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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眨眨眼; 原来是一洼柔嫩野草。
草色如碧,枝叶青翠; 莹莹可爱,深红、嫩黄; 奶白的细碎小花摇曳在草间,纤细又柔软; 如少女最鲜嫩轻盈的罗裙。
有凉爽的微风; 啁啾的鸟声、香甜的沙枣花香飘荡而来。
众人已然厌倦了这多日的烈日黄沙,初见绿意尤未反应过来,直到听到上空飞鸟鸣叫; 刹然回过神来,连声欢呼,满心欢喜纵马前策。
一爿枝叶繁茂的胡杨林,温柔起伏的黄沙,一汪广阔浅青碧水,翠挺芦苇欢快的在风中招手,水边红柳低垂,开出一片片如雾如霞的粉色绒花,令人难以置信,这样荒芜的沙碛中,居然还有如此奇妙的世外桃源存在。
驮群摇起尾巴,欢快的奔向青青草场。
野马泉,终于到了。
正是久旱遇了甘霖,叩延英呐喊一声,将马鞭往地上一扔,跳下马来,撒开双手,一路快跑着奔进了水中,撩起朵朵水花,将整个身体浸泡在水中。
他半眯着眼,面庞仰起,舒适的叹了口气。
众人喜笑盈盈,快步向前,俯下身贴近水面,感受着久违的清水的凉意。
春天也脱下风帽面衣,奔至水边,捧了一把水洒在面庞上,手指入水的那刹那,是久违的,熟悉的,凉爽的,湿润润的感觉。
简直要喜极而泣。
这一汪泉水呈椭圆形,水正中央有一小块葳蕤绿洲,长着一片极其葱郁的野草,长草披挂而下,垂入水中,如倩女临水梳发。不知何处来的白鸟,在水面掠过身影,咻然钻入水中,叼起一尾小鱼飞腾而去。
泉水深处扑腾起一片水花,是叩延英在水中自在泅游,他平日用头巾缠头,倒看不出什么来,此时松了头巾,只见湖水中有个白肤棕发的少年,唇红齿白,蓝眼璀璨,在波光粼粼的水中显得分外俊美。西域河泽稀少,居民大多是旱鸭子,胡商们俱挽起衣袖裤腿,多停留在水畔汲水洗濯,见叩延英在水中的模样,纷纷笑道:“小叩延,你这岂不是洛神出水,杨妃沐浴,可比小娘子还小娘子。”
叩延英啐了众人一口:“小爷我可是顶天立地的真汉子。”他从水中攀上水中央的绿洲,几只白鸟嘎的一声扑棱远去,叩延英双手一摊,悠闲躺在草地上休憩,突然惊喜的朝众人招手:“这里有好多泉眼,水好甜啊,快给我水囊。”
这一小块绿洲也不过只容两人卧躺,却有许多地下泉眼,这些泉眼细细数来竟有数百个之多,汩汩冒出的清冽泉水,日夜不停补给着野马泉。
李渭和老叩延坐在红柳树下呷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春天见他曲腿支膝,眉眼懒散,意态闲适,是和平日里全然不一样的神情,知道他这刻也松弛下来。
他这一路照应着她,比她还辛苦些。
胡商们托付叩延英装来甘甜清泉,喝了个肚饱,见红日高升,天气渐热,纷纷回到岸边,在满树粉蕊的红柳树下择一地好眠,入莫贺延碛连日辛苦,又遇风沙又见死人,人人早已困倦不已,眼下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
树下渐渐想起胡商们的鼾声,春天坐在芦苇滩旁,悄悄的褪了靴袜,将一双白嫩天足浸入水中,慢悠悠的扑腾着水花,见水中的叩延英东游西窜,朝着水边的春天挥挥手:“鱼,湖里好多大银鱼。”
这孤寂沙漠中的一片绿洲,湖水中不知藏着多少肥硕的鱼儿,背脊挤搡在一处,也泛出一片粼粼光亮,叩延英嬉闹够了,钻入鱼群中伸手一抱,顺势抱起两尾肥硕的银鱼。
水中鱼儿几乎未见过世人,天敌稀少,不知躲避,故都有些呆呆的,那鱼儿身长肥硕,一只堪堪合抱,两只在叩延英怀中扑腾,鱼儿离了水,这才知道反抗挣扎,一只银鱼在叩延英怀中用力甩尾,抽了叩延英一耳光,跳入水中。
叩延英大喊一声,搂紧怀中银鱼去追:“姑奶奶的,你一条鱼,也敢打小爷我。”
春天见此情景,咯咯直笑,急忙穿上鞋袜,朝着叩延英大喊:“叩延英,先把手上的鱼拿回来!”
