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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把庞图捣成肉酱的人啊,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平慎下了台阶,又将手里的灯放置在一边,他的发根是立的,心里是木的,怕到顶点反极致安静起来,就只是在深想,到底消息是如何走漏的呢?
可不管是如何走漏的,他把整个庆丰城黑白两道,甚至朝廷都敬重三分的榆树娘娘卖给玥贡山了。
这地界怕就不能容平家了。
哎……列祖列宗,孙儿罪该万死了。
七茜儿就有些好奇的观察这小伙子,她现在看谁都小,这个毛病是改不了了。
这小伙子剑眉星目,模样英俊好看,虽商户人出身着一身布衣,却有一二分沉稳的大家公子模样。
吓到了,害怕了,才将提着灯笼的手一直在抖,摸到左右两边随从没死,便能利落收拾心情,从心跳如急鼓至现在出气平稳,也就是出来的几步的功夫。
现下他站在那边,正在把披着的衣袍仔细穿好,腰带也扎起,就求个端正体面。
恩,家里教育的还算不错。
七茜儿现在本事越发精湛,一般陈大胜想做点鬼,她是能透过五感,察觉到他心跳的速度。这人自然也是如此的,却比那臭头沉稳,自然心眼也深,商门里人,也是从前从未接触过的一种人呢。
平慎整理好衣袍,平复心情,就端端正正给七茜儿行礼道:“晚辈平慎,给前辈见礼!”
说完深鞠,又缓慢直起腰,低着头不吭气等死了。
倒是个人才,七茜儿知道自己大半夜带着一张这样的面具,又穿一身红衣,站在花上摇摆是有多么鬼魅,那一二般胆小的看一眼,尿裤子晕厥过去都是轻的。
喏,那边叠着的两堆儿,好几位便是直接厥过去的。
平慎心里担多少事,七茜儿一江湖雏儿自是不知,更不知这平慎已预备好了,就等她出言追究要以死谢罪呢。
见他施礼,七茜儿便压低声音,尽量平铺不带感情的问他:“你不怕我?”
平慎叹息,伸手便从后腰取出一把精巧的金刀,双手托着就慢慢跪下道:“怕的,晚辈自知做了错事,错便是错!并不敢分辨一字,就~任凭前辈处置,只求前辈莫要深究我平家其他人等,这事却却与他人无关的。”
看他这样做,七茜儿倒是吓一跳,好在她脸藏在面具后面,才没有露了痕迹。
这人也真是,说着说着却拿出刀来了,还一副凭自己砍的样儿,就~怪吓人的。
好端端的,这帮江湖疯子真真是各有各的癫狂……命就像白来的一般,说不要就不要了。
可七茜儿却不知道,前朝末年是这个世道最混乱的几十年,朝廷律令保护不得它的子民,便有了无比森严的江湖规矩,她虽没有管过本地江湖事务,本地功家却是以她为首,受她庇护的。
商门自古缝隙里透气,不说地位在下九流,身上更连一片绫罗绸缎不能有,他们做着南北流通刀口舔血的生意,朝廷他们畏惧,江湖上这些蛮横人,他们更加招惹不起。
直到新朝了,新的律法对比从前几朝对商户却是要宽厚上许多倍,如此这才有了七茜儿活过的大梁盛世。
在武帝杨藻心中,商户却是要比江湖客好万倍的人,最起码儿,人家识时务啊。
七茜儿的嘴角在面具后面抽抽,她静默一会才说:“你把刀收起来吧,也别跪着了,我就是问你点事情,你这个样子作甚?”
平慎猛的一惊,诧异的抬头看她,又迅速低头,心中难以置信。
七茜儿不想说话,好半天他才讷讷道:“前辈?”
无奈,七茜儿便顺着风势,却缓慢的坐在了花苞上,这就更吓人了。
她语气有些不耐烦的问他:“叫你起呢,你不想起来啊?”
