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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北春天树-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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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渭身侧的黑鸟争先恐后朝他肩头挤去。
  “!!!”春天瞥见那道被挤出体内的油水,闻到一股奇妙气味,愕然顿住抚摸黑鸟油滑羽翼的手,下颌霍的收起,瞪圆双眼,抿住下唇,满脸受惊,一副由欢喜转为嫌弃的模样。
  “它们尾部有油,每日里都要排泄油气,也喜欢找人帮它们挤压油汁。”
  “晚上想吃烤油鸡么?”李渭斜眼问她,“油水应该很丰盛。”
  “不用了。。。多谢。。。” 春天看着李渭捞起一支芦苇嫩叶,将手指擦拭干净,悄悄将刚触碰油鸡的手指在枣红马上反复擦拭,“我吃胡饼就好了。”
  她嫌弃的耸起肩膀,马鞭凌空一挥,将身侧黑鸟驱散,落荒而逃。
  两人出了芦苇丛,见天色已暗,择一处胡杨树荫休息,李渭生起火堆。
  李渭采了野薤,烧了热汤,吃的是真姬做的胡饼,巴掌大小,胡麻焦香,内里有咸馅,脆爽咸香,不需泡软,味道极好。
  烈日晒了一日,她早已生困,吃过东西,暗暗伸了伸懒腰,抱着毡毯神思昏昏,迷糊着见马儿簌簌吃着头顶的胡杨嫩枝,李渭掏出匕首,在胡杨树上收集凝固的胡杨黏泪。
  她伸手,也在身后的树上掰下一块:“这有什么用呀。”
  “可以吃,也可以用来浣衣、治病。”李渭收集了一小捧做洗衣裳用,见她困的泪花泛出,鼻尖微红,知道她一连几夜都未睡好,“快睡吧。”
  火堆里投了胡杨枝,火光更盛,李渭捡起一根细枝,望着天上星斗辨别方向,在地上粗略勾勒着山水地貌,心头估算着一路行程和所花时间。
  沿路若走的顺当,还不算难熬,至少要比无水酷热的沙碛好的太多,吃的东西也要丰盛,不会把人熬的太瘦。
  橘色火光那头蒙头而睡的少女刚进入浅眠,翻身呢喃了一声。
  暑夜并不算冷,胡杨林挡住了夜间凉风,春天睡在火边,捂出了一身细汗,将身上的毡毯踢了踢,露出半边蓝色衣袍,衣下是一条白纹洒花阔裤,衬的一条腿笔直修长,她怕闷,偷偷脱了鹿靴和罗袜,露出一只雪□□嫩的小巧天足,踩在毡毯之上。
  李渭低着头,悄悄的蹙了蹙眉尖,手中细枝点点地,一手去掏身边酒囊,慢慢呷了两口。
  微风拂过火苗,橘光更盛,春天嘟囔了两声,睡梦中翻身坐起,将蒙头的毡毯一掀。
  她习惯将全身紧裹在毡毯里睡觉,今夜犯懒,里头还穿着风帽未脱,小脸已在毡毯下闷的红彤彤、汗澿澿,如同云蒸霞蔚一般,春天胡乱扒下风帽,帽下发髻已然散乱,厚厚的青丝黏在额头鬓角,被她拨开,才觉得爽快了些。
  春天掀了掀眼皮,站起身去找自己的水囊,她还光着脚丫,地上有砂石,踩上去粗粝硌脚,于是把足尖踮起,小步迈过去,捞起自己水囊,掂着脚尖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口。
  又见李渭还未睡,迷迷糊糊问他:“晚了,还不睡么?”
  李渭点点头,挥动细枝在地上勾画,敷衍她:“马上睡了。”
  她又踮脚跳回去,钻入毡毯中,裹的严严实实。
  李渭将酒囊盖上,酒气香冽微甜,是赵宁家中藏的最后一壶酒,上好的葡萄酒,连呼吸间都是香腾之气。
  天地静谧,朗月高空,星河流转,篝火喁喁,两人相继睡下,此夜清梦撩人,明日又是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甜开始啦!好高兴!


