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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致像是被问住了,将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声音恢复了清冷:“没用的。”
他果然快放弃了。
最初的愠怒不甘过后,明琬只余满身倦怠。她问:“我要睡了,世子走不走?”
闻致没回答。
“好!你不走,我走便是!青杏……唔!”她欲跨过闻致身上下床,去和青杏挤一张小榻,却蓦地腕上一紧,被闻致拉得重新跌回床上,与他面对面摔了个结实。
“不许走。”闻致一手禁锢她的腰肢,一手按住她的后颈,力气很大却控制着没伤到她。他与她鼻尖对着鼻尖,冷硬重复道,“不许走!”
湿热的呼吸,令明琬心中一跳。
外间小榻上值夜的青杏被惊醒了,忙瞎子摸黑似的披衣下榻道:“小姐,怎么啦?”
话还未说完,她就被守候在门边的小花一把拉出门外。
小花竖起一指轻轻压在唇上,‘嘘’了声,道:“别去打扰。”
“哎呀你放开我!”看清楚是小花,青杏鼓着包子脸道,“小姐在叫我,你别添乱!一个大男人来后院,太不像话……哎你放开我!放开我呀花大壮!”
小花直接单手将青杏扛在肩上,如同扛着一只轻巧的麻袋,将她带离了现场。
听到青杏挣扎的声音越来越远,明琬便知道大势已去。
黑暗中,闻致的眼睛很亮,滚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他贴在明琬脖子后的手紧了紧,几乎快吻上她,压低嗓音道:“若是不想今夜圆房,便乖乖躺好,我不动你。”
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明琬挣开闻致,愤愤躺下,背对着他睡在另一边,两人间宽敞得能再躺下一个小花。
待她呼吸匀称,闻致方伸长手,小心翼翼地够着她的一片衣角,轻轻攥在指间,心满意足地闭目睡去。
自那以后,明琬隔三差五从榻上醒来,身边总是躺着一张她最不想看到的俊脸。
明琬真是受够了闻致这种自顾自己、不明所以的行为,不论闻致是戏弄她,还是纯粹想和她生个孩子完成太后的心愿,哪一种都令她难以接受。
闻致从未说过半句喜爱她的话。
几场雷雨过后,夏日将逝,连蝉鸣都消失殆尽,庭院中的叶尖泛起了微微的黄。明琬的精神也同树叶一样,渐趋颓靡。
她没有刻意消沉,也曾配药读书打发时间,但不知为何,身体就是越来越消瘦,脸颊上的婴儿肥都快瘦没了。
这日,明琬拖着快在府中待到发霉的身子去找闻致,不知第几十次问他:“我何时能自由出府?”
闻致的回答总是简单冷硬的几个字:“现在不可。”
“那。我可以养只小猫,或是小狗么?”明琬换了策略,一张白嫩的脸在府中三个多月,反而清减了不少。
闻致想了一会儿,回答她道:“你身边,只要有我就够了。”
听到这句话,明琬好像明白了什么,用一种无比复杂的语气问道:“闻致,你是否觉得无论是人,还是猫狗,都不可以分走我的注意力,我只需要永远专注地仰望你,围着你转,就像从前一样……就够了?你兴许有那么一点儿在意我,你是以为是在保护我,但其实,只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扑棱扑棱的振翅声响起,一只雪白的信鸽收拢羽翼,落在了闻致的窗台上,小腿上绑着一个精巧的小竹筒。
闻致看了那只歪着脑袋打量的鸽子一眼,抬手撑在额上,低哑道:“李绪的事,非是短期……”
“那我呢?我要因噎废食做一辈子的笼中雀么?”明琬索性将这四个月以来的苦闷一吐为快,“你可知学医之人最重实践,我处在记忆悟性最佳的年纪,却已经在侯府中耽误了太多时间。医书翻烂又有何用?不能看病治人,识草辨药,看再多书都是徒劳,遇见病人还是会束手无策,而诊治时缪之毫厘,失去的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的眼睛里泛起了湿润,并没有指责谁,只是轻声叙述道:“阿爹对我寄予厚望,我不能对不住他。闻致,你知道么,昨日我突然想不起来白术是什么样子,羌活与独活有何区别了。”
最后一句,已染了难以消弭的哀伤。
闻致纸笔的手指节发白,垂眸沉默半晌,方抬首冷静道:“你不明白,我如今是何境遇,要面对的是怎样狡猾的劲敌。”
“我明白,我只是……只是太难受了。此事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只是你不愿意放手而已。”明琬咬了咬唇嘴,“闻致,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譬如理想,还有至亲……”
“我有。”闻致望着她,坚定道。
明琬愕然。
待她迟疑回神,闻致却是调开视线,淡漠道“我答应你,过几日,我亲自带你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明琬挣开闻致,愤愤躺下,背对着他睡在另一边,两人间宽敞得能再躺下一个小花。”
小花:???????
