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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贪心,一生不够,他要生生世世。”
蔷华嬉笑着看着钟离魅,话里一半认真一半玩笑,钟离魅则没有再反驳什么。
他总是这样,说什么都是点到即止,不争不辩亦不附和,似乎怎样都没有关系。
蔷华有时候想,如果她不把别人关于他的记忆消除,他是不是就会离开长安。可能过上一百年再回来,也可能永远不再回来。
可是他弹琴真的很好听,她目前还没有厌倦。所以这几百年来虽然他从未主动请求过,她还是每次都帮他“重生”。
而他每次也都很自然地接受了,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钟离魅,我们今日动身吧。”
“去哪里”
“扬州城,我的家乡。”
“……”
第68章 离殇 贰
蔷华通知得仓促,钟离魅却很快收拾好了行李。蔷华靠在门边看他收拾,钟离魅的风格一向简朴,就连行李都很少,少得好像他随时准备离开似的。
平日他几乎与珠玑形影不离,这还是第一次他离开珠玑出远门。珠玑拉着他叮嘱了许久,他微微低着头应着,倒像是珠玑是他长辈。待与珠玑道别完,他便背上琴出了门。只见他穿着一件竹青色没有纹绣的长衫,发间插着一支竹钗,微微卷曲的长发垂在腰际。
反观蔷华穿着一件绛紫色丝绸齐胸裙,上面用银丝绣着牡丹花纹。发饰不似平日里华丽,却也有一支垂着银穗的红珊瑚簪子。比起平日里端庄大气的华美,多了几份随意和干练。
蔷华走在他身边,笑道“你挣的那么多银子都去了哪里?怎么这么寒酸?”
钟离魅倒也不恼,淡笑一声“存着给珠玑做嫁妆。”
“你这想法倒是不错,只是珠玑总也长不大,何时才能出嫁呢?”
“她总有一天会长大的。”钟离魅低眸。他登上门口的马车,转身向蔷华伸出手。
蔷华微笑了一下,把手放进他的手里,染了丹蔻的指甲格外明艳。她借力登上马车,悠然道“那待她出嫁时,可别忘了请我喝一杯喜酒。”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往扬州去,蔷华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到了比较大的城镇就停下来投宿一两日,到处游玩闲逛。她每每邀请钟离魅一起,他也不拒绝,只是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跟着她看着她玩。
待离扬州城还有两日路程时,他们身上的盘缠不出意料地花完了。
蔷华和钟离魅坐在小城中的茶楼里,面前的两杯茶花掉了他们身上最后一分钱。蔷华提着空空的钱袋,倒也不发愁。
她以紫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明艳的丹凤眼,满含笑意“怎么办呢,没了钱我们怕是要打道回府了。”
“便是打道回府,我们也没有盘缠。”钟离魅封上了蔷华的退路。
蔷华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心吧,我不会反悔的。只是没有钱可不行,要不……你把这琴当了?”她指了指钟离魅背着的古琴,笑得意味深长。
这把古琴自她初见钟离魅那天就与他形影不离,想来已经有几百年了。她本以为他会拒绝,至少会犹豫为难,谁知他很快回答道“可以。”顿了顿,他补充道“只是这琴不值什么钱,按我们的花法,也只够到扬州那天。”
蔷华愣了愣,她先纠正道“是按我的花法,这几天你没花什么钱。”他也没带多少钱就是了。
她有些探究地看着他平静的眼眸,他说出可以的时候甚至没什么情绪波动。
“这琴跟了你几百年了,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
“乐器罢了。”
钟离魅回答得坦然。
蔷华笑起来,摇摇头“冷情的家伙。算了算了,你也说了这琴不值什么钱,就别当了。依我看,我们去集市上卖艺凑些钱吧,我去西市。”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打了一个转,“你去东市,我们申时三刻在南前街的酒楼前见面,谁赚的银子少,谁请客吃饭。”
本来银子就少还要请客,真是可怜。钟离魅喝了一口茶,悠然道“好啊。”
蔷华心知舞蹈原本就比音乐更容易吸引人群,更何况钟离魅带的是古琴,难免曲高和寡。她特意嘱咐了钟离魅一番,不要弹太过平淡的曲子,不要太追求意境。钟离魅笑道“你不必担心我。”
蔷华噎了一噎,笑意轻蔑“担心你?我是担心盘缠不够。”
这天这个小城着实轰动了一把,西市之中有一个紫纱覆面身姿曼妙的女子在四根木桩之间拉起绳子,于绳子上舞蹈如履平地,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把市集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东市里有一个青衫男子席地而坐,弹起不知名的乐曲,引得整个小城的鸟都向东市飞去,盘旋于男子上空,鸣叫相和。大家奔走相告,围观者也把东市堵上了。
于是这一天,因为这俩人小城的交通彻底瘫痪了。
待蔷华两支舞跳完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人群欢呼叫好,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捧着一束蔷薇花跑到她面前,举得高高的献给她。
蔷华看这小姑娘玉雪可爱的样子,接过花蹲下来问她“为什么要给我花啊?”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很认真地说“喜欢你。”
蔷华笑起来,这小姑娘的一句话一束花,比这重重的钱袋还让她开心。
后面自然又有些前来纠缠的男子,都被她干脆利落地摆脱了。她把那些铜钱换成了银票揣在怀里,拿着花轻声哼着歌朝茶楼走过去,一路上听见人们的议论,也大概了解了钟离魅那里的盛况。琴声引鸟鸣,她很久很久之前见他做过,都忘记了他还有这个本领了。
不可小觑啊,我们最后见分晓吧。
她心里想着,在酒楼下看到了等她的钟离魅。钟离魅像中午那时一样背着琴,只是手里多了一个篮子。待蔷华走近才看到这篮子里有许多瓜果和花枝,心里顿时猜到了大半。现如今民风开发,姑娘遇到喜欢的男子便会投掷瓜果花枝,以示倾慕之心,看来他这一趟也是没少受到姑娘的青睐。
钟离魅看着她手里拿着的蔷薇花束,笑得温柔“这花很配你。”
“是啊,蔷薇花。刺都摘得干干净净,还带着露水,最重要的是——”蔷华挑眉一笑“是一个孩子送我的,跟你这些倾慕者送的可不一样。”
钟离魅低声笑着,顺着她说“那是当然。”
他们二人清点了一下银两,这下赚的钱居然和他们原本带来的盘缠差不多了。两人赚的钱数非常接近,蔷华只比钟离魅多了一两银子。
多一两银子也是多,钟离魅认账地请蔷华吃饭。
一直在远处看着他们的一个小姑娘拉了拉母亲的衣服,指着蔷华手里的花。
“娘,那是今天西市上跳舞的姐姐,她手里是我的花哎。”
她母亲看过去,问道“就是她买了你所有的花?”
