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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霍危楼说的精妙之局了,如今柳慧娘嫌疑极大; 可偏偏当夜听见她唱戏的人; 都能为她作证,几乎无法继续怀疑她,可适才她言辞之间对陈翰墨颇为仰慕; 尤其那未说完的半句话,更是令人疑窦丛生。
霍危楼沉思片刻; “凶手若要害人; 必定有缘故,如今要知道陈翰墨到底是否为病亡; 叫钱明礼进来——”
钱管家又被叫了进来,见柳慧娘已经被看押起来; 钱管家一脸的大汗,生怕自己也被捉拿了; 待霍危楼问起陈翰墨; 钱管家便道:“当真是得了痨病,也请过大夫给他看。”
霍危楼冷眸盯着钱明礼,“请过大夫开过药; 并不代表就是真心想治好他,当时陈翰墨为柳慧娘写戏本,二人常处一地,你亦说李玉昶为此还颇为着恼,既是如此,他可曾在陈翰墨的病上动过手脚,或起过别的心思?”
钱明礼汗滴顺着额角而下,“小人……小人不知如何说,若说老爷没半点歪心,倒也不是,当时请过一个大夫,大夫说此病难治,若用什么矜贵药材吊着,倒是能让他多活几年,可陈翰墨到底只是个酸秀才,又非登台的,老爷不可能用金银养着他的。”
钱明礼苦笑一声,“后来便只用了些寻常药材,拖了一阵子,人便死了。”
霍危楼狭眸,“戏班内,可还有谁与李玉昶有过争执或仇怨?”
“这是没有的,老爷虽说有时候有些苛责,可这些人原本都是食不果腹的,老爷将他们养在戏园子里,对她们而言已是大好了,他们巴结老爷还来不及,如何会与老爷起争执?”说至此处,钱明礼想起什么似的道:“唯一说有争执,那便是宋大家了,宋大家嗓子不成了之后,和老爷闹过两次,说什么以后也唱不了了,想用多年攒下的银钱给自己赎身。然宋大家是老爷一手捧出来的,也跟的老爷最久,老爷自然不肯放的。”
钱明礼又道:“说起来,老爷对宋大家也是有几分情谊在的,她当初天资禀赋极佳,老爷便令当时的先生教她一人,后来果然争气,再收了新人,老爷便令宋大家一个个教,对她也算信任非常,如今嗓子虽是不成了,可老爷却还是让她登台……”
看得出钱明礼对李玉昶颇为忠心,口风总向着他,霍危楼想了片刻,令他退下,又让路柯去将春琴召来。
福公公不解,“春琴?就是那夜钱管家喝骂的小丫头?”
霍危楼颔首,“是她,如今人心惶惶,自然找能说真话之人,免得浪费口舌,钱明礼说宋媚娘与李玉昶不睦,可也只是为了求赎身,李玉昶死了,宋媚娘还是李家婢妾,并不能解她心中所急,而她和柳慧娘交恶,二人一同作案的可能性似乎不大。”
薄若幽便道:“那天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是我们不知的,柳慧娘一直在唱戏,其他人的行踪却是难定,可当日问话之时,所有人都自有一套说辞,这其中,必定还有其他人在说谎。”
霍危楼凝眸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暗沉了些。
很快,春琴来了,她也不过十岁上下,被绣衣使带过来,神色很有些惊惶,进了门,规规矩矩的行礼,而后便双手绞着衣角缩着肩背不敢抬眸。
霍危楼语声缓和了一分,“你在玉春班多久?可知陈翰墨此人?”
春琴低着头,“民女在玉春班三年了,是七岁被买进来的,知……知道陈先生,她是西戏班内写戏文的,很有些才学。”
“他是病死的?”
“是,是的……”
“他和柳慧娘关系如何?”
