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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今日在西侧间内,即便他怒极时,也并未真的下旨惩罚,终究不得不承认对她还是颇为仁慈的。
吃软不吃硬……迂回,甩甩头,她可太难了。
她看了看手中的布包,落寞的想,定然是他太生气了,所以要收回这么贵重的兔毫。
*
小路子焦急地在殿外徘徊着,见梁竹音终于出现了,赶忙迎了上去,“殿下在练字,大人稍微注意下言辞。”这句话已然是他斟酌了许久,才决定说出来。
其实,殿下打她离开后,一言不发地更衣,朝食都没用就直接来了崇文殿。
他越是沉默,就越不是好兆头。
梁竹音点点头,“我省得。”迈入殿内后,开始紧张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紧张,定睛看去,见他身着松青色常服,背对着她,站在多宝阁前不知研究着什么。
“殿下万安。”她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萧绎棠手拿棋谱,并未看她,更加没有回应。
他一言不发地坐回书案,看着棋谱,虚指狭长书案的边角,“孤念你差事办得好,特赏你一副字帖,你不是想学鹤体么,第一排九,第二排六,第五排七,这三个字先写五十遍给我来看。”那淡漠的语气,已然恢复了常态。
梁竹音心想,语气听上去和平日里的清冷一般无二,但话里却处处却是冰渣子,打着奖赏的名头实际就是变相的惩罚。
她开导自己,罚写字也没什么不好,字本就是需要多写多练。
“谨遵谕旨。”她也不称谢,公事公办。
当她走至书案前,看着那墨迹未干的字迹,惊讶这字帖竟然是刚刚写就的。
也是,他的笔体那般特殊,自然没有类似的字帖可供临摹。
看着那一个个瘦削的字体,她就像阿蕴看到衣饰华美的衫裙那样艳羡,甚至忘了生气。
狐狸虽然脾气不好,才华却真的是无人能及。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不远处那看书的侧颜,算了,不与他置气了,自己也有错,迂回一下吧。
“殿下的字,令臣望尘莫及。”
谁知,萧绎棠听到她说的这句恭维之词后,带着一丝惊讶又怀疑的眼神看向她,冷哂一声,“那是自然。”
梁竹音暗中嘲笑他心胸狭隘,可见迂回也并没有效用,还是专心练字交差罢。
当她凭着记忆,找出他方才布置的那三个字时,咬牙悔不当初说那句迂回的话。
只得拿出兔毫在水洗中润笔,顺势狠狠睃了一眼面无表情一派淡然的狐狸。
*
萧绎棠转身看向一盘残棋,余光刚好正对那立在书案旁的身影。
见梁竹音磨磨蹭蹭迟迟不下笔,也不催促,对照棋谱悠闲自弈。
当他自谈一局后,抬眼看去,见她笔下的宣纸上已然写了三张‘我知错’。
那练大字的宣纸,一张仅能写满三行。
那三个字赫然醒目,他眼里浮起嘲讽得意的笑,打量着她的表情,见她脸上并无怒意,凝神专注的写一遍字,一个人居然颇为自得。
好像和他预想的并不一样。
他忍不住放下棋谱,走至她身旁站定,拿起她方才写的三张对照着看。
第一张,明显因为不专心,完全没有神韵可言。
第二张,最后一行开始渐入佳境。
到了第三张,已然渐渐找到一些他字的风骨,只是笔画可能受到之前练字时习惯的影响,纠正起来比较难。
他放下宣纸,看向她正在写的第四页,忍不住出声指点,“最后一捺写不好,等于无用功。”
梁竹音像是听了他的话,更加紧张了,知错二字写的越发不好。
萧绎棠见她反而倒退,一把抢过她的笔,“看好我是怎么收笔的。”
他写完‘知错’二字颇为自得,倨傲地看向梁竹音,发现她竟然笑了,星眸内满含因得逞而胜利的笑意。
“你!”