第55章 云梦泽
  春天晨起时; 李渭通常不在身侧,也不走远,只在附近忙碌。
  她穿袜着靴; 整理衣裳,再漱口净脸; 洗手喝水; 最后将毡毯收起; 在树下舒展四肢。
  经过莫贺延碛后,李渭就不再限制她用水,行路在荒野; 确实很多不便; 但经历过无水酷热的日子,现在这个时候,真的太好了。
  什么时候起; 她的快乐变的如此微小。在同龄的少女还浸淫在衣裳首饰、闲逛听戏、家长里短的生活中时,她就已走入另外一个天地。
  又是什么时候起; 她在这身心煎熬的遥远路途中; 居然也有了自己的快乐呢?
  李渭给两匹马饮过水,放任马儿四处觅草; 抬眼见春天已起,正兴致勃勃的眺望漫□□霞; 一张脸被霞光染的明媚如花。
  她总是痴迷于大开大阖的景色,享受浓墨重彩一击即中浇透身心的震撼感。
  两人坐定用早饭; 李渭将火烬中的鸟蛋拨给春天; 她捏着那鸟蛋,生怕烫手,却发现只是微微温热; 刚好入腹,心念微动,看了眼李渭,见他神色平淡的嚼着胡饼。
  春天将鸟蛋剥壳送入口中,含糊道:“多谢。”
  李渭诧异,挑眉问:“谢我什么?”
  春天嚼着嘴中食物,偏首想了想,抿唇微笑,眼神明亮。
  吃过东西,暑气上升,前路眼见一片荒凉砾漠,李渭带着春天沿着砾漠边缘行走,砾漠石色皆白,染得土色灰白,远望如霜覆地,偶见黄羊在其间掠过,行了半晌,春天见地上有几处蹄印,被风吹得模糊不清,但看得出是骆驼留下的印记,似是这几日才留下的,春天留神多看了几眼:“是不是有商队也路过此处?”
  李渭瞥了一眼:“是野骆驼的蹄印。”
  骆驼足迹消失在杂草之间,再往前行,见前方隆起一个小土丘,有蚊虫嗡嗡之音传来,鸟雀聚拢在土丘上啄食。
  上前一看,原来这土丘是一匹成年单峰骆驼的残骸,毛发凌乱,身上横竖多道深痕,喉间被利齿咬出一个大洞,满地暗血已然凝固,显然已死去多时。骆驼肚腹已被掏空,驼峰干瘪,只剩一副巨大的残渣空壳,留给虫鸟果腹。
  显然是遇上了什么猛兽,不幸死于爪牙之下,成为果腹的猎物。
  李渭下马看了看,见骆驼脏腹还未生蛆虫,肉色尤红,不过死去两三日,又见尸骨附近的爪印粪便,淡声道:“是狼群围绞了它,内里都被吃空了。”
  春天愕然:“狼怎么会出现在沙碛里,骆驼体型那么大,怎么会死于狼爪之下。”
  “这是附近草原里的狼群,骆驼遇狼,会跑到沙地深处,让狼群缺水无功而返,但若是遇上狡猾又厉害的狼群,狼会兵分几路,围攻追歼猎物,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李渭道,“应是这匹骆驼遇狼逃走,却反被狼群从沙地里赶了出来,几方夹攻,寡不敌众,最后葬身狼腹。”
  春天倒吸了一口气,其实这一路行来,夜里时时能听见狼嚎,也曾远远见过沙碛里的土狼摇着尾巴一闪而过,但李渭从来不说这些,春天就觉得狼其实不那么可怕,甚至不如沙碛里的蜘蛛蝎子可怕。
  “走吧。”李渭驱马前行,“此地应是狼的领地,我们不宜久留。”
  春天点点头,搓搓脸:“狼也会吃人。如果我们遇上狼怎么办?”
  李渭挑挑眉,想了想:“最好是不要遇上,万一遇上。。。”他见春天一脸深思的神色,“也没什么,狼怕火,将火生的旺一些就好。”
  春天打马追问他:“李渭,你遇到过狼么?”
  李渭点点头。
  “什么时候?很可怕吗?”
  李渭在马上悠然向前,和她并驾齐驱,见她一双眸光点点,璀璨如星,三言两语挑了一段微末往事:“前两年和商队去于阗遇过一次,夜里有喝醉的商人被狼叼走了。”
  “啊。”春天抽气,“然后呢?”
  李渭目视前方:“旁人以为他去解手,天亮才发现人丢了,后来看到地上痕迹,才知道夜里有狼出没。”
  “后来呢?”
