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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罐挺大,陶罐口只用一张薄薄的纸封了,再用一根牛筋固定住。
可是她分明说过,这是她夫君与儿子,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姬莲应该用陶瓷的盖给她的夫君和儿子用,再不济,也应该是一块布。
心里那扇诡异的木门开得更大了。
宗懿掏出腰间的短刀,拔开刀鞘,唰啦一声划开那纸封口……
入刀处空空的,宗懿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
有烟尘泛起,宗懿闻到了硫磺和硝的味道。
心头咯噔一声响。
正在此时,车窗外一道霹雳闪过,紧接着一阵闷雷滚过,宗懿听到了雨水自远而近的声音。
耳畔响起姬莲离开时说的那句“一会就凉了,透心凉”……
如有醍醐灌顶,宗懿弯腰放下陶罐。他来不及叫马队停止前进,直接一个梁上飞燕翻出了马车,滚到了路旁。
“离开那辆车!统统给我离开那辆车!”宗懿跪在路旁声嘶力竭地大喊。
马队大乱。
暴雨突至,在雨水合围至宗懿那辆华冠大马车之前,苏木终于领着队伍和宗懿一起,滚到了一片乱坟坡后。
就在前方不远处,雨水紧追着那辆疾驰的马车跑,直到暴雨终于将华冠大马车裹挟,水滴浸入挂椽辕外的包袱,穿透浸泡过硫磺的白纸——
“轰隆”一声爆响。
马车内冲出一片火舌,奔驰的马儿来不及嘶鸣一声,便葬身在熊熊的烈火之中。
……
霹雳炮,乃汉人水军最具威力之火器。土陶罐制,罐内放火。药,罐口封以浸泡过硫磺的纸,硫黄得水而火作,可以引燃罐内火。药,引发剧烈爆炸。
霹雳炮因曾被汉将用于南洋海战,而名声大噪。
女真身处内陆,对汉军曾用过的这种水上火器,也只知闻其名,不曾见过实战。
火焰熊熊,夹杂着木马车崩裂的杂响,老半天都停不下来。
苏木吓坏了,瘫在地上,直不起身。
宗懿从一块被碎石撞飞一个角的墓碑后爬了出来,他抹了抹溅落在肩背、头脸的稀泥,捡起断了搭扣的蹀躞带胡乱缠在肩上,清了清嗓子说道:
“苏木,召集兄弟们开拔,咱们调头,去古井村。”
……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古井村闹翻了天,长福县县令和古田县县令都屁颠颠地奔去了古井村,这个只有二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
同往常一样,一大群人忙活了整整一晚,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既没有找到那个夫家姓谢的人家户,也没有找到什么姓姬的小媳妇。
“九王爷……”古田县令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跟宗懿汇报:
“您有所不知,咱们这地界,一般村里的村民就几个姓,有的小一点的村,大家都一个姓。按您说的夫家谢姓,那一般都是住长福县令他们那边的……”
宗懿面无表情地听着,他想起前段时间去长福县的绿水村,的确遇到一户姓谢的老头,还看过两块谢姓汉子的牌位。
“呃……呃……是的……”长福县令哆哆嗦嗦地接过了古田县令丢过来的这口锅:
“九王爷,古田县令大人说的对……咱有两三个村都有很多谢姓人家……”
宗懿金刀大马地坐着,默默地听两个县令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脸越来越黑。
长福县令吓坏了,以为自己工作没有做好,都快要哭出来,趴在地上苦苦哀求:“九王爷饶命,九王爷饶命,饶命啊!下官这就回去查,这就回去查……”
“不用了!”宗懿皱着眉头打断了长福县令的话,“咱们走!先去古田接骏王爷要紧。”
宗懿当然不会再去长福县找姬莲了,因为自己没有死成,宗懿猜,如果他的耐心足够好,游二一定还会再一次出现在他身边的。
宗懿连夜就把福州南部三个县,包括长福县,古田县和紧挨长福古田的闽清,都封锁了起来,他禁止这三个县开放城关。宗懿就是要把游二逼出来,除了继续来“杀死”自己,游二别无他法。
在赶往古田的路上,宗懿问苏木:“苏木,你知道游二的本名叫什么吗?”
