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以往,兰庭不是很懂得,为何许多人想要和家人隐居,那时轻狂意气,只觉得应当鲜衣怒马、仗剑天涯才是一生。
现在突然有些理解了,是因为怕越是贪恋繁华,而越有可能失去在乎的人,所以宁愿一生平淡。
“你这么做,值得吗?”
兰庭不觉拢眉,挪开了目光,远方层叠的云堆里,窃出一线金光打在了水面上,波光粼粼,宛若金池:“对于他们来说,死这么多人,唯一衡量的只是值不值得,所以,他们也就觉得,在富贵与良知面前,也该去想是否值得。”
“可我学到的,是不要去想值不值,而应想,应不应该。”
“你这么做了,并不开怀。”秦怀龄声音一低,眉头微蹙。
兰庭平淡的反问:“我高不高兴,有那么重要吗?”
“自然重要,在有心人的眼中,就是重要的。”秦怀龄温然道,沉吟片刻,遥遥一笑:“譬如巴陵,就必然是其中一个。”
“可是,那一切的死亡,都太触目惊心。”兰庭无法欺骗自己,让自己却忘却的一干二净。
只要有一日,她还活着,她就不可将这些记忆,从脑海中统统剔出去。
兰庭攥紧了手中的缰绳:“这是我与他之间,殿下不会懂得。”
秦怀龄没有经历过,所以不能感同身受,也自然会认为,她的所作所为,是不可理喻的。
“罢了,但是我知道,这当是一出好戏的。”秦怀龄见她面色坚定,也并无异样,叹息地摇了摇头,想到薛珩此前的话,竟然徒然生出了喟叹之意。
从他置身事外的,去看待这件事时,他就很清楚,这两个人密不可分。
本就是仇人,如何能一生美满呢。
冥冥之中,早有天意不可逆转。
瞒着他,让他去给谢桓行礼跪唤岳父,兰庭无法问心无愧,无法再去直视他的目光。
兰庭独自牵着马,徒步行进在街上,突然变得人潮拥挤起来。
兰庭不得已,随着人群走了一段,方知,是这条街上有人家娶新妇。
青山之上的天边,将近晕晕昏黄色,该是昏礼了。
兰庭抬起犹如花萼般的下颌,和人们一样,睁眼举目,张望着那迎娶新妇的队伍。
新婚的人家给围观的人们,洒过来一把喜钱和喜糖,友邻街坊们纷纷说着讨喜话:“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兰庭也接了几枚在素白的手上,抬起脸,笑盈盈地送上了祝福。
百年好合,她就在昨日之前,也以为自己会有这一天的。
但不会再有了,她啊她,可能注定就是不会得到这一切的,所有曾经拥有的,终究会以各种方式失去。
谢桓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兰庭若有所觉地回过头去,身后跟着的几条狗藏了起来,混迹在人群中做出假笑的姿态,拙劣的要命。
兰庭没有回去谢家,但她从谢家门前绕过,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现在,现在还没有到宵禁,谢桓还有一次自去请罪的机会。
不过,也许她的父亲,宁可拖着她一起死掉,也不会去揭穿自己的罪行。
上天所给予她的,究竟是什么,她曾以为,是触手可及的幸运,是她不可割舍的依恋,是绝无仅有的薛珩。
一切孽缘皆有人起,自然该有人灭。
比起她皆若空游无所依后,无所谓的到处游荡的谢兰庭,谢桓在府邸里如坐针毡,他根本不想选谢兰庭给的选择,他绝不会松开手,舍弃这些已经拥有的。
他也绝不相信,谢兰庭真的敢去和薛珩决裂。
不过,他彻底明白,这个女儿,就是他的命中魔星,什么都要违逆着他来做。
谢兰庭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利字当头的谢桓,永远也想不明白。
他想的是,举世之人,皆为利益所驱使,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只是做了一个世俗之人,都会做出的决定,唯权柄重而已。