春琴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霍危楼,而后又迅速垂眸,“他们……走的很近……”
“细说。”
霍危楼言辞简练,春琴迟疑片刻才道:“柳姐姐是戏班内唱的最好的,人亦生的好看,她欣赏陈先生,陈先生亦喜爱她,她二人在我们眼底十分相配,那小半年陈先生为柳姐姐写戏本,二人相处的多……”
春琴说着说着,有些忸怩起来,仿佛有什么难以启口。
霍危楼狭眸,“不得隐瞒。”
春琴忙道:“院子里有人见她二人搂抱在一处,私下议论,后来议论的人却被赶出去了,民女不曾亲眼看见,自然不敢乱说,不过……连旁人都觉二人般配,她们自己又互相仰慕,自然是有些情谊的……”
春琴说着说着面颊微红,脑袋垂的更低。
霍危楼又问:“陈翰墨死的时候,戏园内可是请了大夫的?”
春琴回想了片刻才道,“一开始是请了的,可一听说是痨病,老爷便有些忌惮,便令他搬出了戏园子,让他住在了外院一处下人房内,后来没过多久陈先生便故去了。”
“后事如何处置?”
“似乎是老爷令人将陈先生遗体送回了他老家乡下,又赏了些银钱。”春琴顿了顿,“柳姐姐为此伤心了一阵子,不过她若不登台,老爷是要大怒的。”
“李玉昶死的那天夜里,你可听到外面有什么异常响动?”
春琴回想了片刻,“那天晚上月娘陪着宋姐姐,民女睡得早,倒是没听见什么响动,只睡前听到柳姐姐唱了蛮久的戏。”
“月娘一直陪着宋媚娘?”
“是,她们是师徒,感情一直极好,那日宋姐姐跳江之后重病了一场,几日下不来地,月娘便一直陪着她照顾她,刚好,那天晚上她和宋姐姐同住了一夜。”
霍危楼想起柳慧娘亦是宋媚娘之徒,“柳慧娘和月娘皆是宋媚娘教出来的,可柳慧娘却与她二人交恶,你可知内情?”
春琴闻言肩背更是瑟缩,似乎很怕说柳慧娘不好的话。
霍危楼便道:“你照实说来,无人能害你。”
春琴那日被霍危楼解围,心底到底有些感激,抬眸看了一眼霍危楼,便继续道:“柳姐姐一开始也对宋姐姐十分尊敬的,可后来得了老爷看重之后,就变了,所谓一山容不得二虎,想来便是这个道理。而月娘自小便被宋姐姐照料,和她情同亲姐妹一般,自然是站在宋姐姐那边的,宋姐姐待月娘虽好,可一开始她并不愿教月娘,还是老爷令她教,她才开始教月娘唱戏,月娘是我们之中天赋最好的。”
“宋媚娘一开始不愿意教她?”霍危楼眉头微皱。
春琴也有些不解似的,“是的,就在奴婢刚被买进园子之时,听见过老爷对着宋姐姐发火,就是因为她不愿教月娘。”
待月娘如同亲妹妹,却不愿教她唱戏……
霍危楼一下想到了钱明礼所言,李玉昶此人并非简单的好色,他只对唱得好的戏伶起意,宋媚娘莫非是因此不愿教月娘?
“李玉昶待月娘如何?”
春琴闻言眉眼间显出几分羡慕来,“待她很好,很是看重,月娘才刚十一岁,老爷便令她登台了,以前便是宋姐姐和六姐姐,也都是十三四岁才头次上台。”
霍危楼见春琴面上艳羡之色明白,便道:“你亦想早些登台?”
春琴忙敛眸,局促道:“民女唱的不够好,如今只能帮着打打杂。”
霍危楼唇角微动,还是道:“你被买来时,是只来学唱戏,还是知道自己是李家的婢女?你们这些戏伶,若年纪大了唱不了了,李家会如何处置你们?”
春琴闻言便道:“民女是死契卖身进的李家,先学唱戏,若实在学不出,便做李家婢女,此前的年纪大的戏伶,有被老爷送人的,亦有留在老爷身边服侍的。”
春琴言语自然,说起留在李玉昶身边服侍,亦无半分畏色,好似此事本就是众人心照不宣,霍危楼眼底微暗,看来钱明礼所言不错,这些人终究皆是为婢为妾,她们早知自己命运。
大周世道如此,官宦富贵之家,买卖婢女仆从更是寻常,霍危楼自然不会因此待她们格外怜惜,他只问道:“戏班内还有谁与柳慧娘交好?”