苏木颔首:“王爷您忘了?听咱们从保泉山捉回来的俘虏们说,游二叫游凤。”
宗懿笑,“你觉得俘虏们说实话了么?”
“……”苏木一噎,摇摇头说:
“属下愚钝,的确不知。”
“游二不叫游凤。”宗懿言之凿凿。
苏木惊讶:“九王爷莫非有神通,这都能看破?那么九王爷一定知道游二的名字叫什么了?”
宗懿眨眨眼,故弄玄虚地朝苏木摇摇手指,“不告诉你。”
……
宗懿来到古田县,见到了二哥宗骏。宗骏是在宗懿的马车被霹雳炮炸毁的那个晚上到的,那时宗懿再一次遇刺,古田县的县令被吓坏了,急匆匆撵去了古井村等候宗懿差遣。
所以宗骏到达古田县衙的时候,县衙里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师爷留守县衙。师爷接到宗骏,便把宗骏安顿在了古田县衙的后院里住着。
第二天宗懿来到古田县后,也不客气,跟着宗骏一起,也在县衙里住下了。
因宗懿在很短的时间里两次遇刺,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却只抓到一群锯嘴葫芦似的喽啰,最关键的游家二号人物却一直逍遥法外。宗骏便笑话宗懿:
“九弟,都说你来保泉山是剿匪的,如今剿成这样,究竟是你剿匪,还是匪剿你?这都用上霹雳炮了,还一次用两个!生怕把你炸得不够碎啊!”
宗懿无所谓,压根不在意宗骏的嗤笑,只随口答他:“不管是谁剿谁,我宗懿都掉了一层皮,那游二的日子也不好过。能折磨到游二生不如死,谁说这不是胜利?”
宗骏手提一串葡萄,边啃边点头:“说得不错!九弟好心态,游二啊游二!咱九王爷杀不死你还怕累不死你?”
“咱兄弟人多,一个下了还有第二个上!你看为兄这不就来帮你来了嘛!九弟放心,游二只有一个人,咱兄弟可是有五个!总有一个,可以把那厮给累死。”
“……”宗懿无语,心说自己这不就是在替你干活吗?要不是父汗偏心,我宗懿可真的不必来吃这个苦。
想是这么想,可宗懿自然不会这样说,他没有再接宗骏的话,自顾自低下头去继续往面前一张纸上写什么。
“九弟干嘛?我看你在这儿写老半天了。”宗骏叼着葡萄,把嘴巴咂巴得山响,凑过头来往宗懿面前那张纸上看。
“无事,只是随便写着玩。”宗懿淡淡地说。
“这……可是‘莲’字?”宗骏瞪着铜铃似的眼睛,仔细辨认纸上满篇的汉字。
“是的,这些汉字,都念作lian。”宗懿点点头。
说着,他把那张纸递到宗骏的面前让他看:“二哥,你说若是给汉人女子起名字,他们一般会用哪个lian?”
宗骏不解,他不懂宗懿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宗骏抠抠脑袋,盯着这张纸看了老半天,最后指向其中一个字:“我想可能是这个……汉人的诗里不也把莲花比做女子吗?”