ps:明天,就是那啥了哈……你们懂的。
以后更新时间在晚上十点,因为现在每章更新的字数还挺多的,修文是件大工程,我这人又有强迫症,有时候一个词语都能反复改上许久,有时候确实做不到整点更新,但是会我尽力在晚上整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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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决然
八月初; 皇后久病不愈,日渐颓靡,宫中以侍疾无效; 贬了数名医官,不知为何其中竟有姜令仪。
明琬不禁有些担心姜令仪的处境,若姜令仪失去了侍医的身份和皇后的庇佑; 必定如案板上的鱼肉; 任李绪拿捏。
她几次派青杏去客舍中打听其近况; 得到的都是一个结果:姜令仪早已离了客舍,不知去向。
中秋之时下了大雨; 冲落满街金色的桂花,本是期盼已久的团圆之日; 明琬却猝然得到了父亲病重不起的消息。
大雨倾盆,明琬湿漉漉地赶到明宅; 在床上见到了瘦得几乎看不见身体起伏轮廓的父亲。明琬一直以为阿爹只是普通的肝气郁结; 慢慢调养即可; 却从不料他病情加重如此之快。
屋中一盏烛台昏昏暗暗地照着,同僚中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刚替明承远把完脉,摇头叹息; 对明琬道:“肋下覆杯; 是肝衰恶毒之症。此病初期看不出太多端倪; 若经验不足的大夫把脉,极容易将它与肝气郁结混淆,等到有呕血腹痛之症时; 已是药石无医。”
老前辈与明承远共事了二十年,看着他从一个清俊儒雅的青年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唏嘘不已; 直言明承远的时日无多,让明琬有个准备。
明琬怎么可能有准备?她的心仿佛破了个窟窿,秋日的凄风苦雨肆意浇灌,天都快塌了。
闻致倒是破天荒腾出了几日空闲,一直在明宅陪着她。
他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疏离的姿态,只是偶尔,明琬半夜守着药炉绝望到崩溃时,抬起湿红的眼睛,会发现闻致一直守在门边,眸色沉重,欲言又止的神色中流露几分克制的担忧。
但明琬已经顾不上应付他了。
病重的这些时日,明承远还挂念着没编纂完的医书,身体稍稍好些便倚在榻上修撰,好几次,他喷出的鲜血溅在纸稿上,染红了上方绘就的药草图。
明琬心中沉痛,后知后觉地想起,大约上一次在宣平侯府相见时,阿爹便自知时日无多,所以才不愿在侯府中安稳度日,而是选择拼尽所能燃尽自己最后一丝光亮,为后世引路前行……
所以,他才说生命的价值不在长度,而是宽度,那是给明琬的暗示。
明琬彻夜配药熬药,但依旧没能挽回颓势。她一直后悔自己学术不精,为阿爹把过几次脉,都没能察觉他病情的严重,若是早半年确诊,兴许还有一线转机。
察觉到她的自责,明承远倒是拖着虚弱的身子宽慰她,道:“这种病症本就难以察觉,不发则已,一发便如大厦将倾,回天无力,琬儿不必自责。只是……爹对不住你,你用一辈子的婚姻大事,也只换来爹残喘一年。”
寒夜的雨水不断,那雨落在明琬心里,湿湿黏黏的一片。她哭得鼻子微红,染着药香的手轻轻拢住明承远枯瘦干黄的手指,哽咽着恳求:“阿爹,你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若没了你,我一个人怎么办?”
九月初的某夜,明承远病危。
冷风敲打着窗扇,明承远尚有一口气在,浑浊的眼睛艰难转动,看了哭红了眼的女儿许久,再慢慢地、慢慢地越过明琬的肩,将视线定格在轮椅中沉默的闻致身上。
他干瘪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暗紫色的唇半张着,嘴中像是有一个可怕的黑洞,吞噬了他所有生命的光彩。他想说什么,但他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只能这样无力地望着闻致,灰暗的眼中充斥着恳求……
他这样正直铮铮的一个人,一辈子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哪怕是当初含冤入狱,也只是挺直一身傲骨……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却在乞求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他女儿的夫君。
闻致知道想他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低而清晰道:“我会竭尽所能,照顾好她。”
病榻上的明承远露出些许释然的神情,然后颤巍巍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案几的方向。
案几上放着一叠手稿,是明承远呕心沥血近七年收录编撰的本草药经。
他常同明琬说,各朝各代编写的草药图经良莠不齐,出现了不少谐音错字、草药图画得粗制滥造的存在,使得后世之人辨药认药十分困难,极易出现怠误人命的现象。所以,他立志穷尽毕生所学所知,编写一部尽可能完善的、严谨的草药图经……
如今书还有虫药、兽药两部分未完成,他却要先一步走了。
明琬将那叠厚厚的手稿抱了过来,跪在榻边哽声道:“阿爹放心,您没有完成的事,女儿定会替您完成!”
听到这句话,明承远缓缓合上眼,手指垂下,再未醒来。
停灵那几日,明琬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捱过来的。
炭盆中纸钱的黑灰飞舞,她跪到双腿麻木,机械地朝那些前来祭奠的药学生、同僚颔首弯腰,白幔飘飞,人影往来,都像是虚虚实实的梦一场。
她想哭,可是干痛的眼睛流不出眼泪。
出殡前,灵堂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李绪依旧是紫衣贵气的模样,踱进灵堂中,执着线香朝明承远的棺椁拜了三拜,方在明琬身边的交椅上撩袍坐下,指间漫不经心地转着骨扇。
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面容瘦削,但依旧勾着惯用的笑意,朝明琬道:“小姜不见了。”
他观摩着明琬烧纸钱的一举一动,试图从她的神情举止中窥探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她好像知道了本王的秘密,所以吓跑了。今日冒昧前来,并无恶意,只是想问问夫人,你看见本王的姜侍医了么?”
过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