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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北春天树-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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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娘子想的明白,只恨她的孩子尚未成人,她怕是看不到他以后的光景。
  〃你什么时候竟然这样灰心起来。”李渭微笑,“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有我,有长留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渭儿;我好累。。。”她手心微冷,握着李渭的手,在深夜里吐露心迹,“这么多年,是我拖累你。。。小时候我是长姊,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待。我也知道,如若我没有这一身病,阿爹也不会求你娶我,你也不会留在这家里。。。怎么说来,都是怨我。。。我害了你。。。”
  她眼眶滴下几滴泪溅在李渭衣袖上,绵绵不见踪迹:“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
  李渭想起李娘子出嫁的那天,苍白病弱、总是对他温柔浅笑的长姊穿一身红嫁衣,红彤彤喜洋洋,映的脸庞熠熠生辉,那天他是由衷的替她高兴。
  长留一梦方醒,梦里只道自己牵着爹娘在院里放鞭炮、打灰堆,鞭炮声轰隆隆震天响,连爹娘在耳边的说话声都听不清,却转眼见阿黄扑上前来,热气嗤嗤的舔他,脸上一阵阵温热,兀然睁眼一看,果然见阿黄俯在炕沿舔他,揉揉双眼,环顾四周,却不料自己睡在炕上,身上还盖着被子,窗外天光已亮,春天在旁守着他,微笑着说:“醒了,起来穿衣裳吧。”
  他愣了愣,抓抓后脑勺,迷糊问道:“我。。。我睡了多久?”
  “不久,才一会儿。”春天捧过他的新衣裳,看他乍梦乍醒中褪去往日持重羞怯,睁着圆溜溜的眼不知所以,含笑道,“去屋里给娘子大爷拜年去。”
  “我明明。。。”长留抿紧嘴角,揪着被角回味梦中十分真切的情景,眼角觑见春天纤长的手来掀被,心中突的一炸,脸上弥漫羞涩之意,“春天姐姐。。。不劳姐姐动手。”
  春天莞尔一笑,收回手:“好。”
  长留穿了衣裳,见娘亲满脸倦色卧在床中,阿爹端着药碗坐在一旁,知晓自己定是贪睡错过了守岁,心内一阵懊恼,此时鞠躬作揖拜了新年,他娘慈爱揽过他:“我儿又大了一岁。”
  “娘。”长留扑入李娘子怀中,十分自责:“我不留神睡着了,没给娘守岁。”
  李渭摸摸长留头顶:“阿爹给你们守着呢,明年再留给长留守。”
  李娘子从枕头摸出个长命绳,套在长留手腕上:“今年不算,明年娘再和长留一起守岁,好不好。”
  夫妻两人对长留一番疼爱,长留初春所生,过完年虚岁十二,十二岁是大日子,纵使不打算大操办,也得给左邻右舍送些喜蛋饴糖之类,再有私塾里开蒙已毕,打从年后起,要替长留择书院进学。
  甘州府有三大书院,甘泉、南华、天山书院。前两所为官学,设在城内,取官中子弟及考试优者入学,后一所在城外甘谷山,为河西大儒复山先生张炳文主持,书院不仅讲论经籍,也辩论时事、教习射猎,所从弟子亦多。
  两人问长留如何作想,长留期期艾艾回道:“听说复山先生学富五车、博古通今,孩儿心生仰慕。。。夫子也同我说,天山书院比别处做学问都要好,让我好好在家诵读文章温习功课;准备年后天山书院的考试。”
  李娘子满心欢喜,私塾夫子喜爱长留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巷里的王秀才眼高于顶,也是对长留青眼有加,多有青睐,若是以后能得复山先生亲授学问,对长留那是再好不过。
  “天山书院要求严格,百里挑一,你可要好好准备,若是考不上,可不能哭鼻子。”
  “长留知道。”他点点头,隔了会又郑重道,“我明儿去问问嘉言,他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去考书院。”