梁竹音笑眯眯地看着他,“殿下写的真好,能否将这两字赐给臣?”
萧绎棠见她虽然双眸红肿,但笑时露出一排洁白贝齿,依旧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他抿着的唇角虽然也跟着微微上扬,却冷哼了一声,“不给!”
梁竹音就知道他肯定不给,悄悄觑了他一眼,见他好像不那么生气了。
看来与狐狸斗法,还是需要一些策略,达到自己不吃亏又能不得罪他的最终目标。
她突然觉得与狐狸这样的人朝夕相处,还是有好处的,逼迫自己多动脑筋,眼界又能拓宽,还能学得一手好字,着实不亏。
要趁机在这三载内,多学一些技能傍身。
她收起玩笑的心,正色道:“殿下,那我再写一遍,您再看看有没有进步。”
“你这笔锋的走势就还是没领会。”萧绎棠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注意感受我的下笔走势……”
他那醇厚带有磁性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环绕之下,使得她一时间恍惚起来。
萧绎棠见她触笔不前,忍不住蹙眉低头看向她,却发现自己原来距离她这般近,又再一次情不自禁做出这等亲密之事。
他倏地松开了她的手,拿起桌上的棋谱,转身说道:“我这般苦口婆心,你若再学不会,只能说明你笨。”
抬眼一看,殿门口站立了两个人,原来是卫恒与小路子。
他有些局促,不知他们两个人在那里站了多久,主动问道:“何事?”
卫恒艰涩一笑,“师兄,今日没见你上朝,我有些担心,下了朝就过来看看。”
这句话另书案旁站立的两个人均不自在起来。
萧绎棠哦了一声,淡淡解释了句,“昨晚有些不适,今日朝参无事罢?”
卫恒看了一眼站在萧绎棠身后,抠着手指的梁竹音,“无事,只是凉州一案的卷宗,已由詹事官整理妥当。他有事想要面见于你,只能由我代为传达。”
“那便去看看。”萧绎棠看了一眼梁竹音,“告诉他一个时辰后,在詹事院等我。”
卫恒应是,退了出去。
“殿下,我去为您斟茶。”梁竹音下意识想要逃离方才那过于亲密的氛围。
谁知他指着小路子,“去煮几个鸡蛋,备一壶茶。”复又看了她一眼,“你继续写。”自顾自下起棋来。
“诺,奴婢这就去!”
小路子方才陪着卫恒进来,看到两个人重叠在一起写字时,心中乐开了花。
看到两个人和好,别说鸡蛋了,现在就算下旨命他孵鸡,他都绝无二话。
*
“殿下,奴婢见您朝食就没吃,又命人多备了两碗粥,您且就着鸡蛋用了,不至于噎着。”
萧绎棠见小路子风风火火端着盘子进来,唠唠叨叨像个老妈子,蹙眉说道:“我何时说鸡蛋要吃。”
小路子一愣,“这……”这鸡蛋不是用来吃,那是用来玩的么……
见萧绎棠瞪着他,赶忙放下托盘就退了出去。
关上殿门后,向左右站立的内侍投去狠狠的眼神,示意他们禁声,自己贴在门前继续做着偷听的行当。
他太好奇了。
殿内,萧绎棠随手指着那盘鸡蛋,“剥了,敷眼。”又继续下他的棋。
梁竹音刚要推辞,就听得他惯常嘲讽,“面容不美,双目红肿,去了前朝莫不是要给我丢脸。”
她只得放下笔,无声拿起鸡蛋剥皮后,却怎样也不习惯在他面前敷在眼上。
又不能违抗命令,只得悄悄侧身,忍着尴尬就着温热,轻轻在眼皮上来回按摩。
待鸡蛋温度冷下来,她赶紧放回盘中交差。
“继续。”
那下棋之人,实时催促着,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卡在她放下鸡蛋,并不打算再拿起一个的时候。
梁竹音苦着一张脸,那盘子里足足有二十多个鸡蛋,难道她今日都要敷完它们么……
她又拿起了两个,敷完后终于想到一个办法,既能离去一阵子,还能交差。
“殿下,臣在家时做过一道小食,就是用鸡蛋做的。”她努力王婆卖瓜,“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不想用饭时,就拿它来充饥,口味还挺独特的,您要不要尝尝?”
