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贺韶娘一早就将种种都想好了,她还没有面对设想中最糟糕的局面,薛珩没有娶妻,这位小姐瞧着也是个心软的,只要能够留下来,她就心满意足了。
听她这般说辞,兰庭来了点兴致,旋即转身翩然落座:“好罢,我且问你,你若是进入府中,你会做什么?”
贺韶娘被她问得一怔,随即直起腰背:“《烈女传》《女诫》妾身略读过一些的,女红厨下亦是擅长。”
兰庭打量着她跪地不起,倒是很稳当:“这么说,你也愿意卖身为奴?”
“啊?”贺韶娘始料不及,抬起头来。
兰庭信口道:“你所会的,这些都是下人可以做的活计,你要抢别人的事情做,不卖身怎么能进来,虽然大都督还是养得起一些奴婢的。”
“我……”贺韶娘犹豫起来,说不出话来。
兰庭见此,继续道:“你口口声声自称妾身,俨然是想与大都督在一起的,再假设,你做了他的姨娘妾室,那我问你,寻常人家纳妾是为了延绵子嗣,可大都督却是不急于此的,你的作用又在哪?”
“听你的言谈,也是出自好人家的女儿,既然没到要命的关头,你家父母在天之灵,必然是不愿你卖身为奴的。”兰庭难得这般柔声絮语道。
若是邱女先生,她会做一些令人恼火之事,但绝不会自轻自贱,否则,早就在弟弟逼迫时,就去自缢了。
“卖身契,做奴婢,我也可以。”贺韶娘眼眶湿热,语声哽咽。
这次轮到兰庭错愕了,她哑然失笑,本想给人家一个台阶下,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需要。
看来,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邱女先生这般。
兰庭颊边牵出一抹笑,不似嘲讽,但也没什么善意,缓缓道:“端茶递水,我身边的丫鬟都会,只说端茶一道,何时有何茶叶,配上什么水什么果物煎煮,又要几许热,用的什么壶。
清晨喝什么茶,晌午又要用什么,晚上又要换什么,这些仅仅是我身边丫鬟,所知所做的一点而已。”
历来小姐少爷们,离不开贴身丫鬟小厮,都是有道理的,唯有这些人才会对你的喜好,掌握到细致入微,伺候的贴心舒适。
红霜和碧釉,还是后来在谢家,经过管事慢慢教出来的,能到信芳堂来,也是她们做的好。
贺韶娘一时喃喃无语,心虚气短,一句都答不上来,被兰庭打击的体无完肤。
半晌后,她方鼓足了底气,下定决心道:“端茶递水,小姐若是不满意,妾都可以重新学,在别无所求的。”
兰庭倒也耐心的很,没有嫌弃她答的慢,而是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你觉得我是在为难你对不对?”
贺韶娘满脸的“难道不是吗”,眼睛哭过一遍后,倒是亮澄澄的,水波流转。
可惜,薛珩是看不见的。
她强忍酸楚,咬着牙哀婉道:“小姐瞧着斯斯文文,不想竟是个狠心的,与大将军完全不是一路的人,难道来日,也不准大将军身边有旁人吗。”
“放肆,你还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很快,碧釉就看不下去了,出声呵斥道,吓了贺韶娘一跳,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没事,”兰庭抬起手,制止了碧釉的义愤填膺,轻摇了摇头:“说实话,你敢来与我说这些,无非是以为我会投鼠忌器,怕污了自己的名声,被人骂作善妒,只能强颜欢笑收下你,做个贤良的好夫人。”
贺韶娘瑟缩了一下,她打的确实是这个主意,反正,她也是无路可走了。
“还有,旁人是旁人,你是你,你留不住,是你没本事啊。”兰庭语中带了刺,她要是怕了这两句威胁,才是好笑呢。
贺韶目瞪口呆,明明之前,还是温文尔雅的大小姐。
兰庭瞬间缓和下来,温声道:“不过,你若愿意,我们也可为你寻了好人家,嫁过去,平安度日……”
“不、不要!”贺韶正抽噎着,闻得此言,骤然抻直了清瘦单薄的腰身,抬起头来,一脸坚毅,双目通红,嘶声尖利道:
“父亲将我许给了大将军,我生是大将军的人,死是大将军的鬼,自古以来,一女不许二夫,小姐说为妾再寻夫家,就是在逼妾身去死了。”
兰庭见她竟然不似作假,原当她是个贪慕富贵的,现在看来,是个固执愚孝的。
贺韶娘睁着兔子一般,红彤彤的眼睛:“姑娘还没嫁进来,就管束人家的事务,是不是合不合适?”