倘若,谢兰庭只是因为一腔怨气,那就更加不能够了。
这世间,能够弥补的过错都不是过错,既然能够弥补,为何不能够被原谅。
至少,谢兰庭身为女儿,她忤逆了生身父母,就是大错特错。
第77章 废物
夜阑人静; 谢家的侧门被打开,谢疏霖探头看了看四下,没有他以为的其他人,他便放心的出来; 向外跑去。
“站住。”
听见熟悉的声音; 谢疏霖怔了一下; 转头看见,从树后走出来的人; 正是令他们咬牙切齿; 又提心吊胆的谢兰庭。
“嫡兄,你要去哪?”兰庭拦住了谢疏霖的去路,看他的样子,是企图去外面求救。
“你管不着!”他瞬间汗毛耸立; 惊恐的向后猛地跳去避开。
兰庭径直道:“你想要逃跑还是叫救兵; 去问问你的父亲; 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要做什么?”谢疏霖僵直了后背; 拧起眉毛; 大叫道:“你别忘了; 我可是你哥哥。”
“我告诉你,”兰庭下颌微扬,面貌铁青,咬牙恨声道:“我最恨别人看不起我了。”
她曾看见薛珩被人打断了手臂,被人嘲笑是丧家之犬,她被他护在怀里,气得浑身发抖; 却无可奈何。
她太痛恨这种感觉了。
“倘若不是同出一姓,你以为,你也配得上我叫你一句哥哥吗?”谢兰庭手里提着两包东西,没有再理会他,负手朝谢家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
谢疏霖无可奈何,顿了顿足,也跟上了她的步伐。
谢桓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踱步,听到谢兰庭回来了,立即旋身坐了下来。
兰庭到了正堂,烛火通明的有些刺眼。
她略微眯了眯眼,人还挺齐全的,至少,她的血脉至亲都在这里了。
面对众多复杂情绪交织成敌视的目光,兰庭不甘示弱地一一看了回去。
最后,她泰然地坐在了下首,眸光粲然,方将视线落在了谢桓的身上:“父亲,”
“你还知道回来!”谢桓从愁云满面转成了疾声厉色:“你该知道,你会失去什么。”
兰庭深以为然地点头:“我想我知道。”
“没有了大都督,你算什么东西!”
“没关系,我本就是他从尸山血海里拽出来的,现在还回去也没关系。”
她的生父在抢夺他的功劳,薛珩却依旧只觉无妨无妨,甚至温柔的和她说,不要愧疚。
怎么可能,纵然她自诩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也不及生身父母。
直到现在,谢明茵不敢靠近她,可见是被吓坏了,这丫头也就是嘴巴硬,实则天真的很。
连氏脸色煞白,猛地抬起脸盯住了兰庭,牙关生生挤出几个字:“你疯了!”
这个女儿,还不如不回来,她是千千万万的后悔。
她就是疯了,魔怔了。
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进来,哆哆嗦嗦的跪了下来,满面惊慌,伏在地上大声说:“老爷夫人,薛大都督在门外。”
“快请进来啊。”
“不、不是,大都督他……说要见您,要您到门外去。”小厮磕磕绊绊地,说不明白怎么回事。
谢桓骂了一句“废物”。
他走出几步,返回握住了架子上的剑,瞥了一眼兰庭,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谢桓他们迎出去,就算薛珩是都督,也挡不住他侯府的决定,不过是面子上,敬让他三分罢了,真的比起家族底蕴来,一个都督府算的了什么。
“你得意什么,莫不是真的以为,我谢府怕了都督府吗?”
“女儿只是想起,您那么在乎荣誉,若是知道涉澜江率兵抗敌的人,是薛家人,应该会很吃惊吧。”兰庭故作姿态,抬起素指略微掩唇,做出张致道。
“你没说是他!”谢桓心中打颤,亦是一时不支,心虚地朝她低吼道:“你没说那个人是薛珩!”
