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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他以前从来不做这些杂活。他永远是冷傲的; 疏离的; 用冰冷带刺的眼神虚目旁观; 没有半点人间烟火气。
不仅是烟火气,曾经的他连人气都没有,活得像是黑暗中最冷的冰。所以; 这样“殷勤”的闻致令她陌生。
明琬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没有立即放闻致进来,闻致等了会儿,只好勉强开了金口解释:“你没吃晚膳。”
就算是意图关怀,他亦惜字如金地只说一半,另外半句“我担心你饿着,所以来给你送吃的”大概会永远地烂在腹中。
不过明琬并无心思去揣摩。于她看来,不愿坦诚的,必定不会是什么真心话。
她放闻致进门,朝月门后的里间看了眼,低声道:“含玉睡了,别吵醒她。”
河水荡漾,桌上的烛火也跟着摇晃,照亮了桌上辛香扑鼻的几样小菜:呛辣骨软的小黄鱼,薄如蝉翼的绯羊肉,酸辛藕尖,还有一碗清香扑鼻的槐叶冷淘,就连酒都是浓厚辣口的蜀酒,皆是明琬祖籍故里的菜式。
明琬望着桌上简单却又熟悉的小菜,忽的有些怔神,自从阿爹去世后,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尝过川地辛辣的花椒味儿了。
而就在几年前,明琬隐约记得闻致从不关心她爱吃什么,成婚许久唯一一次给她夹菜,夹的是她最讨厌吃的糖醋排骨。
这份“精心准备”的菜式若是放在五年前的桌子上,她不知会有多么开心。可惜,现在不是曾经,即便闻致努力堵住那个空缺了五年的漏洞,却依旧难以忘记风从心洞中灌入的冷冽。
“不合口味?”见明琬迟迟未曾动筷,闻致立即道,“我让人重新准备。”
“不必了,挺好的。”明琬制止他想要收拢碗筷的动作,拿起筷子缓慢地品尝了起来。
也不知闻致如何在江南的船上弄来如此地道的川菜,想必费了不少心思,真是难为他了。
闻致斟了杯酒,轻轻推到明琬面前,深沉的眸中带着些许捉摸不透的期许。
明琬道:“我酒量差,又兼照顾小含玉,不饮酒。”
闻致的目光黯了黯,但并未勉强。
正说着,窗扇传来了几声笃笃的细响。
明琬停下夹菜的动作,侧耳停了片刻,问闻致道:“你可有听到,有谁在敲窗?”
闻致眸色一沉,冷淡道:“是风。”
他如此敌意的神情,明琬反倒确定窗外定是有人了。她搁下碗筷起身,推开窗户,果见窗外甲板上站着一人。
章似白趴在窗台上,将油纸包着的物件递给明琬,笑道:“张大夫……不,明大夫,上次你不是说给小含玉的定喘丸还差一味西域雪参么?正巧那商队中有,我便给你顺了一份。”
明琬大喜,忙道:“太好了,多少银子?我给你。”
话音未落,忽见阴影笼罩,身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将一个叮当作响的钱袋丢在窗台上。闻致在明琬身边站定,盯着章似白冷声道:“有劳你挂念内子,拿着钱走好。”
一句“内子”,使得明琬和章似白俱是一愣。
“啊哟,攀亲带故,好大的脸!什么脏钱臭钱,拿回去!小爷才不稀罕!”章似白率先笑出声来,将那沉甸甸的钱袋毫不留情地丢回闻致脚下,随即桃花眼往屋中一瞥,“有好酒好菜?不成啊明大夫,良辰美景如斯,你怎能躲在这儿悄悄吃独食?”
