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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和看着他,疑惑地问道:“你脖子上怎么了?”
“意外受了点小伤,”张韶道,“不妨事。”
似有意似无意,他手中的包袱只在燕舜眼前晃,于是小半个时辰谈下来,燕舜眼中始终都嵌着那个包袱,驱之不散。
这个不省事的魏谦,尽找麻烦!燕舜心里想着,脸上的神色更和煦了,含笑问道:“张爱卿,你表字是什么?”
“微臣表字洵美。”张韶忙起身答道。
“洵美,”燕舜点点头,“好,洵美且异,人如其名。”
魏谦是把快刀,单刀直入,一腔孤愤,张韶却更像是把软刀,无声无息,杀人诛心,燕舜觉得,若是用得恰当的话,倒正好与魏谦一软一硬,也许更能相得益彰。
燕舜想到这里,脸上的神色更加和煦了:“张爱卿可有意调到门下省任职?”
镇远侯府中。
顾惜惜向三元问道:“宋直还跪着呢?”
“是,”三元才去门前看过,带着几分忐忑说道,“他带着伤,一条胳膊拿板子夹着吊在脖子上,看着怪吓人的,引得大门外头围了许多人来看热闹,奴婢还听见那些人议论说什么侯府傲慢无礼,欺负人之类的话。”
顾惜惜与罗氏对望一眼,都有些恼怒。
只有女眷在家时,婉拒访客也是正常,谁能想到宋直竟直接跪在门前不走,点名要见顾惜惜呢?这般放刁,必定来意不善。
顾惜惜想了想,起身说道:“娘,我出去看看。”
“还是等你爹回来吧,我已经让人找他去了,”罗氏拉住她,“你一个女儿家,犯不上搭理那种人。”
“我先去看看什么情形,随机应变吧,”顾惜惜道,“若是应付不来,那我就再回来。”
她松开罗氏,稳稳地向外面走去,罗氏不放心,连忙跟着一起出来,娘儿俩还没到大门前,早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都是围观的人在议论:
“这还带着伤呢,怎么能让人在大日头底下跪了这么久?顾家未免太欺负人了!”
“听说这伤,就是魏谦砍的,约摸是顾家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才躲着不敢出来。”
“魏谦跟顾家不是已经退婚了吗?就算魏谦砍伤亲哥哥,也不关顾家的事吧?”
“魏谦伤人的时候,跟顾家可没退婚,依我看,顾家也跑不了是帮凶!”
顾惜惜皱了眉。她虽然不在乎外人怎么说,但若是不制止,这些闲话难免越传越离谱,如此看来,还真不能放宋直进门,须得当着众人,把事情掰扯得清楚。
却在此时,忽听宋直开了口:“诸位,请听我一言。”
顾惜惜避在门内,从门缝里看着,就见宋直回头朝向众人,满脸恳切地说道:“舍弟魏谦因着误会,一直不肯回家,家父上了年纪,又因为日夜思念他,近来一直抱病,我万般无奈,这才求到顾姑娘门前,想请顾姑娘出面,帮着劝劝舍弟。诸位,此事本就是我突然前来叨扰,顾姑娘不肯相见也在情理之中,还请诸位口下留情,不要再议论传扬,宋直在这里给诸位作礼了!”
他说着话,便低了头团团抱拳行礼,围观的众人见他如此谦卑,反而更加激起不平之心,便有人高声嚷道:“就算是侯府的小姐,出来见一面能怎么地?人家堂堂男儿都给你跪下了,不带这么瞧不起人的!”