萧绎棠想了想她做的红枣羹,忍不住问道:“如何做?”
梁竹音笑说:“这庖厨内的讲头,不适宜在您面前说太多,不如我做完了给您送来?”她不忘迂回一句,“您还没用朝食,这样下去也伤身体。”
萧绎棠看着她期冀的目光,明知她懒得将那些鸡蛋全部敷完,寻了一个由头,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速度要快,过会子还要去趟詹事院。”
“诺。”梁竹音赶紧端着托盘行礼后退了出去。
她忍不住心里夸奖自己一回,这人虽然难以搞定,摸到脉络后也并不难。
她刚打开门,小路子差点滚了进来,吓了她一跳。
“您这是?”
小路子赶紧整了整头上的纱帽,嘿嘿一笑,“那门缝里有只虫子,嗯虫子。”
他赶紧接过梁竹音手上的托盘,“奴婢着人送您去崇文殿旁的小厨房,这里比御厨近。”
梁竹音拿着托盘一躲,眯着眼看着他,“都知耳聪目明啊,这可是好事,着实让人羡慕。”
小路子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点头哈腰的笑着,“梁大人谬赞,这边请。”赶紧转身扬手,示意小黄门引领她前去。
这殿下早上气的朝食没吃,要鸡蛋是为了给她敷眼。他看着那高挑秀美的身影,更加坚定要抱紧她的大腿绝不撒手。
*
梁竹音并未让萧绎棠等得太久,却也是她估算好用食的时间,踩着点准时出现在崇文殿。
小路子赶紧推开门,顺势看了一眼托盘内的食物,见盖着盖子,还重新热了一碗粥。笑着夸奖,“大人好手艺,殿下肯定喜欢。”
梁竹音挤出来一个笑算是回应,知晓这殿门一关,他又要开始听壁脚。
“殿下,让您久等了。”
她端着托盘站在书案旁,为难起来。
萧绎棠喜洁,并且注重仪态,从未见他在书房内用过宵夜,至多饮茶。
若她将食物放在书案上,下一刻会不会直接被他惩罚。
“还愣着干什么?”萧绎棠见她站在那里又开始神游太虚,这毛病着实不好。
梁竹音只得请示,“我怕您介意在书案上用食……”
萧绎棠这才想起,若是平常,他的确非常厌烦这个不庄重的行为。在书院时,因为卫恒在书房内吃东西,还遭到他的训斥。
“下不为例。”他咳了一声,起身去净手。
等他回来时,梁竹音已经将盖子打开,勺与箸均摆放好。
他看着瓷碗里那卖相并不好的食物,睃了她一眼,“你确定这东西能吃?”这女人说不定又在变着法的还治其人之身。
梁竹音真挚地解释,“您别看它样子不好看,用它佐粥非常好。其实罢,很简单,就是将熟鸡蛋切碎,淋上一些酱油等一些调料调匀,最后再到一些麻油提味。我又加了一些青瓜碎,很是爽口。”
见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入粥内,端起碗奉至他面前,只得接过。
其实,见她端着托盘进来时,又滔滔不绝解释那样多,他已经决定要尝试一番了,虽然他并不喜欢尝试新奇的食物。
当他尝试着将勺子内的黑乎乎的东西,就着梗米粥放入口中时,酱料的香味伴随着青瓜的鲜甜,果然下饭,只是完全吃不到鸡蛋的味道。
他眼神示意梁竹音为他布菜。
梁竹音这才赶紧拿起箸,可是又觉得不对,这鸡蛋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