宗懿笑,冲着宗骏狠狠点头:“我猜也是这个莲。”
宗懿收回了纸,起身走到窗边,慢慢把手上那张纸给揉成了团,再抬起手来,将手心里的纸团狠狠砸向窗外湖心里尚未开花的莲叶。
“天底下,还没有我宗懿捉不到的女人。”
宗懿望着那光秃秃的莲叶,咬牙切齿地说。
第7章 守株
宗懿接连遇刺,身心俱疲。
与刚开始发动州官县令,全体出动到处搜寻刺客不同,似乎就这么一下子,宗懿突然就不着急捉游二了。
趁着封城,宗懿便安安心心在古田县衙住了下来,也不出门,每天除了呆在县衙的后院里吃吃喝喝,就是独自一人打打拳,看看书,小日子过得是舒服又惬意。
宗骏不解,问宗懿为什么不出去捉拿山匪。
宗懿手拿一只琉璃杯,一边眯着眼喝酒,一边回答宗骏道:“二哥莫急,该来的自然会来,该走的留都留不住。”
宗骏无语:“可父汗还等着呢。”
宗懿瞟了一眼宗骏,说道:“你急你去捉。”
“……”
宗骏怒,拍案而起。可他也仅止步于拍一下案。福州三县那么大,他又能去哪里捉人?
宗骏气急,索性也放开了,跟宗懿一起,天天在古田县衙吃香的喝辣的,管他春夏与秋冬。
只是宗懿闲得住,可以长时间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做自己的事,宗骏却不一样了,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待县衙里久了,宗骏变得越来越暴躁,像一只被困牢笼的虎。
宗骏受不了了,他想出门,可是宗懿不出去,他又有点怕:
那游二过于彪悍,很显然就是冲着他们这群皇子来的。连宗懿这样狡诈的人都被刺了,怕就怕自己若是露了脸,代替宗懿变成游二针对的目标,那就麻烦了。
直到有一天,宗懿与部下议完事,刚从前院回到后院,看见一名衙役领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从后花园走了出来。
宗懿叫住了衙役,问道,“她是谁?”
那妇人一把年纪了,还衣饰夸张,仪态轻浮,浓妆艳抹,大老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粉味,很显然不是县衙里的人。
衙役跪在地上,跟宗懿磕了一个头,说道:“回九王爷的话,这是来春院的周妈妈,是骏王爷唤她来的。骏王爷说天天呆在家里快闲出病来了,趁着有空,他想给可汗选几个歌姬回皇庭,往后庆典时好用……”
宗懿了然,原来是老鸨,还给父汗选回去?宗骏真是一刻也离不开女人。
宗懿点点头,让这二人离开,自己则继续往后院里走。才走进后花园的月洞门,就看见宗骏正坐在湖心亭的椅子上,手捧一本册子看得哈喇子流了三尺长。
“二哥看什么呢?”宗懿笑眯眯地问宗骏。
“九弟快来看!”宗骏兴高采烈地把手上的册子送到宗懿的面前来:
“这是来春院姑娘们的名册。你看看,你看看!楚楚、思烟……光这这名儿,看着就让人馋……”
宗懿扶额:“你不是要给父汗送去吗?合着全是留给自己的。”
宗骏连忙摆手:“非也非也,给父汗,也不能亏了我自己。刚才我跟来春院的老鸨说过了,给咱们找极品,不限于她来春院一家,咱福州顶有名的官妓,统统都给本王找来!”
宗骏腆着肚子,一脸惬意:“到时候,咱兄弟俩先挑,父汗也不会说什么的。”
宗懿听了,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自顾自坐下来,拿起宗骏身边的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再往宗骏的酒杯上轻轻碰了碰,说:
“二哥,喝酒。”
……
游莲一身行脚商打扮,躲在人群的背后,看前方不远处的城门口布满了披坚执锐的女真士兵。
宗懿躲开了那两颗霹雳炮,这让游莲有些失望,也让游莲对宗懿的仇恨更上了一层楼。只是李将军和潘儿都被宗懿捉了,赵焱和自己原定的收拢游家军残部的计划愈发难以完成了。
现如今,游莲更加觉得自己和赵焱当初定下的,回中原收拢残部,带游家军回南海以壮大赵氏力量的计划过于天真了些。
人马都散了,再想要收拢起来谈何容易?
赵焱蜗居南海小岛,反攻中原似乎变得愈发遥不可及。女真人雄踞中原大陆,赵焱迫切想要壮大自己的力量,不为反攻中原,也得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