这会倒是开始自相矛盾了,之前想要借此欺她未嫁面皮薄,现在又说她多管闲事。
兰庭目光巡过贺韶娘清秀的面容,随后敛下眼帘,意态娇慵地靠在椅背上:“你就没想过,若是有了你,他难免就没有第二个第三个,你此时来算计我,我不信你不会嫉妒旁人,毕竟贪图美色,人皆有之。”
“我不准你这么说大将军,”贺韶娘霍然仰起头,满目崇敬:“他绝非朝三暮四、贪花眠柳之人,大将军是好人。”
“你说得对,我也相信,所以你这朵花,也落不到他的眼前去。”兰庭轻飘飘地折下一枝花,丢在了她的面前。
贺韶娘急言道:“纳妾乃是主母的分内之事,小姐这般善妒,不怕外人说道吗?”
兰庭笑了笑,转而问道:“所以,哪怕进来守活寡?”
“是。”贺韶娘掷地有声。
那些所谓的三从四德,已经在贺韶娘的脑袋里,成了根深蒂固的存在,她识字,却并不去读杂书,她读书,却并不去思考。
兰庭打量了她好一时,原来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人,逆来顺受,无论你给她的脑袋里填了什么,对她有多不公不好,她都会接受。
还是,只是为了进入大都督府的应对之词。
“罢了,你没有容身之处,可以暂时在这里住下,我此前许诺的,会一直对你有效,你好好想一想,我言尽于此。”言罢,兰庭站起身来,带着丫鬟离开了花亭。
碧釉跟在旁边道:“小姐,您方才问得好生一针见血。”
兰庭声色疏淡:“我就随便问问。”
明灿灿的天光,洒落兰庭半身,贺韶娘艰难地从地上起来,扶着一旁的栏杆。
望出去看见少女脊背清直,宛若一杆翠竹,经过身边时,唯有清清淡淡的花香,她陡然在这种慷慨的阳光下,抬起双手抱头痛哭。
兰庭始终不以为,薛珩招惹来的花草,她有必要管的。
只是,贺韶娘既然读书识字,又有如此毅力行到盛京来,真将她陷入这里慢慢枯萎,在她看来,多少是在造孽的。
贺韶娘比谢桓同僚家死掉的那个女孩,连氏、谢如意等人,甚至是她自己,都要幸运的多。
她可以选择的,他们也可能施以援手。
薛珩委实是个不错的恩人。
夜晚,嘉仪堂更漏悠长,门外传来敲门声,玉屏起身去看:“大人?”
“她睡了吗?”薛珩站在门口,头顶上昏黄的光洒下来,将他们的影子缩成了一团。
玉屏摇头:“还没,小姐正在看书。”
说话间,兰庭已经出来了,看见薛珩站在门外,唤了一声“大都督”。
薛珩提了提手里的灯笼,衣袖低垂:“可有兴致,秉烛夜游?”
“当然。”兰庭披上了一件褙子出来,月光柔和地抚过他们的肩头。
夜阑人静,月华如水,绿色的银杏叶白日里葱茏悦目,晚上在黑暗里就有些吓人了,越走越远,长长的影子被拉出来。
“那位贺姑娘,”在薛珩面前提起贺韶娘,兰庭面若平湖,不起波澜,甚至有些揶揄:“一个姑娘家,对你的情意之重,还得不到怜惜一二吗?”