春琴拧眉想了片刻,竟是摇头,“柳姐姐在戏班内地位尊贵,早些时候与陈先生走得近,陈先生死后,她虽待大家和气,可说与谁走的最近,倒也不曾。”
这便奇怪了,除了柳慧娘,还有谁能将李玉昶引诱至楼台上?
“《还魂记》如今都排演了那些戏折?”
春琴闻言神色却有些古怪,“这出戏还未开始排演,只听见柳姐姐一人唱过,且次次都是和老爷唱,老爷也是极喜欢唱演的,只是他年纪大了扮不成生角儿了。”说着放低了声音,“柳姐姐和老爷唱,老爷自然是开心的……”
一出极好的戏本,不和年轻俊俏的小生们排演,却日日和李玉昶唱,且还是这般情深意长的戏本故事,若在旁人看来,要么是柳慧娘讨好李玉昶,要么是二人有些情谊,可李玉昶之死和戏本有了干系,柳慧娘又成了最有嫌疑之人,这一切似乎便解释的通了。
霍危楼看了一眼薄若幽,她彼时看到戏本后的推测的确诡奇,可如今问的越多,便越寻出更多蛛丝马迹来,若是换了旁人,只怕难有此推论。
春琴退下之后,薄若幽便道:“柳慧娘日日和李玉昶唱演,李玉昶只怕已经重拾做小生的滋味,分外入了戏,只是当夜柳慧娘在房中唱戏,她二人舱房相隔甚远,李玉昶在这一侧难听的清楚明白,总不至于只凭着那般远的声音便坠了江。”
霍危楼便将沈涯叫了进来,“明日可将船停在长风渡口,船上所有人不得下船。”
沈涯连忙应了,又忍不住问道:“侯爷,是否是玉老板之死有异?”
霍危楼颔首,“或为人设局而死。”
沈涯面色微白,“他是玉春班的班主,此番去京城,乃是为了给侯府唱堂会……这……怎会为人所害,害他的应当是玉春班之人吧?”
霍危楼便道:“暂时和你船上无关,你不必畏怕。”
便是沈家,亦不愿轻易惹上人命案子,沈涯闻言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侯爷放心,明日停船靠岸之后,会停在距离渡口半里之地,免得扰了侯爷。”
霍危楼颔首应了,待沈涯退下,霍危楼便见薄若幽一张小脸皱起,很是焦心模样,“明日不会放他们下船,还有时间查证。”
薄若幽眉头拧着,“民女在想,戏班内要么有人与柳慧娘交好,甘愿为其驱使,要么,便是有人与柳慧娘同样憎恶李玉昶,这才助她一臂之力,只是如今皆是猜度,除了知道柳慧娘与陈翰墨有私,她或许会为了陈翰墨寻仇之外,暂无别的凭据。”
福公公也道:“陈翰墨在戏班内亦无亲近之人,也不知这李玉昶是否还做过别的恶事。”
李玉昶有无做过别的恶事……
霍危楼眼底忽而闪过一抹寒芒,“李玉昶并无别的嗜好,唯独对唱得好的戏伶总会起占有之心,而柳慧娘已是他的人,想来宋媚娘也未能逃过,那接下来便是月娘了,这月娘小小年纪,却有可能为一老者占有,为求避祸,或许会起杀心。”
薄若幽对年纪小的孩童总是格外心软,因此从未往月娘身上想过,此刻霍危楼这般一说,她当先面露诧异,霍危楼便知她未想过此般可能,于是道:“适才本侯听闻宋媚娘与李玉昶亦有龃龉,可她求的却是赎身,李玉昶之死并不能解决她的问题,可如果李玉昶对月娘起了占有之心,那对月娘而言,只有李玉昶死了她才安全。”
“柳慧娘为心上人报仇,月娘为自保,李玉昶之死,对她二人而言最为有利。”见薄若幽欲言又止,霍危楼道:“她虽年纪小,可她自小在戏班长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