她拎着衣袍,沿着水岸碎步跑向叩延英,沿着水岸去找叩延英,笑的眉眼弯弯,纯净无邪,身边风景如画,天地间俱是她的倒影,巧笑嫣然,衣袂飞扬,窈窕婀娜。
叩延英泅入水中,再钻出来,手中又多了几尾鱼,兴致勃勃的泅至岸边,将鱼往春天身边一扔,又跳入水中:“我多抓几条,等会我们吃烤鱼,喝鱼汤。”
上岸的鱼儿在沙地上胡乱扑腾,细沙四溅,春天手忙脚乱锁着鱼儿不准乱跳,也被扬了一脸沙土,握着匕首也不知从何下手宰鱼,想起在甘州城见过李渭杀猪宰羊。笑盈盈回首,朝红柳树下看了眼,向李渭招手,小鹿一样奔过来,”李渭,李渭。。。”
“嗯?”李渭挑起唇角,带着点懒洋洋、舒展又慵懒的兴味回应她。
“大爷。。。”她把手背在身后,笑嘻嘻的唤他,“大爷,你来教我杀鱼好不好。”
李渭慢悠悠啜了口酒,眼眸瞥了瞥眼前神采飞扬的少女,莞尔一笑,洒脱站起身来,松松衣领,将袖口的束腕和身上箭囊拆下,随手扔在地上,挽起衣袖:“走。”
叩延英接二连三将鱼儿抛上岸,李渭见春天手忙脚乱拦着鱼儿跳入水中,忍不住微笑,捉住一条银鱼摁在地上,给春天示意:“先破鱼腹。”
“呀。。。不行呀。。。”鱼尾拍打起细沙,蒙了春天满脸,她红彤彤的脸儿上满是抱怨,皱皱鼻子,“它很凶,我捉不住它!”
李渭的匕首咚咚敲在鱼脊上,那鱼儿霎时不动,李渭耸耸肩,笑道:“它晕了。”
她觉得脸靥上的细沙生痒,胡乱用衣袖抹抹脸,将几近金黄透明的细沙抹开,还剩几粒细沙沾在水漉漉的鬓角,折射着晶莹的亮光。
李渭突然低下头去:“看好了。”
开膛破肚,刮鳞除鳃,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春天笨拙的依着他的步骤,将鱼儿翻来覆去的摆弄,口里念叨:”鱼儿鱼儿,不疼不疼,借你祭祭五脏庙,庙里菩萨心欢喜,赐你来生喜乐顺遂,一世平安。”
李渭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闻言笑道:“敢问女郎,五脏庙坐了哪坐尊神佛?”
春天抬头瞥他一眼,睇眄流光:“是监斋菩萨呀。“
”监斋菩萨喜欢吃鱼么?”
“别的监斋菩萨爱不爱吃鱼我不知道,但我的五脏庙里的监斋菩萨最喜欢鱼了。”她颇有些狡黠,笑盈盈解释,”赵大娘信佛,每回家里杀生都要唠叨上这么几句,这样杀生菩萨不怪罪。”
“那这世上大概没有监斋菩萨不爱吃东西了。“他爽朗大笑,眉眼生动,又问她,”你喜欢吃鱼?“
春天点点头,嗯了一声。
”云娘和长留都不爱吃鱼,所以家里从来不做这些水生物,若早知道你喜欢,在甘州应该给你多烧几顿鱼。”他道,“这是我招待不周了。”
“没有没有。。。大爷和李娘子、长留和陆娘子家都对我很好。”她慢吞吞,突然道,“大爷是不是想李娘子,想长留了?”