  李娘子颤巍巍伸出手,摩挲着他的脸蛋儿:“嘉言若能跟你进去,你们俩仍在一处,娘也放心些,你陆娘娘也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儿。”
  李渭把晾温的药递给李娘子,笑道:“就冲着孩子的这份心,你也得把药喝了。”
  长留赶忙接过药碗:“我来喂娘亲喝药。”
  一家三口在房里说话,春天带着阿黄在堂下坐着,阿黄有懒又馋,不管能不能吃,什么都要尝尝,晨起无人喂食,正扯着春天的裙角大嚼特嚼。
  春天嘻嘻一笑,眉睫弯弯,眼神璀璨,扯着阿黄的一只耳朵:“癞皮狗,好好的裙子要被你咬破了。”阿黄汪汪叫了几声,拽着她往厨房给自己觅食去。
  吃过早饭,李渭带着长留出门贺年,李娘子夜里睡不安稳,喝过药李渭强留她在床上睡回笼觉,春天说到底是外人,不愿与父子两人出门往来拜节,仍同阿黄一人一狗坐在家中,拿出针线笸箩做活。
  她记得小时候阿爹俸禄极少,一个月只有十贯钱,家里三口人除外,还养着侍女兰香,母亲不得不接些绣活补贴家用,一幅帕子能换五百文,每月除去家里吃穿用度,还能给她买些饴糖蜜饯,漂亮的小玩意,回想起来那大概是她最开心的日子,父母皆在,爱她如珠如宝,生活是如此的无忧无虑。
  她的针线活是母亲教的,虽然比不得那么好,倒能拿出来见人,陆明月许她活计,一条绢帕一百文钱。一百文钱啊,在长安城可以买一颗广东运来的新鲜荔枝,在酒行能买壶李太白的醉仙酒,在沿路的乡村酒肆可以吃一顿味道粗劣的饭菜,但也够这普天下贩夫走卒一天温饱,她有时候睡不着,夜里翻来覆去数着攒下来的一贯钱,这才明白富贵虽烫手,谁也放不下的道理。
  李娘子屋里传来窸窣声,春天放下针线,见李娘子已经挣扎着起床。
  “娘子才睡下一会儿,怎么这么早又起了。”春天见李娘子要开匣梳妆,“大爷让您好好歇着呢。”
  “大年初一就懒成这样,等会儿有人上门拜年瞧见了,像什么话呢。”李娘子嫌屋里闷,伸手推窗透气。
  “小心——”屋外雪霁天清,寒意如刀,吹的确是畅快,春天怕她吹风受寒,赶忙上前关窗:“天冷着呢,娘子小心着凉。”
  李娘子苦笑着摇摇头。
  “娘子要是嫌屋里闷,我们去耳房坐着,那儿炕烧的热,窗子也明净。”春天伸手替娘子梳头,“厨房有汤馄饨,我去端一碗来给娘子尝尝。”
  李娘子笑道:“你这忙里忙外,我却愧疚的很,尊客做了家中帮手,这怎么能行。你只管好好在家里吃着住着,别的活一样也不许做。”她握着春天十指纤纤。“我看你细皮嫩肉,想必以前在家中也是有人伺候的,可怜现在。。。。”
  春天笑笑:“家中小事,以前也常帮母亲做的,并不算什么。”
  李娘子在镜中仔细看她一回,少女低眉顺眼,长睫有如蝶翼扑闪,唇色如桃花,之前病中容貌换作新颜,只觉春天容颜不俗,说不出的清新好看,当下笑道:“你娘亲定是一个极美的人。”
  春天愣了愣,点点头,温婉一笑:“是。”
  李娘子笑道:“你说你是春天所生,我竟糊涂忘记问了,是哪月哪日,什么时辰生的。”
  春天道:“是谷雨后一日的日子,辰时刚过,那时候繁春艳景,花事正好,爹娘不知取什么名字好,所以才□□天。”
  “那生日比长留晚了两月,算下来,正好长长留四岁。”
  春天未深究李娘子的意思,点头道是。
  李娘子瞥她一眼,心里暗自盘算。


第15章 靖王府
  靖王府在长安永兴坊内,靠近景风门,沿皇城墙往北,穿过延喜门、重明门就是内宫,靖王太妃常走此道入后宫。
  靖王太妃嫁的是宗室,是天子的表婶,又是当今太后胞妹,太后娘娘颐养太极宫,老王妃常入宫陪太后聊天解闷,故靖王府的宅子挨得宫门近些。年前老王妃做六十大寿,太后皇帝动了銮驾亲临,王府里里外外忙的脚不沾地,靖王还未歇过气来,年节又到了。
  除夕午后,靖王还未从宫里回来,府里上下人等都在忙碌,王妃和几个侧室都陪着老王妃在外张罗,内院里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却一个人也难瞧见。
  住在荔嘉阁里的薛夫人这时候肚子疼的滚起来。薛夫人胎相不稳,一直都在园子里静养,此时园中无人,庆幸靖王安排的几个稳重嬷嬷都在,产房也早已准备妥当,接生嬷嬷伸手进裙内一探,羊水已破,知是胎气已动,怕是要生产,当下急急招呼起来,闭门点灯,加炭烧水。
  生产嬷嬷拉住薛夫人侍女秋葵:“去,去通禀主子,夫人要生了。”
  王爷尚未回来,秋葵气喘吁吁找了大半个府邸,路上被王妃的侍女琉璃截住:“做什么冲冲撞撞的。”秋葵救命稻草似的抓住琉璃,结结巴巴道:“夫人。。。夫人要生了。”
  “不是还未足月么?”琉璃眉头一皱,问道:“嬷嬷们都在么?”
