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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庭重重地点头; 顺便玩笑道:“有公主在,当然想去,也可帮殿下物色一个出色卓绝的驸马都尉。”
“我才不想要什么驸马,你知道,我日后要去做了女冠的,怎么今天也讲起这些俗话了。”巴陵公主的志向对很多女子来说,是很匪夷所思的,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喜欢炼丹、求长生之类的。
她只是对这些道家的经书有兴致,虽然自己也一知半解的,但在父皇的耳濡目染下,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这次秋狩和以往的打猎可不同哦,你以前在镜州不知道,这是盛京每年都有的,每次还要帝后去祭拜神明,我不会选驸马,但是三皇兄他们也许会选正妃呢。”
毕竟去的都是达官显贵家族中的女眷。
“所以,公主是提前过去了?”兰庭和巴陵公主闲聊,心道三皇子怎么还不来。
“对呀,父皇恩准了,否则到时候,只能和宗亲的命妇女眷待着,哪里玩得开。”巴陵公主一言一行,对皇后的风评有重要的影响,以前在镜州,没人会盯着定王妃如何。
但是,到了盛京,成为一国之母,皇后就必须具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他们这些子女,自然也就成了皇后是否合格的衡量标准之一,巴陵公主对这些烦得很。
“罢了,不提这些。”
秦怀龄走了过来,又在门外停了下来,不知是和一名官员说了什么,突然转过头看了兰庭一眼,先是蹙眉,随后便轻轻地点头,泯然淡笑。
不多时,秦怀龄就一脸歉然地走了过来,与巴陵公主说:“小妹,皇兄不能陪你一起去了,要不然,你们先启程吧。”
“啊,三皇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巴陵公主不高兴道。
秦怀龄微微摇头,目光在兰庭脸上一顿,道:“刑部临时有事,皇兄也没办法,放心,只是迟一两日而已,你们先去未尝不可。”
他这般说了,巴陵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撒了两句娇悻悻作罢,转头拉着兰庭的手道:“兰庭,只有我们先去了。”
秦怀龄如今在刑部观政,既然是必须他在的,那就一定是极为要紧的事情了。
兰庭道:“公务要紧,殿下的事情是大事。”
和巴陵公主不同,兰庭是乐意如此的,三皇子好相处是真的平易近人,不好相处的时候,让你也头疼不已的。
既然秦怀龄不去了,他们自然也就可以出发了,兰庭才登上了马车,听着巴陵公主叽叽喳喳地计划要去做什么,忽然听见了外面喧嚣的声音,似有马蹄疾奔而过。
她不由得心生疑惑,在这皇城里,有谁经过公主的车驾,胆敢骑马疾行而归。
“想来是皇宫传旨的内侍。”巴陵公主瞧了一眼道,捻起一颗香榧子塞给兰庭吃,她现如今最熟悉的,就是宫里的这些人了,宫里那些统一的服饰早就看腻了。
“怪不得如此匆忙。”兰庭当然预料不到,这圣旨正是送往谢家的。
她只是随意地看了两眼,就和巴陵公主说起了去行宫后,要去做什么玩什么,听侍奉的小宫人说,还有何等必去的景致,山泉水又是如何的甘甜。
“伯爷伯爷,宫里的圣旨要来了。”
听到这宛若石破惊天的一声,躺在床上的谢桓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如同憋闷在水里许久的人,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猛地坐了起来,突然间到了岸边,得以喘息一般。
他僵硬的四肢,终究还是动了起来,谢老夫人站了起来,而连氏要上来搀扶他:“老爷,您小心。”
他好强的摆了摆手,没有要任何人来搀扶,依靠着自己仅有的力量,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正堂,明明是天光大亮,这阳光却冷的让人发抖。
内侍的脸是青冷色的,而他展开诵读的圣旨,是要人命的。
饶是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听到最后一句“将谢桓等人押入诏狱待审”,谢桓的眼前,仍然涌起一道道眩晕的痕迹。
这一去,就是有去无回了。
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他们都在说话,他们都在惶恐,他们都在哭泣。
他仿佛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机。
他恍然间,想到了一句话:“一朝之忿,前途尽毁。”
那天,他得意洋洋,胸有成竹的威胁谢兰庭,结果,还没让她知道什么是世间险恶,他自己,就先尝到了大厦倾颓的滋味。
这一次,他是彻彻底底的倒下了。
他分明站在这里,却仿佛听见身后偌大府邸,顷刻间,发出了轰鸣坍塌的声音。
震耳欲聋,荒诞可笑。
“老爷老爷怎么办呐!”他的妻子哭哭啼啼,他的母亲也是哭哭啼啼。
他的妻,他的妾,他的子女。
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拯救不了他。
这下可是要了命了,他惨淡又混沌的想。
谢家上上下下的人哭嚎了起来,活脱脱他今天就上法场一样,身为当事人的谢桓不为所动,所有尖利凄惨的哭声,都变得那么渺小。
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想,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进入牢狱后,他有的是时间,再去进行反思,反刍一切一切的细节,接受自己的失败。
真是天大的荒唐啊。
你看这人,他是怎么了?他呀,他是被自己的女儿送进了大牢。