说罢,他单手一撑越过窗台进了房中,姿势太过潇洒,险些崴了脚。
当他拿起闻致没有用过的碗筷夹起辣黄鱼塞入嘴中时,闻致脸都青了,周遭气氛瞬时僵如凝冰。
章似白是地道的杭州人,素日一点辣都不能吃,此时连吞了几条小黄鱼,已是呛得几欲喷出火来,但仍强忍着往嘴里塞。
明琬知道,他是在故意挑衅闻致,觉得这样能给她出气。
她觉得应该和章似白解释清楚,否则以他这一根筋的仗义性子,还不知惹出什么麻烦来。
甲板上雕栏斑驳,昏光蒙昧,江面上荡着银鳞般的月光,浩浩然不见尽头。
明琬将章似白带到灯笼下,并未走远,就在闻致开门能瞧见的地方。她看着章似白辣红了的嘴唇,顿时好笑道:“你说你瞎掺和什么劲儿?”
大冬天的,朔风凛冽,章似白满头大汗,不住吸气道:“我就是瞧不惯他那样儿!当初我姐……”
说到一半,他忽的止住了话头,将手搁在雕栏上,俯身看着黑漆漆翻涌的江水。
不记得是在何时坐诊时,明琬听人议论起章似白的姐姐。那是一个弱柳扶风的闺秀,曾与人指腹为婚,谁知那世家子嫌她温吞木讷,在不冷不热地吊了她许久后,却暗地里和一位琵琶女私定了终身,弄得章家姑娘成了全杭州的笑柄。
好在后来章父提拔成了京官,身价大涨,那负心人见有利可图,便又抛弃了琵琶女回来向章家姑娘求和……后来,他被人套着麻袋打断了三根肋骨,伤没好便主动退了婚,章家姑娘这才觅得真正的良人。
所以,在看破明琬与闻致的关系后,章似白便很瞧不起“抛妻”五年又突然冒出的闻致。
“我和闻致之间的事,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当年,是我要离开他的。”明琬并未透露太多的过往内情,只是简单说道,“感情之事,本就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外人很难帮上忙,不过,还是要谢你仗义。”
章似白大概懂她的意思了,想了会儿,才长长一叹道:“明大夫,你太正直了,一点手段也不肯耍,如何斗得过城府颇深的他?”
明琬噗嗤一笑:“似乎你们男子总喜欢将感情当做战斗,死咬着不肯服输。可是感情不是斗争呀,没有谁输谁赢,只有爱或不爱。”
“那你还爱他吗?”章似白似是好奇,顺口一问。
明琬默了会儿,而后朝着江面上涌动的月光道:“你看那水中的月亮,初见时觉得很美,奋不顾身地往下跳,结果月亮没捞上来,倒弄得浑身湿冷狼狈。如今再见这月亮,依旧会觉得甚美,只是,我不会再跳下去捞他了。”
回到房中,闻致依旧保持着她离去的姿势坐在摇晃的烛晕中,冷冽的影子投在墙上,颤巍抖动,仿佛随时会挣脱枷锁,化作失控的猛兽朝她扑来。
关门走近了,方闻到他身上散发出蜀酒独特的辛辣味。明琬拿起桌上的小酒坛摇了摇,空荡荡的,他竟是全喝光了。
记忆中,他并非嗜酒之人。
“夜色已晚,闻大人该回房歇着了。”明琬收拾他面前凌乱的酒盏,下达逐客令。
“我厌恶他。”闻致一动不动地说,烈酒将他清冷贵气的喉咙灼烧得十分喑哑,“我不喜欢你和他独处,不想看到你对他笑。”
“我只是,向他解释清楚一些事。”明琬道。
“让他消失好了。”当闻致抬起眼来时,明琬才发现他的眼尾红得厉害,更衬得面色冷白无比,连唇都淡得看不出血色。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比冷静,轻声道,“我无法伤害你,无法将你禁锢身边,但我有许多方法让他消失。”
“你疯了,闻致!”明琬腾地站起身,下意识戒备。她仔细观察了一番闻致的神色,而后又慢慢恢复镇静。
闻致只是喝醉了,压抑的情绪被无限放大,亦或是神志不清回到了十八岁时的冷漠偏执。
“你喝醉了,回去睡一觉,等你清醒了再做决定。”明琬从药箱中翻出解酒丸,递给他道,“吃两颗,会好受些。”
闻致没有接那只药瓶,只望着她道:“我讨厌他挽弓的样子。”
这句话真是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明琬没法和一个外表冷静、内里疯狂的醉鬼沟通,只好将药碗往桌上一放,倦怠道:“快子时了,我困了,闻大人请自便。”
