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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去,先见到的是三五成群的侍女,所有的侍女都对着一个方向,神情紧张地在看着一个什么人,被围着,凤如青一时间没有看清。
但很快,侍女们看到池中节后纷纷回身见礼,池中节挥手要她们都下去,侍女们便依次顺着花园的小门退出,被遮挡的人总算是露出身形,背对着她与池中节这边,手中正拿着一把木剑,到处在胡劈乱砍!
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快跑!快跑……跑啊!”
待他拿着木剑朝着他们这边挥过来的时候,凤如青总算看清了这人的脸,她短暂的视线停滞之后,猛地眯眼,而后失声道,“池诚!”
“正是犬子。”池中节声音艰涩,“我以双姻草为他塑身续命,强留他在人间这么多年,我不怕天罚,不怕……”
池中节声音颤抖,片刻后竟是怆然落泪,“可他当时在灵雀山一战,被鬼修拍碎肉身,吞噬了神魂,虽然碎月仙尊及时帮着找回了他的残魂,塑身之后,他魂归身体,却已经失了智。”
池中节说到这里,停住强忍哽咽,平复片刻情绪,这才继续道,“他终日如此,我想了许多办法,都无济于事,强留他在人间几百年了,靠着灵力与双姻草的身体撑着,可他浑浑噩噩,始终不曾苏醒。”
凤如青难以置信地朝着池诚走近,被他的木剑砍了下肩膀,绵软无力。
她想起昔年那意气风发与穆良对呛的少掌门,再看如今形销骨立,连眼神都全无神采的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无限的悲伤来。
这确实是一位故人。
凤如青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也不挣扎,还在说,“快走,快走啊……”
池中节说,“此次要大人前来,是想要大人送他入轮回。”
池中节强忍悲痛,“强留了他这么多年,混沌度日,到底是我自私……我怕来日我身死道消,到了底下无法和他的娘亲交代。”
说到最后,他声音颤抖,一把年岁了,终究是忍不住,在凤如青与他的儿子面前,老泪纵横。
凤如青抓着池诚的手臂,听着他一直在说快走,心中思绪翻涌,想起了当时在灵雀山上对付鬼修的事情。
那时连穆良也修为不精,他们一群初出茅庐的少年修士,根本无法应对那般强大的鬼修,最终哪怕侥幸存活下来,也在鬼修的秘境蹉跎同化的十年里,死在了其中。
她与穆良虽侥幸逃脱,可也落到她入魔,穆良失忆的惨剧。
那时他们在里面,池诚带着人在外面,凤如青知道他被鬼修拍碎了肉身,吞噬了神魂,当年她虽然在那种情况下被派送回池诚的残魂,她却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他能够回到等他回家的父亲身边。
有人等着,有人爱着,有人盼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凤如青一直都清楚地知道。
可没想到,那舍生忘死的大义少年郎,竟也落得混沌几百年的下场,这世间何其的不公!
凤如青听懂了池诚在说的是什么,捏着他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少掌门,他们都跑出来了,都跑出来了!”
凤如青压着声音,直接震在他神魂之上,池中节没有防备,被这直接震在神魂的声音逼得生生后退了一步。
池诚猛的一激灵,怔怔看向了凤如青,凤如青继续道,“全都出来了,所有人都出来了,鬼修被杀了,我们安全了。”
池诚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面色煞白,嘴唇生生咬出了血来,凤如青又伸手捏住了他消瘦的下颚,继续道,“放下剑,不用再杀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救了,多亏了少掌门争取时间。”
池诚像条溺水的鱼一般,急促地喘息,凤如青眼中也弥漫上水雾,接着道,“你还记得我吧,我是凤如青,是悬云山施子真的废物小弟子,我们出来了,得救了,你还记得吗?你弄了我一身的血,答应赔给我一件衣服……”
池诚猛的一口血喷出,喷了凤如青一头一脸,接着便软软的倒下去了。
池中节迅速上前接住了池诚,探了下他的脉象之后,如遭雷轰的定在原地,他看着凤如青,脸上的神经几乎狰狞,眼中却是滔天的惊愕与感激。
“他的魂门,通了!”池中节顾不得什么,抱着池诚迅速朝着屋里跑,即刻给他输送灵力,不要钱一样的朝着他的嘴里喂上好的丹药。
凤如青一个人站在花园中,低头捡起了地上了木剑,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抬手擦掉自己脸上的血渍,眼中的湿意也渐渐消散。
当年义气身死的少掌门,哪怕残魂存于世间,却也还在想着争取时间,要同门先跑。
这么多年的温养,他早已魂魄健全,凤如青一眼便能够看出,他并非魂魄残缺,而是一直困于过去,魂门堵塞,他把自己囚禁在了七百年前,和鬼修对战的那一天。
这么多年,日日夜夜,他都在为死去的同门战斗,从不曾停止。
这样的人,不该身死。
凤如青隔了这么多年,终于亲自送他回家,而幸运的是,他父亲一直没有放弃他,一直一直在等他回家。
凤如青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抹去自己脸上的血渍和水渍。有人等着,爱着,无条件的为他这么多年,他真幸运。
她转身欲走,池中节却迅速的从屋子里冲出来,一派掌门竟然直接跪在凤如青的面前,惊得凤如青后退一步,连忙伸手扶起了他。
“池掌门这是为何!”凤如青托着他起身,池中节几度哽咽,无法言语。
凤如青说道,“掌门不必如此,少掌门当年,确实是为救我们身死。”
凤如青说,“世间因果轮转,他种下的善因,今日不过是全了善果而已。”
池中节疯狂点头,片刻后稳定情绪,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盒子,递给凤如青,“请大人务必要收下这个!”