他不知道的,那个带兵的小将会是薛珩,死了那么多人,谁会在乎一个小兵小将呢。
“涉澜江死了那么多的人,总该有人活着回来,向你讨个公道的。”晚风卷过谢兰庭的裙角,她的声音顺着风,落到了每个人的耳中:“不是吗,父亲?”
谢桓顿生懊恼,他早该想到的。
彼时谢兰庭一个丫头片子,能够从那种九死一生的险境中死里逃生,无非就是因为薛珩也在了。
“还有,您让女儿选,我选了您,父亲不高兴吗?”
这是她叫父亲最多的一天,每一声,都让谢桓肝儿直颤。
她施施然地微笑道:“您看,女儿现在回来,不就和您一起等着下场吗?”
大门打开,但见雨后的清濛寒夜中,水滩如镜。
薛珩单刀匹马立于门前,看到谢家人出来,脸色阴沉如水,披着黑色的斗篷。
他解开了斗篷,抛在马背上,倏然露出了一身白麻丧服。
没有束冠,乌发披散后拢,一根白色额巾缚在额上,唯有丝丝缕缕的落发垂在两鬓,眸色森然,冷冷地注视着谢家的门楣。
宛若玉山上行,孑然而立。
巴陵公主曾说,他纵然落魄自有清冷的俊美。
因为,他是尸山血海中杀出的薛火泽。
此时正是水雾弥漫,兰庭出来后,被谢疏霖抬手拦住,脸色阴沉地质问道:“你还想做什么,看自己的杰作吗?”
兰庭一声不吭地,甩开了谢疏霖的手,走到了台阶上,垂袖看着薛珩。
她想起初见火泽,那张俊秀面庞透出的坦荡,神情虽然疲惫,眼中却透出那样明亮耀眼的光芒。
“小孩,怎么在这,没人要了吗?”
“我养你。”
似乎一辈子的希望,都在那灼灼的目光里。
但不会是她的了。
闻讯而来的谢三爷眉头一皱,这往日里,他们就已经对薛珩足够敬重。
他狐疑道:“不知大都督此时而至是为何缘故?”
薛珩目光湛然,剑眉轩然长扬,字字清晰,不徐不疾道:“薛岭长孙薛珩,邀庆安伯谢桓一战。”
“薛、薛岭?”谢三爷却骤然睁大了眼睛,家族中这些小辈不知道,可谢桓他们这些长辈,却知道不少。
当初,薛家蒙冤后,谢家没少落井下石。
也是因此,谢桓才有机会,去富庶的扶桑任职,只是倒霉,赶上了瘟疫爆发。
谢三爷皱眉斜睨了兰庭一眼,冠冕堂皇道:“若是大都督再如此听人污蔑我谢家,在下明明日非得进宫去,请陛下来主持公道。”
“进宫,陛下也不会见你的。”薛珩漠然地说。
谢桓错愕,皇帝默许了,他这才明白,谢兰庭口中所谓的还有时间是什么意思。
是要他进宫去请罪。
可他压根就没想过这条路。
是了,潜邸之时,陛下就视薛珩如左膀右臂,素来欣赏侠肝义胆、嫉恶如仇之辈。
薛珩背后的孽债,他们谢家必须还。
光是削了爵有什么用,这本就是他用卑劣的手段欺君罔上,骗来的而已。
“今日你我,背水一战。”薛珩抬手自马上抽出一柄横刀来,手持似水横刀,如他似寒剑一般的目光。
谢桓不敢,他当然不敢。
玉面郎君薛火泽,出了名的骁勇善战,而谢桓最后一次战役,还是在四年前的涉澜江。
谢三爷亦是大失惊色,没料到薛珩根本都不理会这些,他想要再出声质问,却不敢去看他的目光,他自诩一把年纪了,面对薛珩却还是生出胆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