平慎瞳孔收缩,收刀站起,半天才试探问:“前辈不怪我?”
七茜儿想的事情怎会与他相同,便随意的说:“也不是不怪,就没想那么深吧!你们这些人真有意思,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你别怕……其实,咱多少明白些你们的难处,开门做买卖的~怕是谁也招惹不起呗!”
一会巡街的来取几个,一会地痞无赖来讹两个,赚点钱还被人看不起,还得四处修桥铺路买仁善名声,怕被人盯上,怕被乡民妒忌,这世上人各有各的难处,死就真不必了。
平慎闻言心里更是惭愧,这可是隐者啊,他也是走南闯北接近十年了,这般通情达理的隐者确是头一回看到。
心中羞愧难当,他又赔罪道:“却是晚辈利欲熏心,失了道义,前辈放心,回头我平家的生意再不敢趟百泉山的水,也不敢舔着脸在您的地盘扎根生叶……”
七茜儿又听到了自己听不懂的话,便出言打断:“好好的走什么啊!想呆呆着呗,又不是我的地界,我就好奇,才来问你些事情的。”
老江湖遇到了个雏儿,平慎脑袋乱的很,他从七茜儿的话里听出点什么,又不敢深想,就只能小心翼翼的问:“却不知前辈要问何事?您尽管问,只要晚辈知道的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七茜儿点头:“我听说,你跟那老头儿,要了一个物件?却不知那是什么?”
平慎当下面目涨红,转身回屋抱出一个精致的硬木盒子,打开,就从内取出一个铜牌又跪下托起道:“晚辈有罪!前辈尽管,尽管惩处……”
七茜儿一招手,那东西便犹如被丝线牵拉了一下便到了七茜儿手里,凝神一看,却是一块正面是月牙,背面铸两字“顺行”的铜牌儿。
她好奇的翻来覆去看了一会,才举着问平慎:“这是何物?我看你很在意,人家给个这,你就把我卖了?”
报应终究是来了。
心被猛的抓了一把,脑袋犹如五雷轰顶,平慎就猛的一头磕下,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晚辈该死!千刀万剐!”
七茜儿听着都疼,就默默呲牙。
那从前就觉着辛伯古怪,一冬粗粮她能换个丐门祖令,号令周围各色小乞丐给她白跑腿儿,更有这从庆丰城到小南山的义亭,那一亭便是几条命……
这些人真是轻易啊。
可是你的命不在意,你们娘呢?娘在意啊。
最近出行路过义亭,便常见一白发苍苍老妇,趴在义亭之外那义碑上,就反复去摸一个名字,她去她便在,她归她还在。
对了,还有走出江湖步入朝堂的周无咎,谢六好……他们都好像是能为一诺而杀人,又为一诺而能殒命的人……
哼!安儿以后若敢进江湖,就两条腿打折,还拿链子关在家里。
他活着就成,她养一辈子。
娘怀十月,身受万刀割出一命,咋就这般就给出去了?
七茜儿想不明白这些江湖道理,心里只觉不对,就替他们娘难受,又想,便是律法当中有等,可是命便是命,随意被伤害也是要被追究的。
可这些江湖人的命,偏就是这样草率了事了,未曾尽孝,未偿母恩,竟敢随意去死?
如此,她便问了平慎好奇怪一句话:“你娘生你养你不易,你怎敢轻言生死?你的命你不在意,你娘却是在意的。”
趴在地上的平慎一惊,他猛的抬头看七茜儿半响才喃喃道:“娘~娘~?”
七茜儿撇嘴,一直故作平坦无波的语调到底出现了些起伏,她将那牌子丢到平慎怀中,语气里就带了些气愤道:“什么娘娘啊!不过是辛伯老迈,他折腾不动了,就赶鸭子上架罢了,他算计了我,才有了这负累名声!我不是你们江湖中人!