“我若对旁人怜爱,又将你置于何地。”薛珩眼尾余光掠过她,抬首与她共赏湛空圆月,声线平缓:“这件事,自古以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有了第三个,就散架了。”
“你偷听我们说话?”兰庭指尖掐紧了一片柔韧的银杏叶。
薛珩询声低眉:“嗯?”
兰庭动了动唇瓣,银杏叶在指腹上留下一痕碧色,抬眸见薛珩神色坦荡:“你不要再理会她,我来解决。”
“你在外面,就没遇上别的女子吗?”兰庭狡黠地问道。
一个贺韶娘纵然不动心,那其他的呢?
薛珩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他略微侧过头,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眼中笑意浓了几分,温和而笃定:“我想,我们应该足够了解彼此。”
“嗯。”兰庭拂过微凉的栏杆,默然颔首。
不可否认,薛珩太明白如何照顾她的心绪,他会一回来,就来告诉她,不要为无关紧要的人有所妨碍,也会将该他的事情都揽过去。
日后,他会做的更好。
分寸都掌握的极好,既不会让她为难,也不会令她感到不安。
他不像谢家人,不是她的父兄,却做到了一切他们该做的,他们可以信任彼此,乃至于将生命托付给对方的人。
真可怕,兰庭浮现出一个奇异的想法,他对你极好极好,因此,就会愈发恐惧失去这一切,那会是何其的令人心碎。
但她想,不会有这一天的。
第74章 来信
翌日; 外出归来的薛珩,在门口碰见了收拾包袱离开的贺韶娘。
贺韶娘异常的平静,跪在地上向薛珩叩谢:“将军保重,您的大恩大德; 韶娘唯有来世再报。”
“你既然想通了; 我也就不再干预; 你父亲独你一个女儿,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薛珩见她如此; 便没有挽留。
想来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傅若潇撩开车帘; 见到薛珩正在与一个姑娘低眉说话,那神情格外的认真,似是推心置腹一般。
“似乎是大都督被人拦住了。”
“从大都督府出来的?”傅若潇略微拧眉。
“是,小姐; 咱们派去盯着的人看见了; 一大早从府里出来; 跪在地上不知与大都督说了什么。”
说起来,薛家附近有不少探子,他们傅家不过是其中之一; 傅若潇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去找她。”傅若潇心中不喜; 有一个谢兰庭; 就足够她头疼的了。
现在,又来了一个死皮赖脸的,她怎么受得了。
正堂窗外绿柳如烟,鹅黄色的鸟雀声音脆嫩,时而在枝头跳跃浮动,宛若一副画挂在各处。
兰庭正在面见巴陵公主派来的内侍:“行宫,这个时节去行宫不太好吧?”
微微勾着肩背的内侍笑眯眯道:“公主说了; 现在枫叶都红了,正是去行宫的好时节,而且,几位殿下都要去的,县主去了没有坏处。”
这话一听,就是巴陵公主说的,半点都不委婉。
也幸好,陛下膝下皇子虽多,公主却就她一个,谁也管不得。
“请公公回禀公主,臣女从命。”兰庭答应的干脆利落。
内侍见她应下,和气轻松道:“好说,到时候,我等去庆安伯府接县主可好?”
兰庭笑靥如花:“多谢,我记得了。”
内侍完成了公主的交代,才满意的回宫去。
对于兰庭来说,和巴陵公主出行,是一件比较心神愉悦的事情。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都督向陛下举荐此人,也可谓是知人善用。”幕僚跟在薛珩身边,时而轻笑附言。
薛珩眼中也漫上一丝笑意,淡淡颔首道:“陛下早有肃清风气之意,正好借此开端。”
众人见到兰庭过来,正好事情也商榷完了,如常问候了一声,就各自拱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