小姑娘摇摇头,抬头看着她的母亲说“买花的是旁边背琴的哥哥。”
那时候那个哥哥听到她的叫卖声,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笑意温柔“你这些蔷薇花多少钱?”
“一……一两银子。”
他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放在她手里“我买下你的花,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小姑娘问她的母亲“哥哥和姐姐是夫妻吧?”
母亲犹豫了一下,说“应该是……恋人吧。”
说话的功夫两个身影已经消失在酒楼门后。他们要了间包房,蔷华点完菜之后揭下了面纱,伙计看着她的脸捧着菜单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去走菜,之后每个进包房传菜的伙计都不相同,个个走得很慢菜也摆得仔细,就为了多拖一会儿看看蔷华。
她早已习以为常,自动忽略了这些家伙,一边吃菜一边对钟离魅说“我吃的不多就算是给你省一点。但是我要喝好酒,你得陪我。”
点菜以来一直很顺着她意思的钟离魅却皱起了眉头,他摇摇头道“我不喝酒。”
“不会吧,还有不喝酒的妖?”蔷华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得花枝乱颤。酒可是妖的最爱,不喜欢喝酒的妖可是少之又少。
无论蔷华怎么说甚至于激钟离魅,他都始终不松口,一滴酒也不肯喝。蔷华有些无趣,给自己倒了满杯,吩咐伙计给钟离魅上了一杯白水。
“那你就以酒代水,我们庆祝一下今天的收入。”她脸上还是有些不悦的神色,但话里已经退让了。
钟离魅松了口气,举起杯子同她碰杯然后喝了下去。酒杯很小所以他几乎是一饮而尽,液体流入喉咙的时候他发现不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酒?”
看着钟离魅丢了酒杯趴在桌边咳嗽,蔷华微笑着把他的酒杯摆正“你以为不肯喝我就没办法了?”
钟离魅慢慢转过头来,他沉默着低头揉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的样子。蔷华叫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回应,她不免有些诧异。
“你不会醉了吧?就这么一小杯而已。”
钟离魅没有回话,闭着眼撑着自己的额头。
蔷华靠近他拿开他的手,挑起他的下巴。钟离魅顺从地扬起头来,眼睛微微睁开,那是迷蒙的带着水汽的一双眼睛,就像她初见他时那样湿润。
他的眼睛里全是她,似乎有些疑惑。
蔷华不确定他是否清醒,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突然笑起来,眼里好像有一些细碎的光芒。
“蔷华。”
口齿有些不清,但是褪去了清冷,他的声音是全然的温柔。
蔷华听到他这样温柔地唤她的名字着实愣了愣,像烫到一样收回手。他的眼睛似乎睁大了一点,仍然迷蒙地看着她,像是初生的羊羔一样无害。
钟离魅……是真的醉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么个清冷的男人,被一小杯酒灌醉了,居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真让人……不适应。
一些想法在蔷华的脑子里过了过,她的嘴角慢慢勾起,笑得危险。她斜撑着额头看着钟离魅,声音轻柔如同哄骗。
“你的过去是怎样的?你的父母呢?”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那你呢,你以前是怎样生活的?为什么会这么不爱交际?
你身上的妖气是原生妖的气息,按道理来说你的父母也是妖,可是从没听你提起过。他们是什么样的呢?
钟离魅沉默了一会儿,模糊地小声说“母亲……去世了。”
还真的酒后吐真言?
“那……你父亲呢?”
第69章 离殇 叁
“父亲……”钟离魅低眸,沉默许久之后摇摇头。
蔷华看不见他眼里的情绪但仍然能感受到他心里的压抑。她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也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过去,干嘛非要探听我的?”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钟离魅抬眼看着蔷华,有那么一瞬间她从他眼里看到了可称为绝望的情感。他笑起来,声音淡淡的“完全……不一样。”
你的过去或许是噩梦,是你的心结,可是它们终究过去了。
我的过去,远远没有结束。
蔷华被他这样深深的目光所惊诧,愣了一会儿没趣地笑笑,低眸吃菜不再言语。钟离魅也拿起筷子开始吃菜,只是速度很慢,像是认真斟酌着什么。
他忽然开口“前段时间,重璘来找你做什么?”
蔷华转脸看他,他眼神依然迷茫,看样子还是醉着。
“没什么,他邀请我做他的王后。”她说得轻描淡写。
钟离魅好像并不吃惊,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