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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也逐渐明白,今日他错过了阻拦谢兰庭的机会,若是出手阻拦了她,也许现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越想越后悔不迭,却也无济于事。
兰庭可不知道这这些,只是对惊愕的谢疏霖淡淡道:“我想你得明白,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以柔克刚的,不吃点教训,你怎么安分下来。”
更何况,谢疏霖对她而言,不算多么刚强。
“现在呢,行了吧,你满意了吧!”连氏看不下去了,她甩开了身边仆妇的手,又忌惮于谢兰庭抵在谢疏霖下颌的锐器,只得在她冷漠的目光下,裹足不前。
她撕心裂肺道:“我就是希望你去死,死在外面,怎么样,没有回来打扰我们的清净日子,从你回来,我们就没安生过。”
兰庭不为所动,眉头都未曾动一下,失望过的不会再失望,抹除掉的不会再回来。
“你是我的母亲,你明知我所受苦楚,却只会捂住我的嘴,希望我不要叫苦。在你们面前,我连哭诉的权利都没有。”
“当我对你们有利时,你们千方百计将我留下,现在,却说什么希望我死在外面。谢如意都比你们活得明白,好好照照镜子吧,去看看出尔反尔的自己,究竟是有多虚伪可悲。”
连氏抱头痛哭:“我错了吗,我只想要家宅安宁,你恨我,可这个家里,不止我一个人,还有谢明茵呢,你不是最喜欢她吗,她可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反而处处维护你,惦念你,你就是这样对待她的,你挑拨大都督来对付我们,你想过你的兄弟姊妹吗?”
兰庭撇了一眼谢明茵:“如果她想走,我就是会带她走。”
“不可能!”连氏下意识抓紧了谢明茵的手臂,仿佛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还要让我失去多少,老天爷,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会失去的,就注定不是你的。”兰庭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
连氏坚定道:“她不会跟你走的,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冷血。”谢明茵的手背被抓得生疼,只是蹙着眉不语。
兰庭不再与她争辩,扭过头,对他们所有人,冷然微笑了下:“我是在救你们啊!”
“我了解你们,你们不会觉得,他所做的是错的,唯有受到惩罚时,你们才会醒悟。”
毕竟再这么下去,他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废物的。
“你需要做的,只是活着,我们要做的更多更艰难,所有的族人都看着我们,祖宗的基业都在这。
若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是你,你会来做今日的这些吗,你没有享受到,就要来报复我们。”
“到底是谁给你们,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自己就是不可或缺的。”兰庭蓦然意识到,他们永远不可能改变。
他们自以为是高贵的,即使亲眼见证,再死一城的人,也不及他们的华美衣袍。
不管他们在说什么,谢家人又是如何无理狡辩,薛珩的面部始终平静如水,眸如松墨,攻势迅猛。
谢桓太急了,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心绪,来冷静地判断薛珩的招式。
在薛珩到这里之前,谢兰庭就一直在给他施压,导致他现在根本平静不下来。
他虽然出身军侯世家,但武学根骨并不好。
薛珩镇定地过分,手下又发了狠,震得谢桓右手发麻。
就在谢桓被压下去时,薛珩反手以刀背向下,再次猛然重击在谢桓的腕骨之上。
“啊!”谢桓在疼痛之下,不得不松开了握剑的手。
他的剑倏然脱了手。
就在此时,薛珩手持横刀,骤然回锁刺向谢桓的胸膛。
谢桓心中大惊,登时叫道:“吾命休矣!”
“住手啊!”连氏昏厥了过去,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去救她。
破风之音,噌然过耳,薛珩的刀尖上正在滴血。
是谢桓的血,随之飘落的,还有谢桓的一大缕头发。
看到这缕头发,谢家人的脸都白了。
而谢桓呢,他砰地一声跪了下去,全身的关节筋肉近乎痉挛地佝偻,双眼发直而空虚,外表却看不出任何异样,唯有脸上一道伤口在淌血。
然而,巨大的恐惧将他早已开始腐朽的灵魂,摧掌揉成一团,丢弃在一旁。
他不敢了,他真的不敢,对上薛珩的那致命一刀。
喋血一刀,杀尽骨气!
“不堪一击啊。”薛珩指尖摩挲过刀柄,淡漠道:“今日暂且,放你一马。”
谢桓被人扶着,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忽然听到薛珩轻飘飘的一句:“谢家剑法,废了!”
谢桓猛地俯身呕出一大口血,他疯了一样,将最近的谢疏安拽过来,把剑塞进他的手里:“你、你去!”
他咽了咽口水,连连摇头,他颤抖着伸出手,可连剑都拿不起来,太沉了、太沉了!