凤如青正要推脱,池中节却说,“这乃是本派镇派双姻草,大人听我说,我儿的身便是以双姻草重塑。若是来日大人也有了难以割舍之人不慎重伤乃至身死,便能以此为其重塑身体,双姻草乃是世间最温补之物,能契合世间一切魂魄。”
池中节说,“我知大人掌控生死,早已看透轮回,但这是本派的一片心意,即便是不塑身,大人食用也可温补身体,抵抗黄泉阴煞冰寒……”
凤如青看着池中节手中盒子,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她却没有很快抓住,她伸手打开了盒子,困于灵力中的双姻草,叶片舒展漂浮。是她昔年见过的模样。
凤如青自言自语一样问,“要如何用它塑身……”
“便是将其放入丹田灵脉处温养数月,”池中节说,“虽然会有一些反应,和,和女子成孕相差无几,但等到它开花结果,自身体取出,再塑成人身,并无任何影响……”
凤如青整个人猛的一震,如同当头被天雷灌体而入——
她想到了施子真说:我给你塑了个身体。
你三天后空出时间,来悬云山。
你不要受伤。
你怎么不听话!
你别对战,你让荆丰帮你。
你把这个喝了,对你好。
喝了听话。
青儿,你听话!
黄泉乃极阴极煞之地,不宜久居。初始并无异样,经年日久,会性情越发凶残,心境大变,你又身为女子,会体冷嗜酒,心火欲念盛旺……
我有办法帮你。
第141章 杂鱼锅·中
凤如青从极寒之渊爬上来的那天开始; 她走的每一步,哪怕荆棘密布,哪怕艰难险阻,都没有依赖过任何人的帮忙。
她喜欢自强自立; 无论敌或不敌; 无论粉身碎骨还是被天道剁成肉泥; 因为路都是她自己走的; 因此从不后悔。
施子真每一次管她,说要帮她,凤如青从未当成过真的,她很抗拒。她甚至对着施子真说过很多重话,她是在内心深处不想要施子真再管她,凤如青一直都对他有所愧疚; 他是她唯一对不起的人。
可他一次一次的强势参与她的事情,喂她喝不知道什么汤,还不许她受伤; 凤如青舍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施子真说重话; 因此别别扭扭地听他说; 却也从未放在心上。
在今天之前,在从青沅门掌门池中节的口中听说双姻草塑身的事情的上一刻; 凤如青都在我行我素。
她知道施子真始终看不上黄泉鬼王这个差事; 不仅仅因为黄泉会影响她的身体; 也因为在施子真的眼中; 亲近妖魔; 始终不是正道。
凤如青对此嗤之以鼻; 她就是个邪祟成半神; 不想飞升上界; 为的就是天界的那些所谓神仙,还不如邪魔。
施子真的想法凤如青能够理解,却不能认同,他们之间固然有昔年那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救命恩师的情义,可施子真也曾亲手诛杀她。
凤如青对他的观感,在岁月的涤荡之下早没了当年年少的柔软情肠,剩下的只有对师长,对施子真这百家仙首霁月风光,宁愿压抑境界留在人间也不肯飞升的钦慕。
她不得不承认,她与仙门百家一样,对他怀着的是仰之弥高。
她总是以为施子真这样的人,从不会对谁例外,他是真的心怀天下的大义之人,是将轮回生死,将无情道领略的最最透彻之人。
而正因为如此,凤如青看着他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心中才会那么愕然难以相信,在他亲口承认有个什么神女的时候,才会生出照顾他,至少在他诞下孩子之前,不让他处于太过难受境地的心思。
她当年做错的事情,似乎在这样扭曲的情况之下,终于让她找到了一种和施子真和平相处的机会。
她也可以稍稍借由这时候施子真的状态,别扭地带给他吃的,帮着他出面在仙门百家面前唱黑脸,凝聚各家仙门的战力,甚至带领众人与熔岩兽一次次交战。
她甚至还在托人打听坑害施子真至此的人是谁,她没有想到一个看透世间生死轮回的人,竟然看不透情爱,被人害得孩子都要生了,却不肯说一句那个人的不好,无论她问过了多少次,都不肯透露出一星半点儿。
凤如青甚至误会深重,误解他到认为他想要她认下这个不知何处来的孩子的地步,她已经……已经说服了自己,若这个想要她做便宜娘的人是施子真,她也会咬牙认了。
可凤如青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施子真一直藏着不舍得谴责不肯说出口的那个野女人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
凤如青从青沅门乘着黑泫骨马冲上天际,乘风极速朝着悬云山方向行进的时候,脑中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那么多的线索,他异常的态度,他甚至明说过,她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过?
她到底还是看低了施子真,他连神仙都可以不做,为世间为人族留在人间,只为尽力而为,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仙尊,他连大爱都能参透取舍,又怎会困于小情?
谁能骗得了他?他连人的神魂伤处都能一眼看透,谁又能抱着浅薄的情爱骗他成孕,骗他至此?
他会如此,会不惜如妇人成孕一般的去温养一株能够塑身的双姻草,殚精竭力的带在身上一年多之久,不过是为他走了邪路的小弟子塑上一具能够容纳半神之魂的身体,不过是想要将小徒弟从“邪路”上扳回正道。
凤如青以为从极寒之渊中爬上来之后,她便已经没有心了,可是此刻乘风而行,她却觉得许久不曾给过她任何知觉的心脏位置,开始一阵阵的抽痛。
她方才还在羡慕池诚这么多年,一直有人等着,一