李渭手中一顿,继续杀鱼,低声道:“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
这话里带着一丝丝难以形容的酸涩之意,春天心头百感交集,隔了半晌道:“李娘子温柔可亲,虽天人永隔,但音容笑貌犹历历在目,我倒觉得她一直在,在甘州城等大爷回去呢。”
他微微一笑:“那等着回去看看吧,希望这回回去,她的病也好些了。”
两人将鱼处理干净,李渭见泉水边有不少沙葱之类,摘来洗净。削尖红柳枝,将鱼穿在枝上,打算要做炙鱼。又挖了河泥裹了几条鱼,要放在火堆下焖熟。
天色已暗,胡商们捡柴生起了火堆,李渭将鱼架在火上炙烤,众人又煮了一锅鱼汤,又在湖边掏了几个鸟蛋焖熟,将胡饼撕碎泡软食用。北地居民不喜河鲜,鱼虾吃的极少,但此时众人早吃腻了胡饼,此时尝到热汤鲜脍,不啻山珍野味。
这一顿吃的众人心满意足。
吃毕后,众人一席闲话,也不多聊,沙碛劳累,早早就歇了觉。地上热砂烫手,羊毡铺上去只觉得暖融融,众人围着火堆酣然入睡,此夜睡个安稳好觉。
这一路行走,春天并不和胡商们混在一处,都择旁处隐蔽之地休憩,李渭常守着她,也不离她左右。
李渭分出一堆火,择了另一处地方歇息,此时月色动人,星汉迢迢,花香醉人,虫鸣鸟啁,春天心不在焉,在毡毯里翻来覆去,听见远处胡商们毫无动静,李渭也在一旁已闭眼睡去,悄悄起身,抱着自己的褡裢,牵着追雷沿着水边行去。
追雷是李渭的坐骑,通人性,虽然在李渭面前温顺,但脾气暴烈,寻常人不敢轻碰,春天在瞎子巷李家,闲来无事去马厩偷偷喂过草秣,这才渐渐和追雷熟悉起来。
一人一马沿着水岸走了许远,清清凌凌月色下,见一片水草茂盛,芦苇摇曳,极亦藏人的浅滩,春天顿住脚步,拍拍追雷:“追雷。。。你帮着看着点。。。如果有人,你就出声音告诉我。。。”
她分开芦苇,寻了处隐蔽浅滩,在水岸边坐下,偏首拆开自己的发髻。
少女披发独坐,身姿柔美。此时月色清亮,薄帛似的披挂在身上,显出几分被遗忘的娇弱和妩媚,她容貌随母,平素带着几分不易近人的冷清——春天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长长的吁了口气,将靴袜解下,踏入清凉水中,将自己在水面上的身姿打碎在这月色下。
时值五月下旬,已是盛夏时分,天气炎热,但沙碛的夜里依旧寒冷冻人,野马泉有草木围绕,遮挡冷风,夜里气温稍稍好些,但依旧觉得肌肤生凉。
等到雪白双足习惯这泉水的冰凉,春天裹上毡毯,环顾四周,见四合安静,只有低低的虫鸣,脸色微红,在毡毯内一件件将身上衣服除去,只留最贴身的小衣,将身体慢慢的浸泡入湖水之中。
连着数日不沾水,她觉得自己像条在沙地里打滚的咸鱼,见到水的那刻就想跳入水中,因着男女有别,生生忍到现在。
湖水清冷,冷风生凉,春天在水中打了个寒颤,一鼓作气,将整个身体全部浸泡入水中,没过发顶,反复数下,等到习惯这个水温,洗发涤身。
芦苇丛深处水声哗啦,李渭抱臂远远站着,身旁伴着追雷,亲热的朝着主人呵气,不由得叹气。
春天趁着丰盈月色换了干净衣裳,才从芦苇荡中钻出来。拨开草丛,只见岸边生了火堆,火光跳跃,唬了一大跳。
“是我。”李渭背对着她,将柴禾投入火中,“夜里风冷水凉,容易生病,在火边把水汽烘一烘吧。”
他仍是背对着她,徐徐走到远处,倚在一棵红柳树下,不自觉摸起酒囊,呷了两口酒,在嘴里回味。
她又呆又怔,脸涨的通红,冷风一吹,只觉头皮生冷,见李渭远去,才抱着衣裳凑近火堆,在火边烘烤着自己的湿发。
火光跳跃在她面靥之上,也跃入她的双眸中,热烘烘的烤着她发烫的面靥,春天想起什么,唇角微微翘起,却听见芦苇丛中连声哗啦,李渭已不见身影。
月色下的野马泉波光粼粼,若铺了满地银辉,远远的水面有水波荡漾,似有鱼儿畅游,不多时,李渭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来,双手攀上了水中央的绿洲。
满池星月搅为一波碎银,他光裸上身,只着一条长裤,站在月下,逆光而立。
漫天星辉包裹着男人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