却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少女声音从门内传来:“你说错了,你与魏统领之间,从来不是什么误会。”
众人齐齐望过去,就见顾惜惜乌发素衣,款款走出门外,映着明亮的日色,她通身上下竟似在隐隐发光,简直像一尊水晶雕成的观音像,令人目眩神迷。
众人为容光所慑,顿时都没了声响,寂静之中,唯有顾惜惜的声音清晰无比:“宋直,你与魏统领乃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作者有话要说: 张韶:皇帝偏袒魏狗,不给我主持正义。
张韶:但我会坚持不懈地提醒。
张韶:坚持就是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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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码字中,不敢保证加更,但我正在努力,有没有很期待?嘿嘿~
第37章
宋直扶着小厮; 慢慢地站起身来,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一张脸,此时越发煞白得像白纸一样。
他千算万算; 却没算到顾惜惜竟然站在门外,直接说破了他与魏谦的恩怨。
此事虽然不是什么秘密; 但年深日久; 许多人都已经忘了; 至少眼前这些为他打抱不平的人,都没想起来。
没想到顾惜惜竟然会当众说了出来,而且; 说得如此不留情面。
宋直恍惚有些明白; 为什么魏谦一直纠缠她不肯放手了; 这个看起来娇美温软的少女,身上也有锐利的芒刺; 与魏谦一般无二。
他定定神,看着顾惜惜慢慢说道:“当年的事; 官府自有定论; 我并不想分辩。顾姑娘; 在下今天登门; 只想求姑娘劝劝舍弟; 就算他不肯在家里长住; 偶尔回来看看家父也好,家父对他别无所求; 只求有生之年能多看他几面。若他是因为记恨着我才不肯回家,那么我愿意立刻搬出宋家,给他让出位置,只要他肯回家看望父亲!”
他说完了话; 立刻撩起袍子重新跪下,道:“顾姑娘,你骂宋某也好,看不起宋某也好,宋某只有这一个请求,求你看在两家往日的交情上,帮着劝一劝舍弟吧!”
围观的人原本正在交头接耳地议论宋直与魏谦的杀母之仇,此时见他又跪下了,而且说得这么卑微,不觉又心软起来,便有人嚷道:“男儿膝下有黄金,顾姑娘,人都给你跪了两回了,这也是积德的好事,你帮人一把,也是给自己积攒福报!”
“也不是所有男儿,膝下跪着的,都是黄金。”顾惜惜应声驳道。
她早听说过宋直的事。当年他想拜朱安世为师,朱安世觉得他根基太浅,又受过朝廷的刑罚,所以不肯收,宋直便在朱安世门外不吃不喝地跪了整整三天,引得无数人围观议论,朱安世无奈之下,只能收他做弟子。
下跪这个动作看起来是卑微地祈求,但他这么跪,反而是利用舆论,威逼胁迫。
顾惜惜侧过身子避开宋直,淡淡说道:“想逼我出门相见,你跪,想逼我答应你的要求,你又跪,你动不动就下跪,到底是敬重别人,还是习惯了用这个来逼迫别人?”
宋直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分辩,早听见顾惜惜说道:“拉他起来!”
立刻有顾家的下人过来,一左一右架起宋直,宋直本是个书生,况且胳膊上还有伤,也抗拒不得,身不由己被拉了起来,那几个下人又牢牢架住他,不许他再跪,宋直无奈,只能说道:“宋某并非逼迫之意,姑娘误会了。”
“没有误会。”顾惜惜道,“你既然非要在门外当众来说这种隐私事,那么,我今日便与你掰开了揉碎了好好地说一说,也免得不知道真相的人误解魏统领,误解镇远侯府。”
宋直心中一凛,直觉有些不妙,还没想好该如何阻止,早听顾惜惜说道:“我不会帮你劝说魏统领,因为我,也觉得魏统领不该回宋家。”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早有人质问道:“魏谦连亲爹都不管,你还替他说话?”
顾惜惜看了眼在边上默默站着的宋良臣,沉声说道:“二十三年前,宋良臣明明有妻有子,却谎称不曾成亲,先是诓骗魏统领的母亲下嫁给他,后来又放任宋直杀死魏统领的母亲,魏统领半生孤苦,都是因此而起,宋良臣不配为父!”
