人哭的那般伤心,一瞬间仿佛想到了极久远之事,一丝柔色从她眼底浮起,她生疏而艰难的道出了两个字来,只是她嗓子嘶哑,又有失语之症,即便两个字也说的艰难,便是距离最近的绣衣使也未听清她在说什么。
  到底害了三条人命,绣衣使待她并无怜惜,见她呆站着不动,便推了一把,她似醒过神来,转身之时,眉眼间柔色一下子散的干干净净。
  郑文安亦被衙差围住,这一夜变故,令他心潮难平,如今武昭侯查出当年旧事,绝无替他们遮掩之可能,可以想见,安庆侯府不但保不住大小姐和二殿下的婚事,只怕还要被治重罪,想到母亲过世,兄长惨死,而他连侯府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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