饶是他武艺不精,也看得出,行伍出身的薛珩的招数,根本就是朝着招招要命去的。
面对薛珩鹰隼一般锐利的眼,他根本无力招架。
谢疏安一个手抖,剑“哐啷”掉下了地上:“不、不,父亲,我不行。”
“你不是会杀人吗,能杀章氏,怎么就不能杀眼前这个人!”谢桓近乎癫狂地爆发出一声嘶吼道。
谢疏安在他的逼迫下抬起了剑,薛珩并不将他放在眼中,挑起刀刃横手向他斩去,刀光叠影。
谢疏安双手持剑朝前奋力一迎,咬牙瞠目,愣是架住了薛珩的横刀,额上很快就沁出了密密的冷汗。
左腿在后微屈,竭力撑住了身体。
可惜,薛珩根本没有给他再次出招的机会,抬手又是一刀劈斩而下,直接将他震得长剑脱手飞出。
谢疏安则踉跄瘫倒在地上,四肢僵硬地摔倒在了水泊里。
对于谢疏安这样的三脚猫,薛珩连对战的招式都不需要使出,仅仅以力相击,就足以让他溃不成军。
比起武爵之家的谢氏,薛家其实恰恰相反,他们是书香门第,世代文臣。
只不过,薛珩少时较为精于骑射。
他拿起刀的初衷,是为了自卫。
然后,唯一的目的,是活下去。
他都做到了,也变得更加强悍了。
谢桓被人扶着,才慢慢地站直了身体,所有人都忙不失迭地逃回去了,谁也不敢独自面对杀神似的薛珩。
这中间是血海深仇,薛珩就算一气之下,真的伤了他们的性命,陛下用人之际,只会申斥几句罢了。
谢桓与她擦肩而过,狰狞又畏惧道:“日后,你就不再是谢家的人了。”
兰庭没有看他,只是“嗯”了一声。
谢明茵转身拾阶而上,她走到最后一阶,缓缓回首,看到了长姐与薛珩相对无言。
庆安侯府的朱漆大门闭合之际,门房听见刀尖划过地面的声音,哆哆嗦嗦的压紧了大门,生怕外面的杀神杀进来。
可是,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依稀听见,刀刃劈过空中的风声。
而谢家之内,谢桓被人搀着架着,扶到了他昨天还在做美梦的床榻之上。
看着他双眼无神地望天喘着粗气,脸色发白唇泛紫,四肢僵硬麻木,吓得连氏什么都顾不得了,让人去请了府医后,就伏在床前哭个不停。
等府医来了,发现他并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他的被重击过的手腕,皮肉青肿,需要上药休养一阵时日。
听到他没什么大碍,周围的人渐渐散去,谢桓想要叫他们回来,睁大了眼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耳边的噪音,时而聒噪到仿佛是脑袋里传出的,时而寂静的落针可闻。
一想到自家被薛珩逼的无路可退的样子,谢桓就羞愤欲死,他从出生就是体面的贵族,从未如此落魄又遭殃过。
薛珩的一刀,没有杀进他的肺腑,也未曾刺进心肝。
却已经透过这幅人模狗样的破皮囊,将他腐败的内里一劈两半。
再不成形,意志消散。
谢明茵看着桌子上,已经冰凉的豆沙包和炸酥骨,额外还有一小袋她最爱吃的果脯。
她怔怔地,往嘴里塞了一块杏子脯,抿着唇,口中慢慢地咀嚼着,味道酸的让人流泪。
她一个人走出来,颓然地坐在廊下的扶栏处,抬头看向了无垠的夜空,浓稠如墨,空空荡荡。
这个家里、这个家里有多可怕,她一早就知道。
不定哪一棵的树根下,就埋藏着成为枯骨的尸体,他们住在这座府里,已经很久很久了。
从第一任的庆安侯谢彬伊始,多少明争暗斗,波涛汹涌在这座府邸里。
她突然站了起来,回头望了一眼宛华堂,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是放下了什么,提裙顺着长廊向外跑去。
一切结束之后,才远远的驶来了一辆马车,驾车的是巴陵公主身边的内侍,仿佛已经等待许久。
“小可奉两位殿下吩咐,前来接应小姐前去。”宫人看了一眼薛珩,朝他拱手见礼,心里对这二人略略惋惜。
兰庭没有任何讶然,她轻轻点头,垂眸就要与他离开。
薛珩反手收刀入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珍重。”
“珍重!”在宫人轻声的催促下,兰庭登上了脚凳,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和火泽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她放缓了每一步,却迟迟没听到他离开的声音,回过头,看着马背上侧身低眉的他,恍然明白了。
他要看着她离开,被目送的人,总是会好过一点的。
薛珩依旧缄口不语,他仿佛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不错目地看着她俯身进入马车,又看着宫人开始调转车马,缓缓地向来路驶去。
长夜至此,他策马离开。
不多时,谢家的侧门被打开,看着要驶出街口的马车,一道纤细的身形提裙奋力追了上去。
兰庭依稀听见谢明茵的声音,令宫人停了下来,她掀开了帘子,看到少女一路朝她奔来。
“长姐,我跟你走。”谢明茵跑到了马车前,扶着车身微微地喘息着,仰着头张大了眼睛,亮晶晶的双眸如同星子闪烁,坚定不移地说:“我可以做很多,我知道,我会的也很多。”
“你不后悔的话,就上来吧。”兰庭朝她伸出了手。
谢明茵抿了抿唇瓣,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随着她的力道,登上了马车。
“我不后悔,我知道离开了就什么都没有,而长姐你,也失去了大都督。”谢明茵忧伤地望着她。
兰庭抚了抚她后脑的头发,微笑道:“对啊,难道你不怕?”
“怕,可机会就这一次,要么一起腐烂,要么就断尾求生。”谢明茵说。
兰庭垂下眉眼:“的确是断尾求生。”
“什么?”不通律条的谢明茵尚且还不明白,谢桓的罪责有多重,又会受到怎样的惩处。
“没什么。”兰庭没有多提。
“长姐,你日后会遇到同样对你好的人。”
兰庭略微别过脸,淡然地说:“我不会再嫁人了。”
因为,她亦不可能再和另一个人,去经历一个十年。
谢兰庭看到她怀里抱着的油纸包,从里面捏出一个豆沙包,一口一口的吞下,豆沙绵软,甜糯不腻。
她们坐在马车里,像是当初一样,不多时,谢明茵就靠在长姐的肩头睡去。
她不能理解,尚且年少的长姐,为何会对一个人,有那么深刻的感情,到了为了这个人去否定了几十年后的人生。
翌日,盛京的街头巷尾,就有了新的大传闻。
“听说了没,庆安伯府的门楣被砍了一刀,牌匾都被劈成两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