说罢,她撩开珠帘进了里间,合衣躺在榻上,留意着外间的动静。
闻致不知道在作甚,一直没有声音,却也没离开。
明琬本想等他走了再安心入眠,谁知等着等着,身体敌不过疲倦,昏昏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看到那年春猎,红袍小将骑着高头大马,于千人瞩目之下一箭射落九霄云雁,姿容无双。
忽的睁眼,莫名的心悸间,她好像有点明白闻致那句“我讨厌他挽弓的样子”是何意思了。
章似白手挽大弓意气风发的模样,是他死在雁回山战场的过往。
他大概想着,若是没有那场战败,他定会比章似白更讨人喜欢吧。
想到此,明琬久久没有入睡,目光几次飘向珠帘外,终是起身下榻,朝外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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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重回
闻致已经不知何时走了; 桌上酒盏空空,地上还躺着他丢给章似白的那只钱袋。
明琬走过去拾起钱袋,打开一看,登时被里头的碎银和金叶子晃闪了眼。
第二日早起; 船上杂役前来送朝食; 明琬拉开门; 与从甲板处归来的闻致打了个照面。他簪着木簪; 深色的广袖华服; 墨色的长发披肩,抬眼望来如凌寒霜雪,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深沉。
他大概不记得昨夜自己醉酒后的失控之言了; 亦或是记得,却不愿提及,只顿住脚步看了明琬片刻,而后道:“今日风大; 有浪,待在房中别出门。”
明琬点了点头; 又在闻致转身时唤住他。
闻致几乎立刻转身,眼中隐忍闪烁的东西姑且可以称之为“期许”。
明琬缓步穿过狭窄的长廊; 将钱袋递至他面前道:“昨夜,你的钱袋落下了。”
闻致的目光落下那只黛蓝暗纹的钱袋上,很快若无其事的样子,淡然道:“就当是请你入府的诊金。”
“我没有这般贵。”明琬猜到他大概是想“接济”自己。
见闻致不肯收回钱袋; 明琬哑然失笑; 从钱袋中取了二三两碎银,而后将剩下的归还闻致手中,“好了; 诊金已够。”
他的手微凉,大概在甲板上吹了很久的风,有着不近人情的温度。
错身间,凛冽的江风从船舱过道肆意灌入,吹得客房的门窗哐当作响。不知是何处出了故障,船身忽的一歪,猛烈摇晃起来。
明琬一时不察,踉跄着朝门板上撞去,客房中一片瓷器倾倒碎裂的声音。
冲击的力度极大,明琬以为自己会被坚硬的木门撞破脑袋,但是没有。斜地里一双长臂伸来,将她紧紧护在了怀中。
那双臂膀如此结实有力,让明琬想起以前闻致是如何用它撑起残废的身躯挪动,如何用它拉弓射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双臂膀和大脑是闻致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明琬被笼罩他的身形下,抬首间,与他森幽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廊上剧烈摇晃的八角灯笼坠下,砸在闻致背上,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上一下。
“你没事吧?”这个姿势侵略性太强,明琬十分不适应。好在晃动渐渐平息,船夫正在高声安抚着躁动的船客,明琬便矮身从闻致怀中挣开,颇为担忧地看了眼他的后背,“刚才那灯可曾伤着你?要不,我给大人你看看伤处吧。”
不知哪个词惹着了他,闻致抿了抿唇,缓缓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