滑天下之大稽,可这就是残酷的真相。
第一次见面,他高高在上。
自以为拯救了谢兰庭注定卑贱的人生。
可是那个曾经被他居高临下,冷漠俯视的女儿,谢兰庭做到了,她亲手将他这个父亲变成了阶下囚。
看着被抓走的丈夫,连氏等一众女眷开始抱头痛哭,现在,人人对他们避之若浼,口口声声地说着迁善远罪。
二夫人不得已想要回娘家求助,却发现门外守卫森严,她连大门都出不去,现在她的丈夫是带罪之身。
“婶母未免太天真了,这时候,谁还会让你出府去。”谢疏安道。
谢桓脸上的伤才开始稍稍结痂,脸上也做不出太剧烈的表情,让他看上去精神萎靡。
这才多久,仅仅四日罢。
一朝气派的谢家坍塌了,他竟然听见有遥遥戏声,那戏子流水般的嗓音,悠悠穿过紫竹林,唱的正是那么一句: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比邻而居,不择手段,到了此时还要落井下石一番,薛珩以前没什么感觉的,朝中比这过分的比比皆是。
但是听到看到这一幕,薛珩居然有些感慨了,不过,倾覆在自家女儿手里的,谢桓是独一份了。
兰庭,想到兰庭,薛珩舒展的眉间微微凝起。
兰庭对谢家人的苦痛一无所知,即使知道了,了解了,她也是付之一笑而已。
这与她有何关系?皆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她身为谢家的血脉,没有看到自己亲手推动的这场景,薛珩却是已经等待已久,对这一日,来的太久远了。
皇帝特许将薛家案提在前面,由三法司审理,薛珩很镇静应了下来,叩拜皇恩。
这当然不是因为皇帝有多仁慈怜悯,而是,为了在天下百官面前,彰显新帝的明理贤德,手腕铁血罢了。
这些手段司空见惯,但很有效用。
薛家案不止是薛家案,还是陛下用来立威除恶的一道手段。
谢桓在踏出府门,看见薛珩那一眼,他的所有镇定又都碎掉了,霎时面若死灰,萎靡了下去。
皇帝难道要让薛珩主审?不,绝无可能,皇帝还会不糊涂到这种地步。
这大概是他能够见到人最多的时候了,谢桓突然若有所悟,撕心裂肺地大声叫喊道:“我是无罪的,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薛珩抚弄着手腕,低着头微微抬起眉眼,瞧着他意味不明地说:“你有没有冤屈,大可等到了诏狱里细细思量,有朝一日面圣后沉冤得雪,可你应知道,这些都没有用。”
谢桓当然知道,这都是没有用的。
当周围的所有人都想要构害你的时候,天罗地网一层层的布下,你根本就无处可逃。
薛岭作为朝中重臣,怎么可能没有喊过冤,人家喊得还是货真价实的不白之冤,他谢桓的罪证确凿,也是真真切切的。
薛珩似笑非笑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别在意,谢伯爷。”
若是说薛珩对谢兰庭情深义重,偏偏薛珩的样子又十分的不在乎,谢桓摸不清这人心里想的什么,他唯有自认倒霉。
他以为谢兰庭对薛珩用情至深,绝对不会冒着失去他的风险说出这件事;倘若她是贪慕虚荣的,那就更好办了,都不需要他软硬兼施的威胁。
谢兰庭舍得,作为男人的薛珩自然更加舍得了。
“放心,你那放在外面的子侄,一个也跑不掉。”
看着谢桓被押上囚车后,薛珩扫过围观的人群,突然抬了抬下颌:“那个褐色短打的,追上去,别惊动了,看看是谁家的人?”
侍从应了声是,来打探消息的人不会少,但总有一两个有干系的,总之,一个漏网之鱼都不能有。
旧日的薛家府邸,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薛珩可以向陛下请恩,重新将宅子赐与他,他想了又想,那破败的景象除了勾起他最惨烈的记忆,似乎并没有更多可以怀念的。
谢家不止是谢桓一人被带走,二房三房但凡能主事的,连他们几位爷的幕僚贴身小厮,一个没落下,统统押解走了。
谢家二房三房更是哭号一片,围着大房仅有的几个人哭成一团,下面的下人也乱糟糟的,谢桓被带走,她们就揪着大房唯一入了仕途谢疏安不放,连氏的丫鬟根本挡不住。
眼下瞧着是没动他们,谁知道哪天就都拉去砍头了。
“我就是个妇道人家,这关我什么事!”连氏烦躁不已,又心力不支。
“行了,都别吵了,事已至此,诸位长辈纵使吵闹不休,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想想,如何能脱身吧。”谢疏安的话说的很直白。
他看着人都安静下来,说:“纵然是我父亲有所牵连,难道谢家上下,只有我父亲一人有关系了吗,这么多年都没有分家,不也是因为谢侯之名,才能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吗?”
连氏登时热泪盈眶,这时候,还好有谢疏安靠得住,否则,她该怎么应付这些气势汹汹的人。
二夫人巡视一圈,突然扬声问道:“大房伯爷的妾侍和一双儿女都去哪了?”
伺候的丫鬟说:“秀姨娘的娘老子去了,回家奔丧去了。”
“又胡说,”嘴快的管事娘子藉口反驳道:“她娘老子早死了,去奔的哪家的丧。”
连氏心下骤寒,她这才想起来,这段时日,偶尔她太累了,就不是自己照顾谢桓的,换了秀姨娘伺候的谢桓吃药喝汤。
谢老夫人常常也在一旁,她也乐得看谢老夫人换个人折磨,就没当成一回事。
对啊,看着谢桓行将木就一般,实则他也根本不是昏迷过去啊。
“这个小贱人,竟然带着孽种跑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连氏已经是心力交瘁,二房的人突然跳起来说:“不、不对,还少了大房的谢兰庭和谢明茵,她们也没有在。”
其他人也纷纷疑惑,之前大房内里的争端,他们一直都是躲着避着的,现在出事了,大房的光是女儿就跑了三个,连那个谢如意都不在其中,这叫他们如何能够甘心。
“她们已经不在谢家的名籍之内了。”谢疏安麻木地说,连氏也知道。
谢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