无论她对魏谦有什么看法,无论她肯不肯嫁魏谦,在这件事上,她从来都觉得魏谦是受害者,她无法任由宋直歪曲事实,肆意诋毁魏谦。
四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许多人原本就零零碎碎听说过这事,只是一时没有连缀起来,顾惜惜三言两语便将梗概说了个清楚明白,众人虽然震惊,却再没人为宋直抱不平,抱怨侯府欺负人了。
宋良臣低着头,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二十三年前的情形瞬间划过眼前。
当年春闱放榜,他高中二甲头名传胪,跨马游街时在人丛中看见一个娇俏灵动的少女,四目相对,宋良臣念念不忘。
身边的同年告诉他,这少女姓魏,乃是京城首富魏老太爷的独生爱女。
美貌天真,身家豪富,出身寒门的宋良臣起了必得之心,可惜的是他早已娶妻生子,侥幸的是,妻子田氏和儿子宋直都在老家,他独自进京赶考,如今相识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他家中的真实情况。
此后几番用心算计,宋良臣终于得到魏老太爷首肯,娶了少女魏氏,夫妻恩爱,生下儿子宋谦,魏老太爷一力为女婿铺路,宋良臣数年之内便官至五品,又因着魏老太爷与顾和交情甚好,遂又定下顾惜惜与宋谦为妻,当此之时,宋良臣可谓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
原本是花团锦簇的人生啊!宋良臣看了宋直一眼,心中一阵怨毒,若不是宋直母子两个突然跳出来,他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虽然只是一瞥,宋直却感觉到了,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沉声说道:“顾姑娘此言差矣,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咱们为人子女的,就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哪怕因此葬送了性命,也绝不能怨恨父母,更不能对父母不闻不问!”
“你错了!”顾惜惜应声反驳,“十年前魏统领当时已经与宋良臣断绝父子关系,迁出族谱,改从母姓,如今他姓魏,与宋良臣半点关系也没有!”
宋良臣越抖越厉害,自己也说不清是怨恨,还是后悔。
十年前,田氏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他在京为官,又娶了魏氏的消息,竟然变卖家产凑足了盘缠,千里迢迢带着宋直进京寻他,魏氏乍然听见这个消息,简直如五雷轰顶一般,立刻就要和离,宋良臣急得在魏老太爷跟前跪了几天,又求遍了魏家的亲戚朋友,这才暂时劝住。
他想赶田氏母子回老家,田氏宁死也不肯走,魏氏心软,也不肯让田氏走,最后两个女人姐妹相称,平起平坐,好得如同一家人似的。
唯独宋良臣有苦难言,因为魏氏再不肯与他亲近,每天只管带着儿子过活,连面都不肯见他。
反而是田氏,依旧对他一片痴心,赶都赶不走。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田氏突然暴病身亡,十五岁的宋直一口咬定母亲是被魏氏毒死,趁夜摸进魏氏房中,杀死魏氏,重伤宋谦,若不是下人们闻讯赶来阻止,就连宋谦,也要丧命在他手里。
想到这里,宋良臣又看了眼宋直,心里怨毒到了极点,都怪他,若不是这个逆子,他原本花团锦簇的人生,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宋直却只是看着顾惜惜,神色肃穆:“血脉亲情,岂是说断绝就能断绝的?无论如何,舍弟都是宋家的子孙,孝敬父亲,乃是人伦大节!”
顾惜惜淡淡一笑,反问道:“血脉亲情?十年前你下死手要杀魏统领时,可曾念过半分血脉亲情?当时他还不到十岁,与你能有多少深仇大恨?宋直,你不配提什么血脉亲情!”
这些事,魏谦从不曾对她提过,但顾惜惜却从父母口中知道了不少,而且与魏谦相处时,她发现他右手手腕到虎口处,有一条极深的旧伤,他虽然左手使刀,但他右手也十分灵活,并不像是天生的左撇子,所以她私下里猜测,他手上的伤,应该是当年宋直留下的,他之所以使左手刀,应该也是因为右手有伤,不太方便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