  “商队都觉得他已葬身狼腹,打算继续赶路。”
  “啊?你们把他扔下不管了么?”
  “刚要动身时,有人发现道旁有两只小狼崽在玩耍,商人将狼崽捉住,半夜有母狼来救狼崽,商人们尾随母狼找到了狼窝。”
  春天瞪大了眼睛:“然后呢?”
  李渭耸耸肩:“那个被狼叼走的商人也在狼窝里。”
  她问:“活着么”
  李渭指指前方,驱使追雷往前赶:”前面有个水潭,我们在那歇歇。”
  她落在后头,急的几乎要在马上跺跺脚:“李渭!”
  “活着,活着。”他扭头,唇角露出一点微乎其微的笑意,“那人命大,母狼嫌他酒气太重,还没吃空他。“
  只是少了一条腿而已。
  她听完故事,怏怏的瞥了他一眼。
  “水囊里还有水么?”他笑问。
  春天在耳边晃晃半空水囊,摇摇头。
  两人驱马向前,前方厚重黄土间,落下一池静谧的水潭,沿潭寸草不生,只有几蓬野草,畏畏缩缩生在远处,潭边结着一层白霜,是厚重的盐碱。
  潭水是浓郁的粉紫,如梦如幻,波澜不动,天光白云落在水面之上,只添几分流光,这潭水,像镶嵌在这荒凉土漠中的紫色宝石。
  春天早已将刚才那一点小心思抛之脑后,见此旖旎异景,轻轻哇了一声。
  “当心些,这水咸重,触之生痒。“李渭止住她迈向潭水的脚步。
  两人绕着潭畔行了半圈,李渭见一块潭水色泽稍浅,稍稍涉步其中,只见那方泓潋滟紫水竟拢着一方车轴大小的清澈清泉,有如碧珠镶嵌其中。
  李渭伸手沾水触唇:“这是咸池中的淡水泉眼。”春天在他身后,歪头往前一探,见那方淡水澄净透彻,尤可见地底向上冒涌的水流:“可以喝吗?”
  李渭点头,春天牵着他的袖子一角,弯下腰肢,伸手沾湿手指,也送入嘴中,嘟唇一吮,咂咂舌:“甘甜,好奇妙的泉眼。”
  两人取了半袋清水,又牵过马儿喝水,在此处稍坐片刻,举目美景,心旷神怡,歇息之后,重新上路。
  再往前行,景色终于不再无垠荒野,天边有轮廓模糊的山脉浮现,草色愈来愈浓,甚至有兔狐在草间一闪而过。
  临近傍晚,夕阳之下,春天见到白鸟成群展翅东飞,眼神瞬间被点亮,指了指鸟儿,对李渭道:“附近有湖。”
  李渭笑盈盈的看着她,吐了两字:“不错。”
  春天欢呼一声,心头雀跃,飞一般打马前行,只见前方野树丛生,望之若林,飞雁成群,鼓噪争鸣,是一方芦苇荡漾,杂花艳放的大湖。
  “甘露川也是这个样子的吗?”她在绿草蒙茸间驻足。
  “甘露川比这大数倍,浩瀚无际,四周蜿蜒泉流汇入,北是巍峨雪山,山下深林如海,湖边绿野无际,鸟雁成群,牛羊遍地,宛若仙境,这里不过是甘露川之一二。”
  “李渭,我也想去甘露川看看。”她目光睡着潋滟湖光,“我爹爹一直说,甘露川是个桃源境。”
  “会有机会的。回程我们可以取道甘露川回伊吾,想必那时。。。应无人可拦你我。”
  她吸吸鼻子:“李渭,我能找到爹爹吗?”
  当年的战场,如果没有人清扫,那些年轻冰冷的躯体,是葬身兽腹,还是付之虫蚁啃噬,是否还能寻到一块尸骨可供他们吊唁?
  纵然能翻到尸骨嶙峋,哪一具又是她的父亲?
  “他一直在那儿,等你去找他。” 他和她并肩站着,落日熔金,霞光下的波光粼粼铺展而去,半池天光半池水,混沌分不明白。
  “等到见面,爹爹若是能和我说说话就好,哪怕狠狠的凶我、骂我,我都很高兴。”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狭窄霞光,她身量小,高不及他肩头,许是有些累了,微微歪头,将头颅轻轻挨蹭在他衣袖上,叹一口气:“我真的好想他。”
  他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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