看你们一个个这样,我也不愿做你们江湖中人!你~起来吧,我却想问你,这牌子是做什么的?哦,也别跪了,我也不会拿你怎样的,就好端端的一个爷们儿,就一口一个死!我若是你娘亲,我大竹板子抽死你,信么?”
其实这位武功卓绝行事鬼魅,说话却全没有江湖习性的榆树娘娘她不是江湖人这件事,平慎心里已经猜出七八分了。
他多聪明一人,可是怎么想,却想不到榆树娘娘却是真慈悲的。
他就眼眶发酸,慢慢站起,顺着整理衣衫的手势又擦了眼泪,这才对七茜儿笑道:“娘娘,这是玥贡山的通行牌子,有了这个,我们商行镖行的货物过他玥贡山八百里山脉,便从此不出过路银子了。”
能一下子挣脱玥贡山的掌控,又能给家里省出一年几万两的现银,他才动了贪念。
在邵商开始支撑新帝,平家是折损了根本的。
啊,竟然是这样一个东西啊。
那七茜儿便奇怪了:“那玥贡山又不是朝廷的户部衙门,他们凭什么跟你们收钱?你们又何必怕他们……”话到这里,面具后面就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理解了。
七茜儿叹息:“也是,各有各的不容易,他们有庞图那样的人,这世道,拳头刀剑总是欺负手无寸铁的老实人的……你们能咋办呢?”
街里老太太絮叨一般的语调。
平慎缓缓呼出一口气,抱拳道:“是!咱们家乡里也有妻儿老小,又提着脑袋四处奔波养家糊口。娘娘可知,咱们风里来雨里去,送货到燕京这一路,如玥贡山的地方就有七八处,他们在山下设卡,按照份量,货物成色收过手钱,如此茶山十饼一串茶入货三贯,一路刻薄下来到了庆丰就得三十贯了。”
平慎说完叹息。
七茜儿听完,半响也是一声叹道:“如此这聪明人才去了九思堂,那傻子却依旧在老虎头上拔毛,也是可怜,却也折腾不了几日了。”
七茜儿坐在花上,按照老经验嘀咕。
她是见过盛世的,盛世之后江湖人就变成了跑江湖卖艺的,到那时候四海升平,又哪有那看不到边儿的义亭,又那有玥贡山这样的糟心地方。
只她嘀咕,却听的平慎心跳如鼓,
嘀咕到最后,七茜儿就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改朝换代的年头谁也不易啊,若是前面的有点威仪,也不会把天下管制成这样,也不瞒着你,平掌柜,我今日去寻辛伯问消息,却到处也翻不出那老东西,也不知他做了甚亏心事便躲了我,恩~我其实是个不出山的,你走南闯北消息毕竟比我灵通……我想问你一些事儿,却没有那老头儿给的这牌牌了。”
平慎心情经历大起大落,现在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
七茜儿对他说的奇怪,他却答的万分痛快。
他抱拳道:“前辈不知道么?”
七茜儿就好奇怪的问:“我,我都不爱下山,我能知道什么?”
平慎抬脸对她笑的真诚:“照江湖的规矩,除却天子脚头,百泉山周围五百里,您不允,盗匪便不劫,游手便不讹,恶丐不叩门,如此这五百里来去小贩游商,各行行头,入了江湖的各处功家,买卖利益,田产收入,每赚一百文,当有六文是孝敬您的。”
七茜儿闻言顿时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难以置信的问:“给~给我钱儿?赚一百给我六文?”
这些江湖人是有病了吧?
平慎点头:“是!该给您的!这规矩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起的,却由来已久,除却这个,您还能享用世家贵族私下里给的供奉,这个数目便说不准了,我家只是商门,却年年都要往玥贡山送最少一万两的供奉,玥贡山历经几朝,名下人才济济,靠的便是这份庇护钱儿。”
七茜儿又愣怔半天儿,终于说:“打三月三起,我可是一文都没见过啊?!”
平慎微楞,略微站直,抱拳犹豫一下才说:“那是大家找不到您,您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