  秋葵点点头,满手心都是汗水:“嬷嬷。。。让奴婢来通传一句。”
  “既然嬷嬷们都在,你慌里慌张做什么。”琉璃道,“王妃在里间陪太妃说话,我进去通报声。”
  靖王妃季氏正语笑盈盈在暖阁里伺候婆婆,也一道等着王爷从宫里回府,听闻琉璃过来通报,咽下嘴边一句笑话,嘴角僵了僵。老王妃看见儿媳妇突然怔住模样,问道:“什么事儿。”
  琉璃赶忙道:“荔嘉阁那边传人来说,薛夫人好像要生了。”
  “哎呦,怎么这么时候来了。”老王妃匆匆站起来,“王爷也未回来,走走走,去看看。”
  薛夫人难产,一直生到掌灯时分孩子还未出来。王爷身边有心人进宫通传消息,靖王急匆匆往家走,见府里上下无主,荔嘉阁外围了一群女眷,薛夫人本是温柔性子,说话都细声细气,此时屋里的尖叫一声比一声喑哑,心头一抽,知屋里情况不妙。
  老王妃等了半日,屋里参汤都灌过两回,孩子还没下来,心里七上八下有些禁不住,宫里宫外鞭炮烟火噼啪放起来,禁不住一声声念起了阿弥陀佛。
  靖王府子嗣不丰,靖王今年不惑之岁,膝下现今只留了两个小郡主,无论是谁,只要能为王府添丁加口,她都得求老天保佑。
  屋里热的坐不住,听得内室薛夫人嘶哑叫喊,靖王急的团团转。薛夫人之前有滑胎之症,怀胎时心情也阴郁,一直怕她有生产之虞,如若孩子生不下来可怎生好,再者,他跺跺脚,又不是头胎,怎么出难产这一遭。
  “执嘉。”老王妃看着自己儿子在眼前晃的头疼,斥道,“你若是坐不住,出去站会,别站在跟前添乱。”
  “母亲!”
  “只要是生孩子,都得过这鬼门关,你又不是第一次当爹,急什么!”
  靖王叹一口气,站起身往外走,心里拢着一盆炭火,只能站在屋外吹冷风。
  王妃季氏见王爷脱了狐裘,抱着衣裳追出去,见靖王长身玉立,穿着薄衣站在寒风中由不觉冷,双手和十向天祈祷:“老天爷,求你赐母子平安,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季氏抱着狐裘,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产妇嗓子都喊哑了,力气越来越弱,眼神都快散了。嬷嬷急的不行,灌了薛夫人半盏燕窝,声声催道:“夫人,再使把劲,孩子再不出来,那就危险了。”
  薛夫人抓紧手中巾子,长长痛嘶一声,只觉身下一阵热流汹涌,身子一松,晕了过去。
  嬷嬷从血水里拔出个气息微弱的婴孩,拍拍婴儿屁股,听见孩子哇的一声哭,又仔仔细细检查过一番,才松了口气。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小公子。”嬷嬷声音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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